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泽宫内一片愁云惨淡,两个病发的人药石无用,只能生生硬挨着忍受这场酷刑,神泽宫外却已经吵翻了天。
这场大神祭几乎是草草结束的,观礼众人也在祭礼结束之后迅速离去,可是关于这场祭礼的消息却大范围的在青漠宣扬开来。
在青漠最重要的节日里,一个外族人公然参加了祭礼,引得蛊虫攻击,又牵扯出了王女,作为敬舞祭献之人,为了一个外人在祭台上做出不敬天神之举,之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那外人举止亲密,一时间众说纷纭,疑惑者有之,慌恐者有之,甚至有好事者公然打探宫远徵的身份。
屠连朵在大神祭中的不当行为,还未等到侍神殿的问罪,神宫中竟然又传出了王女在四年前未婚生子的传闻,屠铎盛怒之下着人严查,却毫无头绪,乌禅捧着一锦盒于夜半之时强跪于擎云殿外,请求王上收回王女授牌,一刻钟后拂袖而去。
屠氏的面子被折损大半,乌氏却没有就此放下,乌氏坐拥青漠半壁江山,乌潼是乌氏全族公认的未来话事人,被如此屈辱对待,他们火气难消,殿堂之上议事之时,两姓的殿主争锋相对,毫不相让,屠铎焦头烂额,心力憔悴。
他不知道,真正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如果说对天神的不敬之举和接受外人进入青漠只是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未婚生子也不过是私德不修,令乌氏蒙羞,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过错,青漠比中原要开明的多,屠连朵作为青漠继承人,贞洁于她、于青漠众人都是再小不过的事。
可是,身为继承人却血统有疑,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一传出来,就像是长了翅膀飞到了神宫各处,引起一片骚乱后又飞向更远的宫外。
那些关于王女的传闻和笑谈似乎一瞬间都被忘到了脑后,街头巷尾对王女血统问题的谣言甚嚣尘上,即便是青翎卫一再镇压也于事无补,甚至一度出现了闹事者要求将王女处死以慰神庙的激烈之举。
血统有异的传闻出现之后,傅君流的存在也瞒不住了,屠连朵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关于王女的身份,十二殿中除了屠里之外的其他殿主其实并不清楚,二十多年前,屠钧回到青漠之后便只身入神庙成为了护珠人,屠铎也在同一年登上青漠王位,并同时确认了王女的身份,关于王女生母,屠铎宣称生子时难产而亡,便也没有人再去深究,也没有人敢去深究。
如今关于王女血统的传言愈演愈烈,以乌氏为首的诸位殿主便要求当堂审问傅君流以证明王女血统。
眼看着事情已经脱离掌控,屠铎不得不答应殿主们的要求。
傅君流被带到擎云殿时神色从容,丝毫没有怯懦之意,屠铎本看到她如此沉稳,高高提起的心也缓缓放下。
毕竟是阿朵的生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她应该知道,怎么说对阿朵才是有利的。
可是他没想到,傅君流就是个疯子,在她说出那一席话之后,擎云殿鸦雀无声,屠铎脑中如同火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高堂之上,她当着十二位殿主的面以性命发誓:“屠连朵是我的女儿,生父并非青漠之主,她与青漠毫无干系。”
没有人怀疑一个母亲的话,就连他极力想要澄清阿朵身份的话都显得极为苍白,屠连朵几乎已经被钉在了青漠的耻辱柱上。
一个纯粹的外族人,没有资格成为青漠的继承人,更加没有资格以护珠人的身份进入神庙。
如此使得青漠动荡的大事足以惊动大神官,但是侍神殿却一反常态的丝毫没有动静,甚至连祭礼中的不敬之罪都没有下达任何处罚。
关于如何处置屠连朵,擎云殿却始终没有定论,大神官在殿中不停的踱步,却始终未发一言,面对殿主们的催逼,老迈的脸上沟壑纵横,略显浑浊的眼眸里竟然带了丝颓靡。
“诸位可知,侍神殿为何迟迟没有问罪?”他长叹一口气说道。
屠里眼神微动,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大神官继续说道:“一月前侍神殿已经有消息,护珠人寿数将尽,三月内要将新的护珠人送入神庙,没了屠连朵,你们说,该送谁进去?”
