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然收拾收拾空桌，兜了一圈回来，看见钟遥已经拖着那人出去了。

“不是吧辛然，你真是被他包养的？”坐在吧台的姐姐戏谑地问道。

“妍姐你就别瞎凑热闹啦。”辛然无奈地擦着杯子，“明知故问。”

被叫做妍姐的女人笑着抿了一口酒，转头看向门外。“这钟志华怎么又来了啊，上次……是五天前吧，这么快就输光了？”

“上次他没要到钱。这次啊，估计是真没子儿了。”辛然叹气，看着门外钟遥把钟志华丢给匆匆到场的一个男孩，“他弟也是惨，遇上这么个亲爹，读大学也不消停，三天两头来捡人。”

“可不是嘛~诶，对了，你怎么没继续念书了，钟遥没狠狠收拾你？”妍姐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男孩身上。

辛然心不在焉地说：“没退成，吵了一架，现在是休学。”

“噢~这样啊。”

方芜宿醉醒来有点头痛。昨天明明没打算喝酒的，都怪钟遥。他这么想着，睡眼惺忪打开手机。

“十一点了啊……嗯？短信？”

方芜刷地坐起来，点开短信。是钟遥。

上一条钟遥发的是：“家里有些事。”

那还是七年前的了。

-钟遥（3班）：到家没？

要不要回？现在才回是不是有点晚了？不回是不是又不太好？方芜呆了呆，决定先去看看微信。

自从辞职退了所有工作群，他的微信前所未有的清净。不知道是谁把昨晚几个人的群名改成了“拯救世界分队”，里面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跨年要怎么跨。还有几个江沐泽的微信电话，方芜回了条消息报平安。

再有就是阮舟。

-师兄，这个钟遥昨晚一直在打听你的事，我感觉还是要让正主知道一下

-顺带一提，你们关系怎么样？

-我看昨天你都不理他

-但他又对你很感兴趣

阮舟是读研的时候带过的师妹，导师一看这俩是老乡，选的方向也一样，就直接让方芜带她。按理来说现在阮舟还没毕业，应该在学校的。几个月前，她被父母用重病的由头骗回来相亲，阮舟一气之下向家里出柜，结果却被关了起来。

是方芜出面，谎称是她男朋友，软磨硬泡说了一堆，才带走了她。

当时方芜问她：“你要回学校吗？”

她一脸绝望，说：“身份证和手机都被扣了，走了也早晚得回。而且……”

“而且？”

“还记得我提过的在追的那个姐姐吗？前几天手机被收，我们断联了。她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什么了，只会知道原本聊得好好的，突然我就再也没回消息。”

“会觉得我终于放弃了吧。”

“就算回去了，她说不定也有新生活了。她那么好，我……”

那钟遥一直不联系自己又是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没换手机号。

方芜回过神，迅速打字。

我们关系

我们关系？方芜迟疑了。很好？可是又七年没互相联系。这么说来，昨晚钟遥绕远路也要送他，也只是客气吧。

他删掉输入框里的字，重新输入。

高中的时候的

后两个字方芜思考了一下才决定。

朋友

九月，高中生活刚刚拉开帷幕。路边三四层楼高的梧桐打碎阳光，撒在方芜的头发上。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学校门口热热闹闹，不少家长挤在刚进门贴着分班表的告示栏前。

“哥！”身边一个小男孩突然朝那边大吼，吓得方芜一激灵，低头一看，不知道哪混进来的小学生，背着个一看就很贵的书包，挥着手蹦蹦跳跳。他顺着小孩的目光往前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一脸嫌弃走过来：“你是要出道啊，又唱又跳的。”

少年头发微卷，在太阳底下有些发棕，闪闪的。

方芜继续往前走去，和白衬衫擦肩而过。

“走吧，我先送你去课外班。”

“好~”

方芜依稀听到两人的声音远去，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通知上去教室集合的时间快到了，第一天就逃课？方芜从人堆中钻出来，四下张望。

算了，关我什么事。

虽然不是当地什么知名的高中，但学校还是把学生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密。班主任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开学的事项，方芜听一部分发一会儿呆，很快听到了下课铃。

“下节课的时间留给大家自我介绍，然后就可以去吃午饭了。”班主任说完。离开了教室。

虽然是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很快分出小团体，三五成群各自聊着天。方芜坐在后排的角落，观察着人群发呆。突然教室门口传来哄闹，定睛一看，被围在中间的是刚才那个白衬衫的少年，大家都笑着，似乎是因为他说了什么有趣的话。

