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月这一场梦做的并不踏实，还在梦中眼泪就哗哗地流，许燃将他抱回病床上后，就坐在床边手指一点一点拭去他的眼泪。
他的左手在睡梦中颤抖，动得厉害，许燃掀开被子，就发现他左手臂上有一个莲花型的烙痕，和当初冷钦徽身上的莲花不谋而合，只是他的要小上许多。
许燃摸着那朵莲花，眸色深沉，手指细细地抚摸，一点一点去感受他手臂上那起伏不平的脉络。
许燃摸到一半，张景月睁开了双眼。
平躺在床上没有动，张景月的眼泪还是不自觉溢出来滑落进枕头里。
他像是还没睡醒，双眼带有残梦的淤痕，眼眶里氤氲着深沉的痛，只听他喃喃说：“哥...我做梦了。”
“哦？”许燃俯身擦掉他眼角的泪，说：“梦见什么了？”
“梦见了津河高中那两年。”张景月顺势握住他的手，说：“那时候我们一起骑车回家，一起上学放学，很怀恋。”
“那就是做了美梦了？”许燃问他。
张景月点点头。
许燃抚摸他的脸颊，温柔说：“既然做了美梦，可是为什么哭了？”
张景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湿润，忙抬手去擦。
许燃爬上病床，抱着他的脑袋，安慰：“都过去了。”
他像是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所以安慰，可是最难过的那个人，本应该是他的。
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是他。
张景月头枕在他怀里，跟他说：“哥，对不起。”
许燃没什么反应，只搂着他，说：“我找了你很久，这些年…”
“那座山，我也去过的。”他说：“我看到了林储源的尸体，但是没看到你。”
许燃问：“你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景月想了想回：“我在那座山里被关了两个月，后来，我逃出去了。”
“但是在山上迷了路，饿了好几天，后面扛不住晕了，再醒来就是在国外了。”张景月把他这些年的生活轻轻一笔带过。
“为什么不回来？”许燃问他：“你怕面对我？”
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这些年他很少有时间清醒，他真正能下地走动，其实也就在这一年内，他能下地，就立即买机票飞回了国内。
但是这些，张景月并不想让许燃知道，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最开始看到你，我是恨你的，明明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明明在津州，宁愿藏着去做什么老师，也不愿意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许燃说：“找不到你那段日子，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怕你也被他丢下悬崖…”
“可是后来又觉得幸好你还好好的，幸好你还活着。”
“你活着，就一切都好。”许燃说话，平静释然，像是把一切都已经放下。
现在的许燃和年少的他性格相去甚远，那些经历让他脱胎换骨一般重生。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磨平棱角后呈现出来的是一团死气，后来又经打磨，逐渐变成现在这个寡言高，无情无绪的青年。
“哥，沈大哥的死，会和林储源有关吗？”张景月问。
许燃摇头回道：“我不知道。”
张景月说：“这个叫唐尼苏的，他说他回来复仇，也就是冲我而来，除了十年前哪件事，我不知道我还惹过谁。”
许燃道：“当年我和警方抵达萧山时，那时还是时任刑侦大队的大队长秦越叔叔带的队，我们抵达基地的时候，遭到林储源暴力拒捕，警方和他的人周旋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秦越叔叔杀死他的，我亲眼确定过，他眉心中弹，是死了的，所以唐尼苏不可能是他，我猜测有这样一个可能，唐尼苏和林储源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他在替他报仇。”
“你去过萧山？”提及此事，张景月一下抬头看他。
“嗯。”许燃点头：“但是我没找到你，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你。”
张景月回：“我当时逃出来报警后，就迷路了，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你找不到我也正常。”
张景月想想又道：“既然林储源的死已成既定事实，那么你的猜测就有极大的可能性是真的，唐尼苏和林储源有亲密关系，所以他才会想为他报仇。”
“是的，而且这个人说是玩游戏，却和林储源二选一的游戏不一样，林储源的游戏战线拉的漫长，他喜欢玩弄人命。”
“而这个叫唐尼苏的人喜欢玩弄的，是人心。”
