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是一盒色泽鲜艳的杏脯。

他听小井说过,杏脯口味酸甜,不是很甜腻,对于不爱吃甜的人,偶尔尝尝也不会太腻。

犹豫了几息,铁盒被关上,谢君谪随手搁置在了书桌的暗格中,没再管它。

温露月没有瞧见他的动作,低着头悠闲地晃起双腿。

小雨姐姐说了,只要他手下自己的东西,就证明他们的关系很好。

她抿着唇偷笑了声,除了顾小四,她又有了一个新朋友,君谪哥哥。

**

温府各处大多修建得简约,茁清院是其中一个特殊,富丽堂皇,整个庭院华丽别致,屋子内随处可见珍器玉玩。

还未至院门口,便听见女人婉转的哭泣声。

温器刚刚归来,才下马车,刘嬷嬷便在门口拦住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今日午间的事。

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温器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回府的第一时间,还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茁清院。

地上跪坐着一名女子,一身藕粉色长裙,看起来不过二十多的年纪,怀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

女子一双眼如秋水般流转,低垂着眸,语气轻柔,又带着几分委屈。

她摸着温允呈的头,小声哽咽着:“我不该奢求和老爷在一起,不该生下允呈,与其这样遭人嫌弃厌恶,还不如当初悄悄离开此处。”

“这是在干什么?”甫一进门,温器便瞧见地上的人,着急地上前扶起他,“你生允呈的时候早产,身子骨弱,受不得凉,快些起来。”

双肩被男人的大手握住,罗氏微微抬起头,眼中的泪珠如断线般滴落下来,身子一歪,好像没骨头似的,半身瘫倒在温器怀中。

刘嬷嬷有眼力见的上前,立马将温允呈抱起来,搂在怀里带回房间哄睡,其余下人也都颇识趣地退下,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

一股香气袭来,女人抓着他的衣襟,捏着帕子小声抽泣着:“老爷……”

温器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哄小孩子般,不断温声安抚:“好了好了,为夫在。听说允呈被阿月弄哭了,可有此事?”

罗氏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皙无害的脸,语气低落至极:“不怪阿月,是妾身的错。妾今早身子不适,有些头晕,便没有仔细照看允呈。他想念姐姐,便缠着刘嬷嬷偷偷跑去了静苑,可谁知……”

她哽咽了一声,断断续续道:“一定是允呈惹阿月生气,不然阿月那么乖巧的孩子,怎会主动出手打人呢?”

罗氏拉着温器的衣袖,脸颊挂着两条泪痕,眼眶微红,楚楚可怜:“妾身会教导允呈,静苑不是他该去的地方,也不会再出现在阿月面前,白惹她心烦,只求阿月不要厌恶我们母子。”

温器一听,瞬间拧起眉头:“允呈也是我的儿子,静苑他如何去不得?”

身为他的儿子,温泊远最应该亲自教导的孩子,该是温允呈才是,一个小丫头,学那么多又有何用?

松口让她去静苑也就罢了,还如此对待弟弟,简直是骄纵跋扈。

温器松开手,对上那张温婉清丽的脸,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夫人莫要伤心,你的身子不能受气,为夫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陪你。”

罗氏摇摇头,瞧见他肃然的神色,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声劝解道:“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阿月还小,莫要伤了父女和气,妾身和允呈无事的。”

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小厨房早就备好了老爷爱吃的菜,记得早去早回。”

温器一颗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软得不行,连声应道:“好好好。”

他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一个年轻漂亮又温柔体贴的女子。

哭闹和争论并没有传到静苑,此时书房内安静无比,静得可以听见一阵绵延的呼吸。

小女孩的手不大,肉乎乎的手心堪堪握住一支笔。

墨汁晕染在干净洁白的纸面,错综复杂,勾勒出几条长长的痕迹,衬着那一字未描的白纸格外显眼。

笔尖不小心蹭到脸颊,点上了一颗黑痣,白粉中带着一点黑,并不难看,反而显得有些俏皮。

听到呼吸声,谢君谪没有过多理会,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只听那声音逐渐平稳下来。

他微微侧过身子,望向后方,小女孩浓密的长睫颤了几下。

心中无奈地轻叹了声,果真是睡着了。

谢君谪望了眼屋内的漏刻,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得越来越快。

“老师。”他收拾好桌上的书本,起身将今日的习题交由温泊远检阅。由于声音放得极低,在书案前站了片刻,温泊远才反应过来:“到时辰了?”

谢君谪点头,默默挪动了下步子,正好将身后的视线空了出来。

温泊远一眼便望见了熟睡的女娃,摸了一把胡子,宠溺地笑了笑:“君谪先回府吧,老头子先把她抱回房去。”

现在时节是春日,但落日后还是有些冷意。

谢君谪拿回习题,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这次没叫小井进门收拾,很快便将册子装进了书箱。

余光一闪,一个高大的青色身影从窗外经过,正快步朝着书房走来。

男人脚步急促,眉眼不悦,一进门,一双怒目就在屋内张望寻找着什么,他提高音量,大声道:“温露月!”

