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肃穆,黑与白是这里唯一的色调。
沈默的遗像高悬,照片上的男人面容英俊,眼神锐利,带着生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冷漠。如今,这锐利与冷漠都被禁锢在了冰冷的相框里。
低沉哀乐与压抑的啜泣声交织,前来吊唁的宾客们身着黑衣,脸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悲戚,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站在最前方的那个身影——林晚。
她一身剪裁极佳的黑色连衣裙,勾勒出窈窕却挺拔的背脊,脸上罩着一层黑纱,让人看不清具体神情,只能看到一抹红唇,在这片素缟中显得格外刺目,也格外妖异。
她是沈默的遗孀,一个在沈默生命最后一年,如同流星般闯入他世界,并迅速与之结婚的女人。一个……背景成谜,美得极具攻击性,也让沈家上下无比忌惮的女人。
“啧,哭都不哭一声,真是冷血。”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爬上位的,老爷子尸骨未寒呢……”
“少说两句,她现在名义上可是沈家的女主人。”
细微的议论声像毒蛇一样在角落里游走。
林晚恍若未闻,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穿透黑纱,落在遗像上,没有悲伤,没有眷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嫂子,节哀。”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沈家一个远房亲戚。
林晚微微偏头,黑纱下的视线扫过去,没有回应。那亲戚被她看得脊背一凉,讪讪地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灵堂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一身素净的白色麻料长裙,衬得她肤色愈发剔透。浅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发梢带着微微的卷曲。她脸上未施粉黛,五官清冷精致得像橱窗里易碎的琉璃娃娃,眼神澄澈,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沈星禾。沈默唯一的亲妹妹,沈家真正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常年在国外疗养,因哥哥猝然离世,紧急归国。
她的出现,像是一道月光,骤然照进了这压抑黏稠的灵堂。
林晚黑纱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她的脊背似乎挺得更直了,那抹红唇,也微微抿紧。
沈星禾径直走到灵前,拿起三炷香,点燃,恭敬地三鞠躬。动作优雅,带着良好的教养,却也透着一股难以靠近的清冷。
上完香,她转过身,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林晚身上。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第一次正式碰撞。
林晚隔着黑纱,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猎手审视着觊觎已久的猎物,那目光深处,还翻涌着一丝埋藏极深、近乎疼痛的眷恋。
沈星禾的心口莫名一悸。这个女人……给她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危险,成熟,美艳,像盛开到极致的曼陀罗,带着致命的诱惑。可在那强烈的侵略感之下,似乎又藏着别的什么。而且,她竟然觉得,这双眼睛……有点莫名的熟悉。
她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
“星禾。”林晚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磁性,瞬间压过了灵堂里所有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路辛苦了。”
她朝沈星禾伸出手,那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涂着和唇色同系的暗红。
沈星禾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瞬。出于礼节,她应该握住。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要靠近。
最终,她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碰了一下林晚的指尖。一触即分。
冰凉,柔软,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嫂子。”沈星禾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泉水,“节哀。”
“我很好。”林晚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丈夫,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番作态,让周围一些沈家的老人更是面露不满。
葬礼仪式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当司仪宣布家属答礼时,林晚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最前方的主位。沈星禾作为妹妹,站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
沈默与前妻所生的女儿,沈安平,则一脸阴郁地站在更后面,盯着林晚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她才应该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可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却站在了原本属于她母亲的位置上!
答礼过程中,一位沈家的元老,杵着拐杖走到林晚面前,语重心长,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林晚啊,沈默走了,我们知道你难过。但沈家这么大一个摊子,总需要人主持大局。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懂,以后要多听听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意见。”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敲打,提醒她认清自己的位置,沈家的产业,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手。
林晚微微抬眼,黑纱后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那位元老脸上。
“陈叔,”她红唇微勾,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沈默在的时候,公司大小事务,我都有参与。他常说,我有青出于蓝的潜力。现在他不在了,我作为他的合法妻子,继承他的一切,于情于理,于法于规,都由我来接手,最合适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从今天起,沈家,由我做主。”
“你!”陈叔被噎得脸色涨红,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狂妄!沈家的产业,岂是你一个外人说接手就接手的!”
“法律文件,股权证明,需要我一一拿出来给陈叔过目吗?”林晚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还是说,陈叔想现在就验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如何以一人之力,对抗沈家的元老。
沈星禾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林晚的侧影。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强硬,也还要……不顾一切。她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沈家的财产吗?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嘲讽的清冷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
“哥哥尸骨未寒,现在讨论这些,是不是太心急了?”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沈星禾。她目光清澈,看着林晚和陈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林晚侧过头,黑纱下的视线转向沈星禾,那目光深处的侵略性似乎收敛了一些,多了点别的什么,复杂难辨。
“星禾说得对。”林晚从善如流,却话锋一转,“有些事,确实不该在灵前讨论。等葬礼结束,我们再慢慢……梳理。”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极慢,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陈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答礼环节在一种更加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夜幕降临,吊唁的宾客逐渐散去。偌大的沈家老宅,终于显露出它沉寂的底色。
佣人们开始收拾灵堂,撤走花圈。
林晚却站在庭院中央,没有离开的意思。沈星禾本想回房,却被她叫住。
“星禾,等一下。”
沈星禾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只见林晚拍了拍手,两名穿着工装、戴着白手套的壮汉,费力地将一架覆盖着白布的庞然大物抬到了庭院中央。从那轮廓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架三角钢琴。
沈安平原本阴沉的脸,在看到那架钢琴时,骤然变色。
“你想干什么?!”她尖声问道,冲了过来。
林晚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扫过围过来的寥寥几人,包括面色不虞的沈星禾,和几个尚未离开的、忠心于沈家的老佣人。
她伸手,猛地扯下白布。
一架保养得极好、木质温润的古董三角钢琴暴露在夜色中,月光洒在黑白琴键上,泛着冷冽的光泽。这是沈默生前最珍爱的东西,据说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这架钢琴,旧了,也碍眼。”林晚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酷,“留着,只会徒增晦气。”
她抬了抬手,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烧了。”
“不!你不能!那是我爸爸最爱的……”沈安平疯了一样想扑上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林晚带来的保镖不动声色地拦住。
那两名壮汉得到指令,毫不犹豫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汽油泼洒在昂贵的钢琴上。
“林晚!你敢!”沈安平目眦欲裂,挣扎着,哭喊着。
沈星禾也上前一步,清冷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嫂子,这是哥哥的遗物,你……”
林晚终于转过头,看向沈星禾,黑纱后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人死了,东西留着有什么用?睹物思人?”她轻笑一声,带着嘲讽,“我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她无视沈安平的哭喊和沈星禾的劝阻,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
“咔嚓”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
她手腕一扬,打火机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在了浸满汽油的钢琴上。
“轰——!”
烈焰瞬间腾起,贪婪地吞噬着木质琴身,火舌舔舐着夜空,发出噼啪的爆响,映得每个人脸上光影摇曳,表情各异。
沈安平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沈星禾站在原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看着火光前那个身姿挺拔、冷漠得近乎绝情的女人。炽热的风拂动她的裙摆和面纱,她却像一座冰封的雕像。
沈星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冷酷到这种地步。
她看着燃烧的钢琴,又看向林晚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仿佛也在燃烧的眸子,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哥哥,这就是你选择的人吗?”
而林晚,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隔着一片灼热的空气与跳跃的火焰,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那一刻,沈星禾清晰地看到,林晚黑纱后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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