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自低等星,梵温知道许多外面的事情。
他讲一杯酒一捧茶的江湖与道义,讲战场上的荣耀与死亡,讲崇山峻岭蜀道难越。
语言幽默而又风趣,把雄虫们带入了那一方天地。
铂西把头磕在索兰的肩膀上,小声说:“好想出去看看哦。”
索兰想起了儿时看过的一本游记。
一只虫从首都星到荒星,见过绵延的冰山,绚烂的极光,吃人的沙漠,用脚丈量三百六十颗星球,在天灾**面前得以幸存,写下生命的书。
梵温的声音和书里的内容重合,索兰的心也跟着飞越千山万水。
盖伊惊呼:“哇!梵温你看过的东西真多!”
梵温弯着狗狗眼笑着说:“这不算什么的,以后你们也会有机会亲眼见证。”
他抓过索兰的手腕,将一块圆润的紫色石头放在他的手心。
漂亮剔透的石子衬得青年的掌心更加温润细腻。
“哇哇哇,你偏心。”铂西大呼小叫起来,“不过是哥哥的话,那是应该的。”
不知何时到来的格斯翻了个白眼:“还说不是舔狗。”
“那咋了,我给我哥当舔狗我乐意,你管得着吗?”铂西回敬了一个白眼。
口头战争一触即发。
索兰和盖伊对两人从小到大的争吵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当做没看到。
冤家聚头,永远年轻,永远吵架。
梵温一边看好戏一边翘着二郎腿剥橘子。
橘络都被他细心处理干净,索兰手里也握着一颗橘子,心想,自己和这只名叫梵温的雄虫真的很有缘分。
他们都喜欢齁甜的糕点,都喜欢剥干净橘络的橘子。
正想着,一只拳头突然伸到索兰的面前,五指张开,摊开的素净手心里躺着剥好的小橘子。
索兰惊讶地看向梵温,没想到橘子居然是给自己的。
梵温用剥好的橘子换了他手里的橘子:“我们去花园聊天吧。”
“不行。”铂西吵架吵到一半,听见自家哥哥要离开,立马不干了,“哥哥都还没有和我单独聊天。”
“和你聊不如和我聊。”格斯继续发力。
索兰呼噜一把弟弟的头安抚道:“好啦好啦,等会儿回来。”
铂西虽然被顺毛但还是不甘心地瞪了格斯一眼。
格斯看见他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
石阶小路,绣球与雏菊环绕,凉亭在树木的掩映下漏出一角。
索兰斟茶。
梵温说:“铂西还是这么粘你。”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嘛。”索兰不以为然,他和铂西关系好,众所周知。
梵温又拿出一块鎏金色的石子,和他刚才递给索兰的紫色石子是同一个品种。
他把石子放在阳光下,太阳光线在石子中流转,恍若金水流淌。
索兰见状照着梵温的样子,把他送给自己的紫色石子也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
紫色的,如梦似幻,就像他的眼睛。
索兰紫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枚紫色的石头。好神奇啊,没见过的珍奇物件。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梵温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看着索兰的眼神温柔又缱绻,“独一无二。”
索兰收回视线,对着梵温笑得漏出右边脸颊的小酒窝:“谢谢,我会好好保管这份贵重的心意。”
“只是太过贵重。”索兰又有些苦恼地说,“总觉得不管是什么,都无法当做回礼。”
梵温走回亭子里坐下,喝茶润喉:“没关系,我不是为了你的回礼,这是命中注定属于你的礼物。”
他们聊了很多,从小蛋糕怎么做更好吃到去别的星系旅行需要做些什么。
索兰说:“我还从来没有独自出过门。”
就像现在,他赴盖伊的约,背地里却又有雌虫受命在看着他保护他。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雄虫都是。
可是,索兰知道自己无法指责尤安的好心。
前些日子在高等星宾普特星球发生了一起雄虫重伤的案例——荒郊野岭,雄虫的翅膀被硬生生撕碎,后颈处的腺体斑驳不堪,浑身上下都是□□的痕迹。
如果不是及时被发现,送往医院,雄虫恐怕性命不保。
虫族医疗发达,外伤容易痊愈,但是雄虫应激反应严重,直到现在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索兰只是在陈述事实,梵温真切地感受到了他掩埋在话语下的向往羡慕以及失落恐惧。
于是,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
宴会即将散场,由于吵架没吵赢,气成了一只河豚的铂西抱着索兰不让他走。
“哥哥哥哥,你要给我出气。”
盖伊扒拉开铂西:“尤安上将在外面等着,你还不放手。”
“这是我哥哥。”铂西眼含泪光,深情款款,“我都多久没和我哥一起睡过了。”
索兰被他的演技尬到:“……下次一定。”
铂西念叨着说:“对了,两位雌兄前两天也休假回家了,你这段时间不要回来。”
索兰闻言,有些担忧地说:“你来和我住一段时间吧。”
“没关系啊哥哥,别担心,我会无视他们的。”铂西笑着说,“反正他们也不能真的对我怎么样。”
索兰还是不放心,铂西凑近他,打趣道:“尤安上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不想无意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索兰一下子从脖颈红到了脸颊:“瞎说什么呢?”