“他和林储源完完全全不同，林储源说话做事，墨迹单纯，但是他做什么都有备而来，而且杀人毫不犹豫，下手干脆。”
张景月却问：“既然是要报仇，为什么现在才选择报仇？林储源已经死了十年了，不是吗？”
“这一点我也并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能选择这个时机那就一定是他觉得这个时机最好，最能复仇成功。”
唐尼苏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为林储源复仇？
而这个时机为什么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两人陷入沉思，许燃沉默一下回：“我会开始着手调查林储源的身世，查清楚他的过往，从前我没能力为我父母双亲做些什么，没能亲手手刃仇人，而我现在，是个警察，我会誓死保护我身边的人，不再让他们受到伤害，这个游戏会在我手上结束。”
许燃最后说：“唐尼苏...他必死！”
第二天一早，许燃离开病房，张景月来到简心仪的病房，想看看她。
推开病房门，却不见她的身影，张景月的心一下提起来，立即跑到护士站。
护士告诉他，病人去楼下散步了。
张景月紧赶慢赶跑到楼下花园，花园里百草枯萎，残花凋零，一片死寂。
简心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坐在花园长椅上，空洞双目直视前方，眼眶里不时流下一行清泪。
护工站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一件大衣。
张景月移步过去，拿过护工怀里的大衣，给简心仪披上。
察觉身上有动静，简心仪侧头一看，便看见正在给她披上大衣的张景月。
张景月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姐，天气凉，要注意保暖。”
简心仪一看他来，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涌而出。
她哭得无声，张景月拿纸巾温柔给她擦泪：“姐，你不要这样，沈大哥若是看见，他也会伤心的。”
“他看不到了。”简心仪哽咽着说：“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一定不会那么快挂断电话，我不该那么快挂断电话的。”
简心仪还在记挂着当初那一通电话，她几乎泪流成河：“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快挂断电话，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景月，我好后悔。”
提及死去的沈渐离，张景月把泪意埋在心中，他说：“姐，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哭他也跟着你哭，你难过他也跟着你难过，姐，你要好好的。”
“我好不了...”
“景月，我觉得我好不了，我的心口被一团气堵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我难受。”简心仪拽紧自己心口的衣服，狠狠纠结，她心中的遗恨，堵满她整个心口，让她喘息不能。
简心仪的话说完，在一瞬间又昏倒下去。
张景月忙搂住她，与护工一起合力将她抱回病房，快要到房间的时候，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沐心？”护工和赶来的护士把简心仪抱回病房做检查，张景月站在走廊里和柳沐心面面相对。
“是我，景月哥，我来，看看心仪姐。”柳沐心回答，她的眼角贴上了一块纱布，嘴角也是青的，身子赢弱不堪，仿佛临风欲倒。
“沐心，你的脸，为什么？”张景月问她。
“我本想放下花就走的，我没什么。”柳沐心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就是不小心磕到桌角了。”
柳沐心怀里抱着花，问：“心仪姐，她还好吗？”
张景月摇头，说：“她不好。”
张景月走过去，离她离得近了，望见她嘴角伤口有些狰狞，意识到她在转移话题，便盯着她说：“沐心，你不正常，你究竟怎么了？”
“那个人是不是打了你？”张景月说的，是她的老公，魏阳和。
没等简心仪回答，张景月已经不由分说抬起她的胳膊，拉开她的衣袖，她的手臂上赫然显出一些青紫的伤痕，颜色有深有淡，是新伤加上旧伤才会出现的淤伤，比之前看到的，更加严重。
“沐心，这些伤痕，你不要告诉我也是撞桌角留下的？”
“我...”柳沐心眼睛里落下泪：“没有。”
“沐心，你不说实话，就永远没人能帮助你。”张景月严肃开口，就在柳沐心快要张口之际，后方突然来人一把甩开张景月握住柳沐心的手，指着他眉心说话：“我警告你，别碰我老婆！”
张景月看向来人，国字脸，方下巴，眼睛大而犀利，鼻头圆而肥润，表情阴狠凶恶。
那双眼睛....
这恍然的对视，让张景月想起了一个人。
第128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