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钟遥缓缓偏头，吻在方芜滔滔不绝的唇上。定格的几秒格外漫长，方芜脑内一片空白，他睁着眼，却看不清钟遥的表情。

接着，他转身就跑。

“不要，别跑！”方芜伸手想阻止自己，用尽全力，但发不出声音。

他抬头，目光撞上钟遥的脸。钟遥看着“方芜”逃跑的方向，突然一脸失望转头向他，声音从颤抖变向凄厉：“为什么跑？你为什么跑？为什么？”

“我……”方芜张口，声音却被封进真空传不出去。

钟遥的脸逐渐模糊，周围涌上淹没方芜的黑暗。

方芜猛然惊醒，看见阳光穿过窗帘，点亮空气中飘扬着的灰尘。

他起身，揉着头发往卫生间走去。

“又是这个梦……”

咖啡店的门内一片昏暗，看起来像被关进冰箱般冷。K市的冬天，枯叶飘过绿树，落入百花争艳的灌木丛，一片生机勃勃，都快让人忘记自己正身处寒冬腊月。

“师兄，这里怎么看着像是没营业啊？”阮舟脚步迟疑一瞬，又小碎步跟了上去。

“我提前说过我们中午要过来，他就是单纯的生意不好。”方芜拉开玻璃门，见没开灯，又顺手按下开关，“怎么不开灯，这么给我省水电费？”

“方芜你损我的时候话倒是多。”柜台后传出一个明朗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慢悠悠站起来，看着跟刚睡醒似的，“喝咖啡吗，老板我亲自给你们做。”

“嗯。”方芜坐下，看向打了个哈欠开始做咖啡的江沐泽，“这个是阮舟，我师妹。和你说过的，她想来店里帮忙，来给你面面试。”

“师妹好啊！随便坐随便坐，我叫江沐泽！”江沐泽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恹恹的困样，连声音都精神了不少。

“叫他水哥就行，都这么喊他。”方芜看到阮舟脸上的迟疑，小声补充道，“他这名字一看就命里缺水，给他多补点。”

“哎我听见了啊，别瞎带坏人！”江沐泽从咖啡机后面探出头，笑着看向阮舟，“对了，刚刚忘记问，小师妹喝什么？”

“美式吧，谢谢水哥！”

“好嘞！哎，我的形象就这么没了……”江沐泽过转身走回柜台。

午后阳光炽热，咖啡店店面不大，三个人就能显得热热闹闹，但风呼呼往店里灌，还是有些凉。

江沐泽端完咖啡，又收拾收拾台面，才往方芜坐着的小沙发上一倒：“哎方芜，为什么你们不叫学长学妹，叫的师兄师妹啊？拍武侠片儿似的。”

方芜端着的咖啡在杯子里摇摇晃晃，差点就逃出杯来。

方芜盯着摇晃的咖啡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清楚啊，都这么叫。”

阮舟紧跟着说：“我也没想过为什么，就跟着喊，喊习惯了。”

这个江沐泽，看起来确实和师兄之前介绍的一样，嗯……不拘小节。江沐泽的举止，根本不是能一个人把一家咖啡店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阮舟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就和江沐泽对上了视线。

“那个，嗯……江老板，就是我来店里打工的事……”

“好说好说，最近几天带你熟悉熟悉就行！”被叫了老板，江沐泽明显的有些小得意，“方芜都和我说过了，实在不行收拾收拾楼上住就成。”

“啊，好的好的，谢谢江老板！”

空气又凝固起来，只听得到方芜在一旁专心喝咖啡的声音。

虽说阮舟很清楚方芜是一个几乎不说话的人，但是就这样让她和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店老板面面相觑，还是有些尴尬。

似乎是意识到了气氛有点不对，方芜终于开口找起话题：“你和顾云祁，最近怎么样？”

“要是他有点良知，这店里就不会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江沐泽瘪瘪嘴，“虽然你也好不到哪去，但是至少会来探探监。姓顾的就是恃宠而骄，忙起来连看都不来看我。”

“顾云祁是？”阮舟试探着问。

“噢，是我朋友。”江沐泽漫不经心地答。

听江沐泽这么一说，方芜来劲儿了。

“明明是爱而不得，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阮舟懵了：“爱而不得？水哥在追他吗？”

“不是！”江沐泽大喊，被方芜及时捂住嘴巴。

“对，而且他每次怀疑自己弯恋直就找我喝闷酒。”

“住嘴吧你！我是发现了，方芜你这人就找机会损人最积极！我第一次见你师妹你就这么形容我，我好歹以后算她老板的啊！”江沐泽挣脱开来，“而且我，我那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是个人失恋都会难过的好吗！”

“你指的是靠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失恋的那种脑内小剧场吗？”

“方芜你！”

“我？”

“……妈的。”

阮舟看着面前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感慨万千：“从没见过师兄跟人打闹……陌生，太陌生了。”

而且江沐泽就这么水灵灵地出柜了？

还是喝口咖啡压压惊吧。

显然欢脱的江沐泽略占上风，按住方芜就开口说：“你别看他这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样子，其实啊他高中那会儿毕个业都能偷摸哭。”