“可她本就不是青漠血脉,如何有资格进入神庙,一个外族人进入神庙岂不荒唐?”一个乌姓殿主反驳道。
这也是大神官担心的问题,几百年来,从没有人敢送一个外族人进入神庙,他一时竟不知道和护珠人断代相比,哪个更可怕。
“一个外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进入青漠的,没有青漠血脉的人没有资格奉养神庙,至于护珠人,我曾翻阅过青漠年历,护珠人断代也不是没发生过。”屠里的声音响起,他眼神低垂,避过了屠铎看向他的目光。
大神官有些诧异的看向屠里,似是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么久远的事。
“五十多年前是发生过断代,只有一年时间,但是那一年里发生过十几次蛊乱,边界不安,甚至有外族人发现了青漠入口,这样的风险,青漠承担不起。”
“能抵抗一年就能抵抗十年,送一个没有青漠血脉的人进入神庙,焉知不会发生更大的灾祸,至少,断代的后果我们是知道的,但是送屠连朵入神庙的后果却是未知的,孰轻孰重,诸位应该能明白。”
殿中无人回应,但是多数殿主都是同意的,神庙是青漠人心中的圣地,他们不能允许也不能接受一个毫无青漠血脉的人踏足他们的圣地,即便是一个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孩子。
“那蛊虫呢?她身上可还有沙王蛊!”乌禅突然出声,沙王蛊是万蛊之王,既然屠连朵身份已经确定,沙王蛊自然也得剥离出来。
屠铎扣在椅子上的手猛地收紧,看向乌禅的眼神冰凉刺骨。
“剥离自小种下的蛊虫她必然活不了,你想要她的命?”
“我意不在此,沙王蛊本来就是为继承人准备的,一个外族人如何能承载万蛊之王?”乌禅梗着脖子和屠铎对视。
屠里嗤笑一声说道:“沙王蛊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陷入沉睡,屠连朵都唤不醒,就算剥出来又有什么用?乌禅大人何必枉做小人。”
“你这话......”
“够了!”眼瞧着又是一场没有接过的无端争论,大神官及时制止,“关于入神庙的限制我回去再想想,阿朵身上的蛊也没到动的时候,况且侍神殿还没有消息,如今的争论没甚么意义,各位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神泽宫正式被监禁起来,守卫的蛊卫也全部换成了青翎卫。
屠连朵是被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吵醒的,身体还很僵硬,她披了外裳向门口看去,只见宫远徵和青翎卫打成一片。
“都给我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她走过去阻止,声音焦急。
宫远徵听到她的声音,收刀退了回来,几个侍卫也往屋外退去,房门被很快关上,屠连朵觉得有些不对,神泽宫历来都是蛊卫看守,如今怎么换上了青翎卫?
来不及多想,她拉过宫远徵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伤口。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和他们起了冲突?”她坐在床边问道。
宫远徵把刀放到桌上,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亲了亲她的额头,极力压下胸中的怒火。
“我新写改了配方,想要去熬药,他们禁止我出门。”他低头看向屠连朵,目光里有一丝愧疚,“我们被软禁了。”
屠连朵一怔,软禁?
她会被软禁?
大神祭上她的不当之举也许会受罚,但是身为王女,没人敢软禁她,如果是因为她和宫远徵的关系,如今宫远徵好好的,那就不是乌氏动的手脚,那又发生了什么,会让父亲同意软禁自己?
所有的迷惑和不解在银襄来送饭的时候都得到了解答,银襄不能待很久,但是擎云殿传出来的消息她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屠连朵。
被软禁起来原来是因为血统原因,甚至有那么多人希望能处死她,一夕之间,高贵的王女便成为了低贱的阶下囚,继承人的身份被废除,外边谣言满天飞,就连身负沙王蛊都成了罪过,她面无表情的听着银襄的话,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宫远徵心里又怒又疼,他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银白的发。
“没事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阿星,他们不配让你伤心,所有抛下你的人都不值得,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
滚烫的泪水浸透胸前的衣裳烫到他的心里,宫远徵眼眶泛红,心里恨意汹涌,他们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还有傅君流,她狠绝的像是要逼死自己的女儿,这样一个女人,不配做她的母亲!
半晌,屠连朵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凶狠,“没想到在青漠,还有人敢这么对付我,真当我是傻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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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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