第54章 死别

宫门后山。

白色的冥钱被一阵疾风掀起,落在厚重的积雪上,又被混乱的踩在脚底,变得扭曲肮脏,泥泞一片。

刀刃的碰撞声不停,刺耳的哀嚎尖叫声连绵不绝,刀锋刺入身体带出一片血雾,溅了云为衫满身。

她机械的挥刀,身后宫子羽厚重的喘息声像是一声声的重锤敲击在她心上,手臂变得酸痛,挥剑的手变得迟缓,绝望一点点蔓延。

“阿...阿云,快走,别管我,快走啊...”宫子羽四肢变得迟缓,胸口灼烧一片,他眼中视物缭乱,几乎看不清方向,云为衫月白的衣衫被血染红,他想把她护在身后,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别说话了,我就在这里,我哪都不去。”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她的心从没有这样坚定过,她飞身冲向追过来的无锋,一阵剑气掠过,将身后几人逼退几步,她转身朝宫子羽奔过去,撑起他的身体朝山中逃去。

身后,一支利剑破空而来,她猛地推开宫子羽,箭头掠过肩头直直射入山壁中,只露出一截白色的箭尾。

鲜血渗透出来,云为衫用力捂住伤口,眼神锋利的看向来人。

“云姑娘,怎么还要逃,你们逃不掉的,何必要浪费我的时间呢?”司徒红放下手中的金弩,美艳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云为衫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身后,寒鸦肆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抱臂站着。

“看啊,你教出来的魑,竟然是个叛徒。你知道背叛无锋的后果,死在这里于她而言,也算是个好结局了。”司徒红凉凉开口。

寒鸦肆的目光看向云为衫,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我的人,自然是我来解决。”

宫子羽踉跄起身,他把云为衫护在身后,睁大眼睛看向对面两个模糊的身影。

“阿云,别怕。”

对面的人发出一声嗤笑,“羽公子,这个时候还要逞什么能,你中了我的蛊毒,自身都难保了还充什么英雄。”

凌厉的掌风袭来,宫子羽还没来的反应就被击飞出去,身体撞击在积雪上,胸口剧烈疼痛,额头青筋爆起,鲜血争先恐后的从口中喷涌而出。

“羽公子!”云为衫身体僵硬的跪伏在地,把宫子羽的头抱进怀里,脸上濡湿一片。

“阿...阿云,快走,我...我逃不掉了。”支离破碎的声音混合着鲜血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把云为衫的心划的血肉模糊。

“不...不...”她慌乱的想反驳,手被宫子羽重重握住。

“听我说,即便是...逃出去我也活不了,如果...他还活着,我也许还...还有的救,可是...可是他死了,我再无生机,你...你快走,走啊...”

像是再撑不住了,宫子羽面色灰白昏死过去。

云为衫死死咬住嘴唇,是啊,宫远徵死了,司徒红的蛊毒再无人能解,他就要死了。

这么好的宫子羽,就要死了。

她把宫子羽轻轻放在地上,握紧手中的剑缓缓站起身,如果必须死,那我希望能和你死在一起。

剑锋激起一阵疾风,剑锋直指司徒红。

“不自量力!”

司徒红赤手空拳迎上去,衣衫翻飞间杀招尽显,十招之内就卸了云为衫的剑。

染着鲜红丹蔻的手握住云为衫的脖颈,逐渐收紧,呼吸被扼住,肺里的空气被挤压,云为衫脸色涨红。

寒鸦肆双拳紧紧握住,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就在他忍不住要出手之前,一柄锋利的长刀破空袭来,司徒红不得不放开云为衫朝旁边躲去。

一个身着怪异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众人身后,腰间一条赤红的毒蛇盘桓着,冰冷的眼睛半张半合。

“你是什么人?”司徒红面色阴沉下来,她不记得宫门还有这号人物。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侧身静静站着,几息之后,匆忙凌乱的脚步传来。

傅九星发丝凌乱,额头上的黑色珠子不停晃动着,她四处打量半晌,还是没有发现宫远徵的身影。

宫门前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鲜血洒满长廊,满地的尸体躺倒在雪地之上,她去过徵宫,宫远徵不在那里。

“是你?”司徒红讶异开口,周身气息收敛,浑身戒备。

傅九星脸色难看,她看都没有看司徒红一眼,径直朝云为衫和宫子羽走去。

“傅九星...你怎么会来?”云为衫喉咙肿痛,看到傅九星之后满脸复杂和诧异。

云为衫的神情让傅九星觉得心慌,她来不及多想,抬手探上宫子羽的手腕,眼神逐渐变冷。

“他中了蛊毒...你有办法救他吗?”云为衫焦急拉住傅九星的胳膊,泪水淌了满脸。

傅九星嗤笑,眸子里的寒意倾泄,“蛊毒?不过是些下三滥的东西。”

