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要见死不救, 华容舟还是拜托了顾罹尘的暗卫将她大哥华容瑨一道捎带去竹林的小屋。
人世喧嚣,竹林之间却是沉寂安然。
屋子外头四处寻着药草的华容舟尚且不明白,为何现在自己还要这般为着大哥寻找药材。
屋子里的大哥已经晕厥过去了, 他左眼还在暗暗的抽搐着,本就无神的眼被掀开来看,煞是瘆人。
今儿估摸着又是氲毒复发了,可孙神医不是说大哥的氲毒已经解了么……为何现在大哥还躺在里屋里头痛不欲生, 左眼她翻查看来和孙神医所言的一模一样。
若是不及时的救治,估计以后还会更加的严重了, 不过一会儿,大哥左眼就泛着层白白的碎沫。
她虽说知晓点医术,也救不了大哥的眼。
她又不是孙神医, 一手医, 一手毒都是双绝。
要什么什么都没有, 她现在身上三秋碎的毒已经解了, 更无的血可以供给大哥做药引。
事情难办了……
一边找着药材,华容舟一边考虑大哥伤势的严重性。
很快,华容舟就采摘好了下元草, 卿佰艾, 亩淑蕉等都在围兜里泛着药材的清香,这些都是治愈外伤的药物。
大哥的伤她已经查看过了, 算是十分的严重, 但是再怎么严重的伤同氲毒发作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能治外伤就先把外伤治好了再说。
这处的竹屋是她父王和母妃安置的, 据说当初他父王还打算带着一大家子都过来过几日, 但是后来大哥二哥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个忙着练武,一个沉迷书卷, 这等玩乐的乐呵事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好几年未来了,小屋还是原先的模样。
不知在红枫山度过了多少的风吹雨打,还只是褪去了淡淡的翠青,萃出原本的苍黄内里。
里头落了灰,但是顾罹尘说竹轩里的一切都交给他,他安排人将大哥也带了过来,华容舟心知敞亮着,也不阻拦,总不能让他大哥堂堂一个王爷,真的死在这等无人之地吧。
华容舟很快带着药材回了小屋,竹台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放了了好些热乎的饭菜,看着熟悉的菜品,华容舟这次惊觉自己的确是有些饿了。
“容舟,快来吃饭,都是刚刚从醉仙居取得!”顾罹尘将碗筷安置在她的面前,还颇为体贴的将一把小竹椅子在她身侧轻轻移开。
看到这景象,华容舟有些恍惚。
好似看到了上辈子父王和母后在这处相处的场景,也是这般的随意,她的父王还会亲自弯腰给母后和她推椅子。
顾罹尘未察觉,待到华容舟安坐以后,指了指床榻上的华容瑨说道:“你大哥这伤……不是一般人伤的。”
顾罹尘已经同她说了,这批又带刀有配着弓弩的暗卫是宫里的人,她虽说是心生惶恐,但在顾罹尘的安慰下现在已经好上了许多。
宫里的暗卫要去杀她大哥,今日她同顾罹尘纯粹就是误打误撞被误伤了……
说是误伤也算不上。
但她大哥好端端的来红枫山做什么。
华容舟将饭粒子吞咽了下去,细细嚼干净以后才道:“大哥回去的话,可是会有危险?”
“容舟希望如何?”
“不如何……”华容舟敛容,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那我大哥现在该怎么安置。”
顾罹尘又动了筷子给她配了菜,一副颇为嚣张至极的模样:“无碍,容舟若是不想管他,就将他安置在这处;若是愿意,就一并带回平南王府中,左不过事情最后怎么办,都随着容舟的愿。”
外头风儿悠悠,里头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华容舟歪着头看去,卧榻之上的人满脸血污已经洗了干净,古铜色的面庞不知从几时开始就已经变换了模样,渐渐的她陌生起来:“大哥为何得罪了陛下,不然怎会有这么一遭。”
好好的平南王会被当今皇帝下令围剿,华容舟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大哥知晓了陛下不想让他知晓的事情,已经用不得了,御林军的军权也被剥夺了去,如今御林军已经换了新的首领,想来陛下用着会分外的顺手。”
丝毫不当这些事情是朝中机密,顾罹尘随随便便就向华容舟将这等机密吐露了个干净。
华容舟突然歪着头看着顾罹尘,眼中都是明晃晃的忧虑:“那今日侯爷从中了一手,陛下可会知道……又可会为难?”