谢君谪没有回避视线,两人的目光相撞上,对上眼前这个不到他肩膀的孩子,温器愣了小会。

人都说三岁看老,从这八岁的孩子身上,他看到了谢怀的影子,从容不迫,云淡风轻。

那双眸子,和年轻时的谢怀像极了。

冷淡,甚至不屑。是他最讨厌的,自诩自命不凡,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回过神,他随手朝温泊远问安:“父亲。”

温泊远看了眼咋咋呼呼的男人,压低声音:“你每次下朝就气冲冲地跑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头子是你的仇人。”

温器动了动嘴,无奈摇头:“父亲,儿子只是来找阿月的。”

“哦,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月是你的仇人。”温泊远不看他,慢悠悠地走向第二排,语调毫无情绪起伏,将架子上的披风落到小女孩身上。

温露月被那道吼声吵到,不高兴地嘟了下嘴,眼睛都未张开,翻过一个面继续睡。

男人被温泊远一句话噎住,不再答话,顺着视线望向后排睡梦中的小女孩。

他走上前站在她身侧,恼怒道:“让你来静苑,是让你练书习字,不是在这偷懒睡觉。”

温泊远淡淡地剜了他一眼:“小声些,阿月才三岁,小孩子容易犯困很正常,轮不到你在这里说教。”

刚才那讨人厌的声音忽然逼近,脑袋被震了个清醒,温露月揉了揉眼睛,一骨碌从桌子上爬起。

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看到眼前的人,以为是幻觉,她仔细揉了下眼眶:“爹爹?”

难道爹爹是来检查她的功课,接她回屋的吗?

想到这里,两只眼瞬间亮起来,她扬起小脸,小声道:“爹爹今天要跟我一起用晚膳吗?”

“今日为什么打你弟弟?”

两句话同时响起,温露月定定地瞧着面前的男人,心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

男人脸色像一块阴沟里的黑炭,又黑又臭。

气氛一时陷入死寂,晌午的事还没有传到温泊远的耳中,他疑惑地看了眼温器:“你在胡说些什么?阿月怎么会打允呈。”

他知道温露月不喜欢这个弟弟,但也绝不会动手打这个幼弟,更何况她也只是个孩子。

温器没有回声,一言不地死死盯着温露月,显然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温露月垂下眼,眼底满是委屈和失望,原是温允呈去找父亲告状,现在父亲来教训她了。

她抽了下鼻头,实话实说:“我没有打温允呈,是刘嬷嬷在旁边胡言乱语,我拿书砸了她一下。”

“砸人你还有理了?这次是刘嬷嬷,下次是不是你弟弟?那下一次,是不是你母亲!”

听到那个女人,温露月立马从凳子上滑下来,气鼓鼓地吼道:“是刘嬷嬷先冤枉我的,我没有打弟弟,也没有在这里玩,是刘嬷嬷讨厌!”

还有一件事,她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女孩握紧软绵绵的拳,声音颤抖着:“还有,那个人才不是我母亲,我的阿娘已经死了,那只是一个趁着我娘死了,抢了她位置的坏女人!”

回想起那个女子,眼前又浮现出罗氏声泪俱下的场景,他伸出一只手,指尖被气得发抖:“你!”

“她不是我阿娘!”

“住口!”

‘啪’的一声清响,屋内几人同时顿住,空气一时间泞滞了般。

一个身影快步上前,挡在了温露月面前,甩出袖摆将人藏在身后。

谢君谪侧过身,漠然地睨着这个高上他小半个身子的男人,冷冷道:“温大人,阿月妹妹只是个三岁稚子,若今日的事情传出去,恐怕温大人殴打幼女这一行径,会影响到大人的仕途吧。”

事情太过突然,温泊远还未反应过来,他愤愤地指着门外:“给老子滚出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温器低头看着红红的手心,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他厌恶听到那个人,更不喜有人诋毁现在的妻子,所以一时气急。

“阿月,我……”

男人表情有一瞬间的惶恐,身子略微向前倾,想看一下她的脸。

谢君谪纹丝不动地站再原地,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

温器一时无言,讪讪收回了手,在温泊远的怒目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懊恼地走出了书房。

从那一巴掌下去,小女孩一反常态的安静,没有哭闹。温允呈是他的孩子,她不是吗?

谢君谪蹲下身子,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脸上,眉眼,两颊。

白皙红润的皮肤上瞬间起了一道红印,还隐约露出几丝血印。

眼中包裹着一滩水珠,她没有哭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就保持着被打的姿势,站在原地,任由着黏腻的湿意淌在两颊。

半晌,温露月低下头,小声喃喃着,“我不要再喜欢他了。”永远不要。

后知后觉,脸上传来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她终于动了动。

谢君谪伸出指背,轻轻碰到脸上那块红肿,温声回道:“好。”

他的表情太过平淡,语气也无丝毫变化,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阿月不喜欢他,喜欢哥哥,好不好?”

小谪大人:(嘴硬)只是为了哄小孩儿,别误会啊[白眼]

作者君:你也是小孩,别把自己哄到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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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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