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清辉若水，持续不断地往外扩散，那座灵力幻化的岛屿颜色愈发失真，自底而上细细震颤起来。

空间压抑，似有什么异兽即将突破蛰伏，撕裂平静。

还差一点。

“叶凝，开莲影。”江穆紧盯着上方平稳旋转的八宝琉璃灯，对她的灵宝好似比她这主人还要熟悉。

不想受他指挥，但此时破开幻阵在即，叶凝分得清谁轻谁重。她也抬起头，双手掐诀，一个法印打在灯座底。

顿时，琉璃灯身绽放八瓣莲影，灯盏如蕊，虚空盘旋。

江穆扬袖，大股灵力转瞬投注其中。便见莲影骤然重瓣层叠，如一朵洁白圣莲次第绽放，覆盖了整座岛屿。

幻阵终是承受不住压力，剧烈摇晃，岛上一时间草折花摧，整面的彩雾翻腾不休。

那彩雾如被死死压住的巨大彩蟒，忽然间幻化出血盆巨口，脱离岛屿的限制直冲二人而去。

受妖气牵引，青锋剑无风自鸣，锵然出鞘，带着沛然剑气朝巨蟒迅猛劈下！与另一道炽热的火龙同时劈中蛇口。巨蟒自张开的大口溃散为无数碎雾，仿若彩色絮雨，飘转整片河道。

这至毒之物沾上丁点都可能要人性命。灵力罩环护周身，二人毫不放松警惕。

赤日鞭火星滢落，隔着碎雾，叶凝眼见江穆神色覆冰反手持剑，下意识腾空升起——

“哗啦”，整片河水被他投入的剑锋激荡而起，雪白浪头直触顶端。视线被淹没瞬息，再清晰时眼前已无那些扰人的碎雾。

他出手倒快。叶凝放下握鞭的手，不想又听另一个方向水声再起，她循声望去，便见那柄成色一般的青锋剑追着某物刺破水面，锐利寒锋水滴成冰。

那东西被剑追的慌不择路，竟直冲她而来，兜头便是一口剧毒彩雾。

“来的好！”叶凝清喝，不躲反迎。

赤日鞭疾然挥下，在空中留下一轮赤日般的焰痕，倏然揽过所有彩雾，如沾油脂轰然点燃，化成一个大火球砸回灰影身上。

只要是水生妖兽就没不怕火的。二者接触瞬间，滋啦啦白汽溅飞，空气里顿时弥漫一股类似烤鱼的香气。

引火烧身的灰影受痛苦刺激吱然尖叫，贯穿听觉，刺耳无比。

这妖兽竟还能音攻！叶凝始料未及下叫这叫声扰乱识海，失神刹那。

趁机，几成火团的灰影里飞出一团稍小的白色生物，速度更快，透明膜须陡然张开数尺，森森利齿一闪而过，竟想将她一举吞噬。

那方本想任她解决的江穆瞳孔骤缩，想出手已来不及。

“叶凝——”

电光火石，叶凝脚尖一点，惊险后跃，将将脱离吞噬范围。

然而她脚下的玄龟来不及躲开，被落下的膜须盖个正着，整个包裹住，往河底一扎，连个泡都没冒出便消失无踪。

就是这么一仰身、一低头的功夫，她的灵宠便被席卷而去，偌大龟身消失无痕。

叶凝纵然以最快速度将神识铺开最远，方圆百里内依旧探查不到任何踪迹。

幽邃河道缓缓平复，幻阵消散，前路畅通。叶凝悬空而立，毫无继续向前的欲.望。

……她真的没想到，难得将老龟放出一次，结果会变成这样。

是她太过自大，想独力解决五阶妖兽因此反受其害吗？还是她根本不将老龟放在心上，危难之际只顾自己逃生不管老龟死活？

叶凝这回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或者踏进这溶洞来就没做对过一件事。胸口诸般情绪错杂，河面波光粼粼，她容色苍白，双眸失神，意乱纷纷。