“你说什么!”司徒红面容扭曲,她引以为傲的蛊毒,在面前这人口中却变成了下三滥的东西,双手紧紧握住,长而尖的指甲刺入皮肤里,怒意上涌。

傅九星转身看过去,面上尽是轻蔑,“你以为学了几招虫蛊之术,再搭配上一些不入流的毒药就能叫蛊毒了吗?这点伎俩,在我青漠,就连黄口小儿都不屑用,无锋,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你闭嘴!”司徒红眼眶泛红,已是气急,她快速对傅九星出手,却被红莘几招拦下,押倒在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蛊术是她亲传,没人能解开我的蛊,没人能解,青漠也不行!”司徒红半张脸埋在雪地里,神色癫狂。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偷学了几招青漠的虫蛊,青漠的东西,你不配沾染,还有你身后的人,都得死!”傅九星语气寻常,一字一句却下了死令。

她的意思是,这蛊毒能解?云为衫又急又痛,忍不住追问道:“你能解这蛊毒吗?”

傅九星点头,转而看向红莘说道:“让你的宝贝给他解蛊。”声音一顿,她目光转向司徒红,语气冰凉:“无锋之人死不足惜,既然她这么喜欢蛊,那就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蛊。”

“是。”红莘低头领命,手指轻轻点了点腰间的小蛇。

“云为衫,宫远徵呢?我在前山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他,他在哪里?”确定宫子羽的蛊能解之后,傅九星终于来的及问一句宫远徵。

云为衫身体突然僵住,看向傅九星的眼神极为复杂,傅九星被她看的心慌,不耐追问道:“说啊,他在哪里?他受伤了吗?”

“他...他在后山...”云为衫的声音有些迟疑,来不及多想她的怪异之处,傅九星带着身后几人顺着山道欲向后山而去。

“傅九星!”云为衫的喊声脱口而出。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傅九星扭头看过来,眉头紧锁。

“后山,你不要去了,离开宫门吧。”

傅九星不解,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厚,她没有问为什么,深深看了一眼云为衫,毅然朝后山奔去。

云为衫看着怀里的宫子羽,一时心思纷乱,她确信傅九星不知道宫远徵死了,她甚至因为担忧宫远徵再次入宫门,那宫远徵,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青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宫门后山陵园,白色的经幡被掀翻在地,杂乱的冥钱和鲜红的血交织在一起,不停的有人倒下,又挣扎着爬起来,刀锋刺入身体的声音像是炼狱中恶鬼的惨叫。

宫尚角守在陵园入口,刀锋的鲜血一滴一滴流下,他脸色惨白,一双锋利的眸子却猩红无比,月公子和金繁身上满是伤痕站在他身后,宫紫商和小黑手中拿着新研制出来武器,满脸肃杀。

身后的陵园内,一座新坟静静立着,还未来得及砌上青砖,只有一尊冰凉的石碑矗立在坟前,满地的白色冥钱散落在坟头上。

几只乌鸦在陵园内飞过,发出几声粗噶难听的叫声,乌黑的身体轻轻颤动,冷眼旁观着园外的血雨腥风。

万俟哀擦掉脸上的血,手中的弯刀交错,发出一声厚重的铮鸣,他嘲讽道:“还要负隅顽抗吗?这就是武林正道的骨气吗?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他便已飞身上前,和宫门众人厮杀到一处。

身后,寒衣客抱臂站着,嘴角微微上挑,声音带着恶意,“小心些,宫尚角的命是我的。”

说罢,便也飞身上前,长刀出鞘直指宫尚角,宫尚角鏖战许久,已然力不从心,奋力挡下寒衣客的一刀,却再挡不住万俟哀的弯刀,冰凉的杀意袭来,身体被猛地拉开,刀剑撞击声传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上官浅持剑和万俟哀缠斗,刀光剑影间,绝美的面容上尽是肃杀之意。

万俟哀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他高声道:“寒鸦柒,看啊,你的魑原来也是个叛徒。”

寒鸦柒脸色阴沉,看向宫尚角的眼神寒意凛冽。

几招之后,上官浅终是不敌,被万俟哀一掌逼退,身体被宫尚角拥住,带来一片温热。

“如果,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你愿意娶我吗?真心的娶我。”上官浅背靠着宫尚角低声问道。

她终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哪怕知道是飞蛾扑火,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这么多年,她的心里只有复仇,为了复仇她可以舍弃一切可以舍弃的东西,但是宫尚角,她第一次感受了不舍,她舍不得。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娶你,只娶你。”坚定的承诺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灼热一片。

身后的人持刀攻向寒衣客,刀锋挥舞间带起一道道罡风,那是种不要命的打法,要以身祭道,仇恨的火焰的越来越旺,母亲和朗弟弟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他面前,这个人,必须死。

“对!对,就是这个眼神,多少年了,我一直记得你这个眼神,愤怒、绝望,还有极致的痛,来啊,是不是想杀了我为你弟弟报仇,来啊,哈哈哈哈...”