……
来接他是今早出门前说好的,尤安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到了,在外面等他。
雌虫背对着他,身姿挺拔。索兰悄悄从背后扑上去,却被转身的尤安恰好接了个正着。
于是笑着说:“上将好敏锐。”
尤安和他十指相扣,牵着他并肩坐在下山的小路上:“因为你身上特别好闻,一靠近我就知道了。”
索兰自己抬起手臂嗅了嗅,感觉和别的雄虫没什么两样。
“不坐飞行器回去吗?”索兰疑惑。
尤安目视前方:“上次不是说想和我一起走在鲜花盛开的小路上吗?”
落日熔金,索兰紫色的长发撒开披在肩上,发尾也被镀上金边。
“真的吗?我都不记得了。”索兰内心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慌袭击,颤着声说,“下次,我不要吃药了。”
他忘记了说过的话,忘记了看过的游记了。有的从大脑里翻一翻,还能找出一点边角,更多的早已消失无踪。
游记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小时候看的,不记得很正常。
可是他连上次和尤安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都说组成一个虫的是经历与记忆,那现在他还是他吗?
为了所谓的基因等级,二次分化,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尤安停下脚步,把雄虫搂进怀里,顺着他的脊椎骨安抚:“因为那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床上一句戏言。宝宝,那没什么的。我也不记得今天半个月前和副官说过什么。”
索兰静静靠着他,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
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在尤安的面前露出那样不堪的一面。
尤安宽大的手还在他的背上安抚,眼尾的泪被吻去:“不要害怕吃药好吗?”
他们抱了很久,直到落日西沉,余晖都散尽。
尤安松开雄虫,半蹲在他的面前:“上来,背你回去。”
索兰抿抿唇:“我可以自己走。”
“想和你解锁人生的新体验,比如背着心爱的雄虫走夜路。”尤安眼神温柔,“夜色朦胧,你拿着终端照明,趴在我肩上说小话,或许你还会睡着。”
索兰趴上他的背,手环住他的脖颈,小声说:“我才不会睡着。”
“我的假批下来了。”尤安双手穿过他的腿弯,背着雄虫站起身,“半年的长假。”
“你不想去菲加尔顿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幽冥利亚看花,去奇语特里观察动物物语……”
“我都不想去,你陪我待在家里吧。”索兰眼睛亮亮地蹭蹭他说,“那样就只有我们两只虫。”
“好啊。”尤安颠了颠背上的雄虫,引得雄虫夹紧他的腰,搂紧他的脖子,“那我们可以一起改造一下花园。”
索兰说:“还可以一起做小蛋糕。”
“你上次说的那本书我还没读完。”
“其实我也没看完,那我们可以一起看了。”
“……”
路途遥遥,索兰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是趴在尤安的右侧颈窝处睡了过去。
睡过去前还在嘀咕着和尤安可以做些什么。
尤安步履平稳,口中哼着安眠的调子,与山上不知名的昆虫相应喝。
他想,还是要找个时间带索兰去医院做检查,他们逃避不了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雄虫睡着过后的乖巧睡颜。
医疗虫们推测索兰的二次分化期快到了,还有半年的时间。
雄虫一般十八岁就会二次分化,比较晚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岁。但是索兰因为基因病的原因,硬生生拖到了二十五岁还没分化。
身体素质更不上精神力等级,他分化的时候会吃大苦头的,甚至有可能为此丧命。
医疗所的定期检查与开的药都是为了索兰的二次分化做准备。
这三年对尤安而言就像是做梦,上天给他的生命里送来这么一只雄虫,于是所有的日子都有了期盼。
他要索兰好好活着。
等他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可以去环着宇宙旅行。
只有他们两个人。
如果索兰想的话,他可以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占有欲,自己的害怕惶恐,让他单独出门。
他想,索兰或许会为那样的自由乐不思蜀。
要是不想回家了怎么办?
索兰发出两声不明的呓语与哼唧,尤安慢慢背着雄虫慢慢走着。
他可以一直追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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