这一眼的担忧让顾罹尘颇为受用,又是止不住的给华容舟添了好些菜:“容舟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了,你大哥现在已经死在了荒谷之中,山谷底下的那尸体面容也已经毁了去。怎样……我帮了容舟这么大的一份忙,容舟可要感谢我?”
顾罹尘面上万分得意,还意味颇深的有手指了指侧脸:“不需要容舟还以千金,只求美人红唇轻点……”
顾罹尘这张脸其实是俊朗至极的,凌厉的眉毛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薄唇也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更何况此刻这张脸同她贴的极近,仔细看去,顾罹尘的眼眸之中掩映着的都是她的面庞。
顾罹尘却是不放过她,低沉的男声缱绻:“容舟不妨拨着心间的算盘自己算算,这可不是再合算不过了?”
“咳……”华容舟忍住不去看他,更不愿自己在他多情的眉眼之中失态。
纤细的手指缭绕起耳边垂下的发丝,华容舟不自意的放大了自己的声量,道:“那不若就让我大哥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干净……反正他对我又大不如前了……”
顾罹尘无奈的摇摇头,知晓她只是嘴硬,让华容瑨就这么死在荒郊野外的,容舟她就算现在想要这么做,事后还是会后悔的。
小姑娘的心还是软了些……
“那算了,美人心难求,不过我今日已经得了容舟一吻,做人不可太贪心,只要……”
“只要什么?”华容舟烫着耳尖问道。
“今日没有,只要容舟明儿个再给我一吻即可……”
华容舟彻底红了耳尖,欲盖弥彰:“侯爷快用饭,汤都快凉了!”
……
床榻之上的华容瑨静静地听着外间的男声和女声缠绵不休。
一笑彷徨,时过境迁,他再也不是那个陪着容舟用饭的兄长了。
早在屋子里传起饭菜的香气时他便就已经醒了过来,期间一直控着呼吸。
身上四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又是一闭眼晕厥去了,但是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
似娇带软,就像容舟一般。
华容瑨又是沉了下心去,细细的听着,这道女声果然就是容舟的声音。
他的容舟啊,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将他救了回来,就如同之前一般。
他的外伤严重,大腿骨那处除了疼痛再无其他的感觉,左眼也是漆黑一片;独着右眼,华容瑨在疼痛之中,其他的触感似乎被无限的放大。
竹椅抽出的声音,容舟走路衣服的摩挲声响,容舟小声嘟囔的声音。
更是还有刚刚她同顾罹尘说的那句“那不若就让我大哥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干净……反正他对我又大不如前了……”
死了干净……他心如刀割。
明是知晓容舟是不会原谅他的,可华容瑨听到这话还是会觉得诛心。
许是用的药带着麻劲儿,他身子疼,心也疼,终究是在沉沉的药劲之下昏沉了过去。
再等到华容瑨睁开眼来,一股子浓郁的药香袭来,入眼就是让他颇为怀恋的场景。
他的容舟同他离得是万分的近。
他平平的躺在床榻之上,大腿骨不知何时已经被捆绑好,而现在床榻边的女子一声不吭的沥干净药汁,正在往他的伤口涂抹去。
华容瑨当即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华容舟早就脱去了昔日的稚气,在他身边肃着脸面,手上动作极快。
他的大腿骨之前已经被正位了,也许是之前的条件仓促,无得何时的木板,现在华容舟小心翼翼的换了新的木板,然后抹些草药,又将他的短腿重新固定住。
动作还算是熟练,但也十分没有耐心……
华容瑨吸了一口冷气。
勒的伤口阵痛。
专注于大哥的伤口,华容舟心里头像是到处都是混杂了的五谷杂粮,而现在的她要重新将它们归为回去一般,积郁着气,手脚也不那么和缓。
最后她思来想去,还是又解开了包扎好的布条,白布散开之际,华容舟皱着眉从怀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素瓶。
上头什么特殊的标志都没有,独独印着一朵黑色玉莲花。
只消一眼,华容瑨就知道这药是来自何处,孙曲安的药丸大多都是装在特定的瓶子中。
