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舟静静的扶着朱老先生, 听着这话只觉了然,重回一世,有些事情再是看不清楚就完了。
这事不单是同林家有关, 估计还同后宫里头的皇后有关。
想起前世她在被退婚之后,她携着母妃的腰牌进宫见皇后时的场景,她只觉得自己是傻透了。
林家不来这么一出,皇后的宝贝儿子还怎么和她退婚, 那么顾齐渊又怎么会娶到华璇清,又怎么得到平南王府的助力。
马场早就乱了套。
但朱老先生不管这事背后有谁, 死活要朱景辞给个明白结果出来。
知道她不该将老先生也拉扯到这件事来,华容舟细细劝慰着朱老先生;老先生脾气极为倔强,大多时候都是听不得别人劝的, 但是兹事体大, 她得拦着。
但还没劝上几句, 她就见朱老先生眼眸浑浊, 死死的看着她:“你真的要一直这般不争气?!”
华容舟:我……
“今日不把事实真相说出来,难不成你还要背负着这等不好的名声以后去嫁人?”
华容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还能顶着这个草包头衔过一辈子不成。你做的对却被误解, 学院就得给你一个公道;同理谁要是做的不好, 学院就需要批评指正;我启蒙的那群娃娃都知晓的道理,你一个开学堂的还能不清楚?”
华容舟哑然。
“你要相信山岚书院。”朱老先生咳着声, 最后呵斥一声。
华容舟说不出来话了。
她的确可以一直带着这般不好的名声走下去, 但是顾罹尘现在已经明言要娶她, 难不成真的要让顾罹尘娶一个在上京之中才学颇为不堪的女子吗。
还有她的九思学堂, 若是里头孩子大了知晓她是这般的人,又当是如何。
朱老先生不去看她,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传响在众人面前。
“书院崇德尚行, 博文广学。德行为上,可书院却在云岚救人这一事上听信偏信,实则违背书院先祖师长的恩训。
山岚书院正式声明:女学华容舟并无过错,救人性命,德行高尚,书院愿重新接收华容舟入书院继续研学,同时对男学林夙妄言偏言予以严格处理,即日起逐出山岚书院。
另有一事,今后书院每旬测试试题都将发放而下,排名也将当众公布。任何学生,任何授课先生不得以任何名义篡改学生成绩,毁坏学生试题,如有发现,当即逐出山岚书院。”
朱九容的目光从台下众人面前飘过。
底下的都是第一次见到山岚书院的师长,这威信果然非同一般,一个个都安静的像个鹌鹑一般。
哼哼不已,朱老先生像是要敲打众人,又像是随意而言:“若是小小年纪就知晓买通人脉,篡改分数,那往后入朝为官,岂不是还有捧上岁银去上头买了官职……”
众人又是一阵脸痛。
朱景辞早就是脸红了个透,这般看来,他爹原来并不是那般毫不管事,书院的事情居然如此了然,若是可以回来该是多好。
“宁莜,容舟她可以回来继续读书了?”楚言揪着魏宁莜的衣袖喃喃。
魏宁莜点点头,在场的都同她一般被震撼到。
就连华容琅看着台上华容舟的身影只觉心间透凉。
……
秋日书院菊香飘荡,亭台楼阁,宛若袖珍的水榭花都。
马场散去,华容琅被一群男学学生簇拥着,宋青山在里头伸着胳膊拦着各位面露讨好表情的同窗。
“筠青!筠青!景辞先生这旬的考试又要来了!求求你了!”
“是啊!我这月上旬的考试垫了底,回去我爹连我的月钱都扣了!”
“这又是来了个什么劳什子的师长,我这月只能是凉了。”
“别说是你,我刚刚还听说书院这会要好好改治一番,就连先前的试题都准备好了,会发下来……”
“天要亡我啊!”
“所以说,筠青你这次就给我们压个题吧!”
“就是!就是!”