“啊？”阮舟压惊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被呛到。

偷摸哭？这么软萌小正太的情节，会发生在方芜身上？

高冷师兄其实，是个哭唧唧的，糯米团子？

太荒谬了。

这面瘫脸哭，想象不出来啊。

“造谣。”方芜反驳，“我那是……”

方芜停住了。是因为什么？失恋？还是生气？

“因为什么？别只说一半啊。”江沐泽急了，这原因他可是好奇了整整七年，“你这话少的毛病好了，换成失声了是吧？”

“没什么。”方芜一把推开凑上来的江沐泽。

“说话说一半要遭雷劈的！”江沐泽气急败坏，突然看到坐在对面一脸八卦又插不上话的阮舟，“小师妹，快来帮帮你老板啊！”

阮舟看着方芜，依旧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是啊师兄，你看江老板都快难受死了。”

阮舟语气里难掩笑意，她清楚，方芜只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很凶，其实特别好说话，是实验室里最善良热心的人了。

“……我哭那是因为……也是因为失恋了。”

咖啡店里彻底静了下来。

“喂，要听的是你们，一脸呆傻的怎么也是你们。”方芜感到尴尬，“至于吗。”

其实恋都没恋，方芜心想，管他呢，就占钟遥便宜了怎么了，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钟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K市吗？

“宝贝，教室里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吧？一会儿毕业典礼完了妈妈请客，好好犒劳犒劳你！”身后不知道是谁家家长在说话，“高中三年辛苦了，都瘦了。”

“好耶！那我要狠狠宰一顿！”庄云开心地靠着爸爸的肩膀，又把妈妈的手臂搂紧了些。

台上还在表演，好像是高二的学弟学妹，在合唱歌颂青春的曲子。周围都是和父母挤在一起的同学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有点吵。

高考结束了还要办个没什么意义的毕业典礼，麻烦死了。

方芜叹了口气，悄悄溜出了吵闹的报告厅，路过后排墙上挂着的音响的时候，还被震到了一下耳朵。

-爸爸在国外呢，就不来了。

-祝贺我们小芜高中毕业！

-[转账]

-好的，谢谢爸。

方芜边走边看消息，收了转账，打开了另一个聊天框。

-妈妈今天还在出差，过几天就回来了。

-到时候带你去吃大餐[微笑]

“唉……”

又是这样。

“哟，方小芜，怎么唉声叹气的？”

方芜感觉左肩被拍了一下，然后一个久违的身影在右边出现。

“操……钟遥你走路不会出声的吗，吓死我了。”方芜转头，对上的双眼写着与刚刚清澈明朗的声音相反的浑浊。

“唉，都毕业了，这招还是逗不到你，可惜我一世英名啊……”

“咳咳咳……”方芜被他说话时吐出的烟呛了一脸，“抽烟喝酒打架烫头，你有个屁的一世英名。而且我又不聋，你声音在右边啊。”

“说了三年了我这是自然卷，怎么还说我是烫的，伤心了。”钟遥边说边把刚点的烟掐了，扔进一边的垃圾桶。

方芜低下头，不知怎的有些犹豫地开口：“你那天……”

“方芜。”

钟遥的声音轻飘飘的，却硬生生打断了方芜的话。方芜抬眼，又一次对上了这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眸。钟遥的脸离他很近，近到……近到方芜眯了眯眼，险些就闭上了。

“方芜。”钟遥的声音一点一点沙哑，“你要前程似锦啊。”

“……什么？”

方芜有点搞不清楚这是不是祝福。印象里“前程似锦”这个词是用来道别的。

钟遥迅速扫视了一遍眼前的这张脸，笑着退开半步，刚好被笼罩进了细碎的树影里。他没再说其他的话，招了招手，像平常一样晃晃荡荡走远了。

身着衬衫的背影，穿行在阳光和阴影间，忽明忽暗。有点自然卷的头发似乎有一阵没修理过了，盖过1/3的耳朵，或是轻轻擦过衬衫衣领，在阳光下的一瞬是泛着光的、浅浅的金棕色，像蒙上欧根纱的镜头捕捉的画面。

他这是什么意思？

方芜搞不明白，下意识看向垃圾桶，想起那支刚点就灭了的烟。他是追着自己出来的吗？还是只是恰好遇到呢？

远处依稀传来礼堂里表演节目的声音，穿衬衫的少年在不远处一个转弯出了校门，消失不见。方芜想追上去问清楚，却挪不动脚。

“……萨菲娜，萨菲娜，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

怎么毕业典礼表演唱这个。方芜心里吐槽，又觉得某种意义上很应景。夏日温热的风吹过，在脸上留下一道冰凉。

“卧槽方芜我可算找到你了！老班说一会儿结束了一起拍个合照……不是，你，你怎么……”

江沐泽应该是跑着来找他的，还没来得及站稳，上气不接下气地，配上小喇叭一样的嗓音。

还要再加上一个被震撼一百年的表情。

……

这可怎么解释啊，总不能顺着江沐泽的脑回路说是舍不得兄弟吧？果然还是说失恋合适，反正都是不舍，还能占个便宜。

现在想来，那句“前程似锦”确确实实是来道别的。自那以后，他半点钟遥的消息都没再听到。

当然，随口捏造失恋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你想要搪塞两个很八卦的人的时候。

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一本书，凑合看orz

2025/2/7 修改了一部分小学生文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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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