开了塞子,华容舟将瓶子中的碎粉轻缓的洒在血污之上,一边倒还一边喃喃的心疼:“这回可真是亏大了,这药我都没舍得怎么用……”
言罢华容舟又是将她大哥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看着剩了小半瓶的伤药心间一阵舍不得。
“治好以后,大哥可得离我远远的才好……”
看着塌上人的伤口瞧上去没什么大的问题了,可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断筋断骨一两年”,她能做的都做到了,剩下的就看她大哥自己了。
捣取的药汁气味不算好闻,华容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转身离开。
但她刚刚抬眼,入眼就是她大哥清醒过来的面容。
左眼昏暗,右眼清明。
华容舟:……
华容瑨:……
两双眼直直相对。
华容瑨突然身子一颤,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压下去的喘息让他咳嗽起来,似是将心窝子都要咳出来。
“大哥……”嘴上唤着大哥,华容舟回神之后却是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紧紧地靠着竹门。
华容瑨看她躲闪的那般快速,心间又是一沉,宛若巨石猛地击上他的心头。
尽量缓和了语气,华容瑨想将自己嘴角勾到他少年时的那般弧度,可是最后却扯出了个怪戾无比的笑面。
“我不伤你……”
华容舟:……
“这是何处?”华容瑨咳嗽之余还在抖着身子询问。
华容舟微微蹙着眉打量着她大哥,怕大哥又是要误会她,开口回道:“这儿是红枫山后头的竹林间,是安全的地方,大哥被人追杀,侯爷和我将大哥……救了回来。”
不好说是捡了回来,话到嘴边,华容舟生生的换成了“救”:“大哥不必担心,此处是安全的,若是大哥愿意,就在这处养伤……若是大哥不愿……”
“我就在此处!”华容瑨当即回道。
但华容舟迟疑片刻,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这处是她两辈子仅存不多的快乐之处,现在大哥还要住在这里……
“那大哥就在这处好好养伤。”华容舟微微顿首,还是妥协了。
看着大哥无事以后,华容舟当即准备抽身离开。
“舟舟!”
“舟舟”二字好似惊雷乍破。
但这熟悉的亲昵称谓从她大哥嘴边唤出,华容舟忍不住挠挠耳朵。
“舟舟”,多么亲密的称呼。
她大哥早就不这般唤她了,现在突然这般,有点让人心头一麻,就像是竹林之间竹枝青翠,可万般美好之间她回头却见淬着毒的竹叶青正在吐着信子。
心间燃烧着孽火,她回过头去,看到的不是竹叶青,而是面色惨白的大哥,明明华容瑨的唇畔已经干裂开来,他眼中的热火却不见消减。
她有些受不住了,大哥那样的眼神是为何。
活生生的就像是要撕裂了她一般。
“大哥还有何事?”华容舟歪着头困惑道。
华容瑨想要将她拦下好好谈一谈,所以他端看着华容舟的表情,想将她脸上的微小神情的变换都一一纳入眼中。
他的面上还是荡着那抹古怪的笑意,同时也是潋滟开来儿时对容舟的那般温和善意:“咳……舟舟,我不放心别人照顾我……”
若是第一声“舟舟”惊的华容舟说不出话,那两声“舟舟”下来,华容舟又恢复了平常心态。
华容舟挑眉道:“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大哥的。”
“舟舟,你能不能留下来照顾……”
“大哥,九思学堂,书铺和商街都离不开我,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几日的。”
果断的拒绝,华容舟不去看她大哥此刻受伤的模样。
“可是……”
“大哥之前中了那么重的氲毒的时候,也是我不在身边;所以现在大哥也不需要,有这闲工夫,大哥还是闭了眼早些休息吧,晚膳的时候我再来给大哥换药。”
“舟舟!”
看着容舟走得毫不留情,素白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门外,华容瑨终于是忍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
每一声的咳嗽,他的身子都在颤着,带动着大腿骨的剧痛。
屋子里全然都是药草的味道,不算好闻,可华容瑨闻来还有些熟悉,女儿家身上清浅的香气混着药草味。
缓缓的让他感到妥贴。
好在现在舟舟的人就在他身边,该是如何挽回舟舟的心?