宋青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忙伸手阻碍往华容琅身边凑的众人:“筠青他都这么久没来上课了,先生们这段时间说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啊,你们有这时间还不如自己快些回去温书。”
把众人赶走,宋青山将华容琅拉到暮秋亭一角。
朱红色的亭台掩映在翠绿的松树之间,宋青山按捺住华容琅自己辗转走动不停,最后还是停在华容琅旁边:“筠青,我一直没问……华容舟……不对,云岚县主……是怎么回事?”
“无事。”华容琅心里纳闷,华容舟能有什么事,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还是酸涩。
宋青山迷糊了:“华容舟怎么会得了陛下的眼,就因为她在东区开了以及学堂?说到学堂,她那学堂的名字还叫九思学堂……”
华容舟的学堂并不显眼,不过为孩童启蒙的学堂,就像是联结了众多先生的私塾,但是这对东区百姓明显意义非凡。
华容琅还记得那日众多百姓围住华容舟点场景,华容舟一袭海棠红的衣衫在秋日青松之间放着光,无论是谁的感谢她都一一收了。
他问过东区的百姓,华容舟的学堂收的岁银少的离奇,甚至比原来的朱家私塾还少上许多。
宋青山喃喃自语:“‘九思’,‘九思’……”
他恍然大悟:“你落病之前我还记得你说什么‘君子有九思’,你妹妹开什么‘九思学堂’莫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华容琅黑了脸,宋青山和他提“九思”好比是在他心间扎刀子:“我要先回去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哎哎!那么急做什么!”宋青山拦不住:“我还准备约你去雅茗居喝茶去呢……”
……
华容琅的确有事在身,大哥昨日派人让他安排一下容舟的县主宴会,按照崇朝国的规矩,华容舟前几日领了陛下的旨意,半月后还要准备宴会宴请上京的贵门们。
只是现在华容舟住在东区,但是规矩在平南王府还得办了宴。
对于这事华容琅并不难做,先前华璇清的及笄礼还有出嫁礼就几乎是他在宋管家的配合下一手操办的。
老平南王夫妇走得早,大哥又是为陛下办事,长久不居家,华容琅就被大哥上赶着挑了大梁。
只是这次有些棘手,不但要办好,还得办的符合容舟的喜好。
宋管家微微佝着腰站在二公子身后,二公子已经在四小姐的雅戎小居待了近一个时辰,用了晚膳就在这处了。
华容琅是打算给华容舟的屋子里添置一些东西。
雅戎小居他已经很是熟悉了,无论是隔离的屏风,还是墙上的古琴,案机上的狼毫还是微微浸润浓墨的,烛火下白衣的华容琅修长指节轻扣纸页之上。
又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华容琅终于收了狼毫笔,等着墨汁干透这才将这纸递给了宋管家。
“按照这上面点去采办,其间好几样去王府库房去取。”
宋管家眯着眼将上头的东西从头看到尾,心里震惊但是面上依旧面不改色。
玉容斋的上好桃花醉的胭脂,还有玉容斋里头不重样的口脂,此外雅戎小居里面的床榻,贵妃塌都要换了新的。
华容琅尤觉不够,又取了面纸细细画来:“我现在画张图,到时候麻烦宋叔按着上面布置一番了,丫鬟也要选上些好的。”
想到丫鬟,华容琅想起华容舟还没搬离平南王府时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
那日他就听见华容舟身边的粉衣丫鬟还有绿衣丫鬟和宋叔说些什么,说的还就是华容舟和吴玉纠缠不休的事。
华容琅收敛了面容,气息微冷:“四小姐原先身边服侍的丫鬟都在何处?”