寒衣客癫狂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意,宫尚角躬身一跃,长刀举过头顶朝寒衣客重重挥下,却被他持刀挡住,接着他不再后退反而近身搏斗,对寒衣客的掌风毫不躲避,这种不要命的缠斗让寒衣客变了脸色。

宫尚角转身的一刹那,寒衣客阴狠一笑,手中的长刀穿胸而过。

“宫尚角!”

上官浅声嘶力竭,剑锋直指她面前的寒鸦柒,下手毫不手软。

鲜血顺着刀锋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妖异的花,寒衣客脸上的笑愈发癫狂,他高声道:“宫尚角,死在我手里,也算是你全家团聚了,只是可惜了,宫远徵竟然死的这么早,不然你们兄弟一起走,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

四周像是突然安静下来,寒衣客背后汗毛乍起,他猛地扭头,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带着几个侍从走过来。

傅九星走近了些,看到宫尚角胸口的长刀,手指微动,一只蛊虫快速朝他爬去。

“你说什么?”傅九星白着脸盯着寒衣客,又问了一遍。

“我说,宫远徵死的太早了,不然就可以——”

寒衣客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胸口赫然插了一把匕首,直插进心脏,宫尚角竟然不顾自己的伤,任由刀锋透过身体,将匕首插进了寒衣客的心脏。

“这...这不可能...”

寒衣客死不瞑目的倒下去。

宫尚角脱力跪倒地上,一柄长刀贯穿他的身体,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口中涌出来,他扯唇笑道:“娘、弟弟,我为你们报仇了...”

他侧头看向不停挥剑的白色身影,上官浅,我可能娶不了你了。

眼前多了一道身影,他抬眼看去,眼中却染上一丝厌恶。

傅九星跪在他面前,脸色焦急,“宫远徵呢?宫远徵在哪?”

宫尚角冷眼看着她,措不及防抬手将她挥倒在一旁,傅九星的头重重砸在地上,身后无忧怒喝:“你做什么!”忙上前扶起阿朵。

傅九星不顾伤痛,爬过去紧紧拽着宫尚角的衣摆,“他怎么了?他在哪里?他在哪儿啊,你说话啊宫尚角!”

宫尚角冷笑,嘴角的血不停滴落,沉重的手臂抬起,指向陵园。

“他在那。”

傅九星慌张起身,顺着宫尚角手指的方向看去,面前尽是宫门中人和无锋厮杀的身影,呼喊嚎叫声吵得她头疼欲裂,她看不到,看不到宫远徵在哪里。

“无忧,无忧!”她疾声喊道。

“杀了他们!杀了无锋!我以青漠王女之身,授以复仇之令,凡无锋者,一个不留!”

王女的复仇令,就是青漠的复仇令,身后的蛊卫闻声而动,迅速对无锋出手,无忧没动,静静站在她身后,圆润的脸上多了丝焦躁。

一盏茶的功夫,刀鸣声渐止,身边的人或躺或坐,再没有纷繁的厮杀身影,可是她依旧没有看到宫远徵。

白衣被染上了血迹,她的心毫无章法的胡乱跳着,恐惧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紧紧裹住她,越收越紧,紧的她喘不过气。

她冲过去推开上官浅,用力拽住宫尚角的衣领,眼睛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

“我再问你一遍,他在哪?宫远徵,到底在哪?”声音因为紧张扭曲的可怕。

“他就在那啊,躺在冰冷的坟墓里,你没有看到吗?”宫尚角盯着傅九星的眼睛,满脸嘲讽。

躺...躺在坟墓里...他在说什么,宫远徵怎么会...怎么会躺在坟墓里...

她双手卸了力,木着脸转身看向陵园内,白色的经幡已经被人竖起,她僵硬着身体朝陵园内一步一步挪过去。

“阿朵...别过去...”无忧挡在她身前,用力抱住怀里瘦弱的身体。

傅九星用力挣扎开,眼神僵直着看向陵园,“别跟过来...别跟过来...”

那座新坟越来越近,白色的墓碑上“宫远徵”三个字映入眼帘,傅九星的身影陡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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