这着实让人觉得棘手,华容瑨的眼前浮现睁眼前容舟给他换药的模样,他还以为她会愿意留下照顾他的。
可是容舟最后留下的话生生的打着他的脸。
过去他得到了不珍惜,情谊霍霍完了,现在才知道后悔……
四肢涌上来的痛楚无可附加,华容瑨自虐一般,狠狠的动了一下受伤的大腿骨,汩汩的血流又是止不住的往外渗去。
华容瑨无需低头,就感知到腿边的木板已经移了位置。
这般伤势惨重的模样,才好多让容舟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加停留。
*
华容舟出了房门以后狠狠的吐纳了自己的气息,踏出步子,外头的顾罹尘正在一边候着她,言语之间都还在酸味着:“说好的让暗卫去帮你大哥换药就好,何必要亲自的动手。”
他还没有被容舟那般的对待过。
华容舟听出顾罹尘话语之间明显的醋味,脚步一滞。
抬眼看去,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大男子汉似乎一向是醋味不小,之前是对着她反复的追问顾齐渊是否还有情谊,现在又是因为她为大哥换药就醋味四起……
但顾罹尘这般紧着她,让她心间微暖:“我是给我大哥换药,又不是给旁的男子换药,再说大哥的衣物都是暗卫换下得,我不过就是将衣袖子掀开上药而已。”
华容舟好心的慢慢解释着,可面前的顾罹尘就是不理解她的意思一般,上个药的这中小事都要争个不停。
“以后我若是受伤了,容舟也要这般细细照料我!千万不能就将我扔在一边,然后看着我痛。”
华容舟:……
这人比她大上近有十岁,二十五了都,怎么还带着这等的少年稚气。
华容舟从他身边走过,将从屋子里带出的废弃药草杂碎堆在一边的腐土上。
“容舟听到了没有啊?”
“我要是受伤了,一定要给我细细的包扎。”
顾罹尘在一边滴喋喋不休,但或许是他言语中对她的依赖让她有些留恋,华容舟应和着:“好好好!若是侯爷以后受伤,我肯定会好好照顾的,日夜不眠都要伺候在侯爷身边。”
“无论大伤小伤?”顾罹尘得寸进尺的追上她。
嘴上这么说,华容舟心里叹道:
啧……
老醋包。
忍不住剜了他一眼,“老醋包”三个字就缭绕在华容舟的嘴边,最终还是给眼前的玄衣男子留了几分面子。
华容舟无奈道:“无论侯爷大伤小伤,我都细细照料……但我还是愿侯爷能身无大病,小恙也绕着侯爷走,能健康安稳的一辈子。”
顾罹尘只听见她愿他后半辈子都无灾无病,又是因为得了她的换药福利,脸色这才好了些。
这会儿又是将她领到竹屋的后头,像是给她什么惊喜一般:“看……拿处有一新的竹屋,回头就把你大哥扔在这处!前头的屋子别让他住着了。”
华容舟走上前仔细的看着,惊奇:“侯爷什么搭的?”
说是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这儿是她同父王母妃最后的净土,哪怕是大哥,她都不想让他踏进来。
这竹屋和前头差不多,但是要小上许多,颜色也略加的亮丽些。
看得出是新砍的竹子修葺的。
华容舟进去以后,发现里头的东西也都是安置好了,床榻,暖炉,还甚至备着好几本兵书。
“我看着这儿的第一眼就想好了,前头是容舟的父王母妃住过的地方,那几间旁人自然是住不得,我就在后头又是新开辟了一间,地方是小了些,但是你大哥他都伤着腿了,不能四处跑动,要住金屋银屋都没什么用……”
其实顾罹尘还是有私心的,这处的竹屋被他安置的离前头几间小屋有些距离,看上去根本不会发现是一处的。
华容舟对此是万分的满意:“多谢侯爷好意了。”
华容舟心间一暖,好在她这辈子还有他在身边。
原先不知,困苦之时有人遮风挡雨会这般让人心间安稳。
……
晚来风急,烛火随着风儿微微的颤动。
苍黄竹台前,华容舟和顾罹尘正在用膳,只见暗卫快步走来,面色凝重:“侯爷,县主,后头那位……伤口又是裂开了。”
华容舟放下了筷箸,不由自主的同顾罹尘对视一番。
顾罹尘的人中会接骨的不少,但接骨后还要换药,这事还得她一起来。
“我去看看……”
华容舟在心间叹了一口气,掸掸衣摆刚要起身就被对面的玄衣男子拦住。
顾罹尘面容冷峻,修长的指节晃荡在她眼前,她的碗中多了几块酥肉。
“不差这一会儿,容舟你再用些饭后去,万一你哥是苦肉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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