宋管家心尖一抖,好在他没有明面上苛待四小姐,这会儿也是老实回答:“四小姐住在雅戎小居时的丫鬟都被差遣在王府四处了。”
“那嬷嬷呢?”他们这般儿女打小都有嬷嬷照顾着,他记得小的时候华容舟身边也是有嬷嬷的,只是母妃觉得嬷嬷照顾不好,大多时候都是母妃亲自照顾华容舟。
“这……”宋管家有几分不敢言。
“嬷嬷呢?”华容琅语气不再柔和。
宋管家大惊,连忙给跪了:“四小姐身边早就没了嬷嬷,一直到四小姐搬离雅戎小居都是一人,后来府上给配了几个丫鬟……”
宋青山想到华容舟身边的桃红和翠青只觉气息不顺,容舟身边都是什么人,之前华璇清哪怕在府上再不得宠,那也是嬷嬷丫鬟什么的都给配好了。
“为什么不安排人服侍四小姐?”
“她们……都不敢服侍四小姐……”宋管家料想今日自己算是载了,谁能想到二少爷会突然对四小姐如此上心,他虽说没怎么苛待四小姐,落井下石,但是也没做好自己本职之事。
四小姐先前再为二少爷不喜,那也是府上的小姐啊。
宋管家战战兢兢,华容琅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心里的怒意,这会儿看到王府的老人儿一把年纪还跪在地上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宋管家,但更是气自己,若不是自己瞎了眼,华容舟又这么会和现在一样被人不待见。
他以为的华容舟娇气,不守礼数,常常言出无状,可事实上华容舟点礼数比谁都周全,她生的美丽,人又聪慧,不然不会宫里的陛下都会瞧上眼,封了赏赐。
“你先下去吧,宋叔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宋叔心里也有数……容舟的丫鬟这次好好挑一挑,嬷嬷也备上,至于侍卫……”华容琅微顿,随即道:“侍卫就从我院子里挑一些。”
宋管家最后还回去了,二少爷交代下来的事情要好好办,四小姐现在也不是一般人了。
抹了一把老脸的宋管家走时还在惶恐之中。
华容琅好似累极,斜斜靠着椅靠。
他往日从山岚书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了晚膳,晚膳用过便是温习课业,可今日他拿着册子却频频走神,每个字他都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但是飘过面前时却又好似第一次瞧见。
每个字都是单独往外蹦,张牙舞爪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说不出的烦躁涌上心头,华容琅索性放下册子写起宴会的请柬来。
“二公子!书院那头来了文书。”王生从外头进来,将一面折子递上来。
华容琅接过,拿在手中很是不轻,这里头该是写了多少的字,打开来看,足足折了七折,每一折上头都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分了男学和女学,男学这面他粗略看过,原来是每旬的测试排名和分数,按着分数的高低,他一直都是排在男学一众人的上头的,这无甚稀奇。
等翻过再看女学,上头的结果可就让人颇为意外了。
容舟最初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到了最近一年才排到了后头,堪堪的位居最下头同楚燕作伴。
与之对比明显的就是华璇清,最初那年不算良好,但慢慢的排名越来越高,最后一年就同他一样,在一众女学的上头。
“二公子,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书院的人说是那头紧赶慢赶重新改出来的成绩,这会儿才算是真实有效的。”
王生继续道:“外头还有许多试题,二公子每旬的试题都送了下来,就连太子妃娘娘的,还有县主的也一道发了下来,不过太子妃娘娘的送去了太子府,县主的送去了东区……”
“无碍……”华容琅沉沉的叹着气:“外头的那些都送去烧了吧。”
\"少爷!直接是烧了么?\"王生劝道。
“烧。”
华容琅看着女学排名底下的华容舟的名字闷声闷气。
容舟在山岚书院里头洗清了罪行,但这是这事应当是还同林家有关,只是不知林尚书之前为何还敢如此耀武扬威的过来倒打一耙,又是什么人在后头给他做助力。
这题解不开,华容琅似乎想起什么旁的东西,突然惊惧起来。
若是林夙这一事是假的,那天家退婚这事却是真的,容舟本就不是那般德行不佳的人,可容舟的婚事还是就此告吹。
华容琅身上寒意四起,他可也算是将容舟的婚事给一手摧毁了去,甚至还同宫里说让华璇清嫁了过去!
这都叫做什么事儿!
华容琅死死的捏着狼毫笔,却是许久都一个字未动,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请柬上还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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