旁侧，同样未动的江穆目光幽沉，静静凝望她，伸臂接住光芒停止、失力跌落的八宝琉璃灯。青锋剑变大承在他双足下。

一股清风拂过身畔。叶凝迟缓看去，停在她身侧的玄衣男子提灯注视着来时的方向，俊容低转，嗓音一如既往平静。

“上来，我们去找它。”

****

八宝琉璃灯，作为世间大多数元婴修士都会垂涎的上品灵宝，拥有诸多奇妙效用。

驱邪除秽、解阵破瘴可说是最基础的功能，灵宝最终能发挥的效力，也视驱动者修为而定。就五阶妖兽精心设下的幻阵讲，单凭叶凝现在的修为是极难打破的，这便是她不得不把灯交给江穆使用的原因。

除此以外，八宝琉璃灯还有一项相当生僻的功能，即“追踪”曾照过的活物。

想要激活这项追踪功能，所需前提非常复杂，不过之前的打斗正好使那只逃走的妖物满足条件。因此，眼下两人得以追着灯芯射.出的一线引光，曲折地往妖物逃离的方向追踪而去。

弯弯曲曲的暗河纵横，妖物逃离的路径完全不循常理，二人不占地利，追踪起来便尤显困难。但没有一人流露出丝毫的退缩之意。

叶凝早就从骤失灵宠的震惊愧疚里回神，就算江穆不提，她也会记起八宝琉璃灯的这项生僻功能，追向那妖物，除非夺回灵宠，否则至死方休。

至于江穆……与此事扯不上半块灵石的关系。叶凝已经懒得想他的反常是为了什么，何时开始、又会在哪个她猝不及防的时刻戛然而止。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找灵宠找灵宠找灵宠”，任何有助此事的事物她都不会放过。江穆愿意帮忙便由着他帮，反正之后有的是机会清算“总账”。

叶凝反复这样告诉自己，有若催眠，终于僵硬地乘上了江穆的剑。随着行进的河道愈窄，更不得不忍着嫌弃紧挨身前之人，方才得以通过。

八宝琉璃灯的光芒越发清晰，剑下的河水也越发湍急。窄道尽头，不出意料出现一个幽深的漩涡。

灯芯引光直直探下漩涡中心，深入不知几里。

二人没有莽撞擅闯。叶凝握住跃跃欲试想要钻进漩涡中的八宝琉璃灯，视线落下，似要穿透重重水面。

“容逝真人可以停步了。这里有我一人便够了。”

叶凝道。心平气和，不带半点多余情绪。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跟她到这里已经够多。

再多出一步，他们此刻的关系都将立时瓦解——因为皮之不复，毛将焉存。地基已毁，其上纵有高楼大厦，崩塌倾覆不过一瞬。

到那时，叶凝不肯定自己会不会跟着崩溃。

江穆像是听不懂她话中之意，若无其事地催动灵力。狭窄空间内，空气陡然剧烈流动，卷起水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转眼钻进漩涡中心。

少焉，叶凝感觉身前之人状态一变，声线低沉微哑，一向的清冷里掺杂进别的什么东西。

“抓紧我——”

**

冰凉扑面，被河水淹没头顶的瞬间，曾经的恐惧感以排山倒海无可匹敌之势摧毁理智。

叶凝思想全无，脑海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紧男子瘦削的腰身，如即将溺死的人反射性抓住手边浮木，整张脸埋在他的背心浑身脆弱颤抖。

这样的剧烈反应让她甚至没有发现，翻搅的水流早被散发淡淡荧光的灵气罩完美隔绝于外。青锋剑在主人的御使下不断下沉，叶凝恍惚感觉到，自己紧扣在他腹前的双手被另一只温润修长的手掌轻轻覆盖住。

下意识地，她翻手与其五指相扣，掌心一冷一热的温度融汇，随后那只大掌亦一下收紧力道。

这时，下沉的趋势猝然止住，青锋剑剑尖调整，紧接着斜上飞出。直到一刻多钟后光亮初现，青锋剑的速度稍缓，带着两人“哗”地冲出水面。

已经补足，这章字数少点，实在是这周工作比较忙，为保证数量和质量明天就不更新了，后天继续，小天使们千万不要介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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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厦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