居然这么快就溜回来了。方芜这么想着，低下头。出门时顺手拿到的小说，不巧是看了很多遍的一本，就连剧情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本来想打发无聊时间的，结果似乎没起到作用。

“你是方芜？”

上方传来一个有点慵懒又很阳光的声音。很少年感，但咬字糊糊的。

“嗯。”方芜抬头，正正对上了那双眼——长长的睫毛，下垂的眼角，恰好落在阳光里的右眼，让他想起母亲戒指上镶嵌的金绿柱石。

如果这双眼折射的光线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方芜的思绪忍不住飘远。

“原来是男生，我当时看到名字还以为……”

方芜视线黏在少年的眸子上一动不动，缓缓开口：“以为是女生？”

“啊……对。”钟遥感觉不妙。这个人本来看起来就有点难接触，现在自已用来搭讪的话似乎，不，肯定冒犯他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死死地盯着自己。

“抱歉……是不是，冒犯到你了。”钟遥试图挽回，“要不，我请你吃午饭吧，就当赔罪？”

方芜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似乎把这个穿白衬衫的家伙弄得有些紧张。

“哦，好啊。”

好奇怪的人。方芜看着他走回座位的背影心想。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上课之后，班主任就让大家轮流自我介绍。在方芜眼里，这很无聊。不同的人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和喜好，一个又一个，像他十几年重复过同一天。

“大家好，我叫钟遥。”白衬衫的少年站在讲台上开口。

有点远，看不清他的眼睛。方芜坐直身子，抬起头望去。

我要是坐在第一排的话……

荒谬的想法。他又垮下来，用手杵着脑袋。

“钟遥是吧，这个，学校规定不可以烫发哈，你今天放学就去把头发拉直。”站在窗边的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指指点点道。

“老余，我这是自然卷。”钟遥无奈，苦笑着。

同学们都偷笑着看老余的反应，老余有点不自在的换了换重心：“那……行，没事了。”

“哎，我说真的，怎么谁见了我都说我烫头。”钟遥走在方芜身前半步的位置，头偏向方芜，皱着眉但带着笑意地说。

方芜认真打量了一下钟遥的头发，确实有些卷，而且比自己的浅，有些发棕。

“是有点像。”方芜得出结论。

钟遥无奈叹气。

“你弟弟也是直发，这么看来，你更像是烫的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弟弟长什么样？”钟遥有些疑惑。

“大概十点二十的时候，我路过，他喊了一嗓子。”

钟遥思考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嗨，是那会儿啊。”

其实根本没想起来。

这个叫方芜的，看不出情绪，讲话也冷冷的，很没趣。偏偏长得，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有几分姿色。放在动漫里可以当“后排靠窗的男人”的程度。穿的都是名牌，手机也是最新款的，应该家里很有钱。

这就是钟遥跑来搭讪的原因。

——这样的人走在在身边，要是再看起来关系很好，绝对有面子。说不定关系好了，还会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或者以后通过他攀上什么关系……

“一会儿吃什么？刚刚有说我请你。”钟遥看快走到食堂了，手肘碰了碰方芜。

突然被只知道名字就莫名其妙请吃饭的陌生男同学自来熟的肢体接触搞得有些不自在。

“吃面吧。”

“好啊，我还蛮喜欢吃面的。”钟遥附和，“你喜欢吃什么面啊，像我弟比较喜欢吃家里煮的那种鸡蛋挂面，我喜欢吃拉面。”

煮面条吃比较方便，所以给弟弟煮面比较多。自己的话，看到面条都有点犯恶心，天天吃，快吐了。

但钟遥笑着说自己爱吃面的时候毫无破绽。

方芜此时并没有注意到钟遥的表情，他在想梅姨经常给自己做的是意大利面还是日式豚骨面。

见方芜没说话，钟遥只好继续说：“也不知道食堂有什么，说不定会有什么兰州牛肉面啊重庆小面啊之类的……”

“我好像，是面就都可以。吃你喜欢的吧。”方芜突然给出结论，像是经过什么严谨的分析。

钟遥先是顿了一下，忽然觉得好笑：“方芜，你这人怎么呆呆的啊。你刚刚是设想一遍所有情况，再得出结论这样吗？哈哈哈哈……”

“有……什么问题吗？”

“想吃什么不用权衡半天的啦，直接说你想吃的就好了，我就算不爱吃，也可以买别的啊。”钟遥还在笑，“你怎么想那么复杂。”

但是爸妈请自己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要不耽误时间，也合他们胃口。方芜这样想。他抬头正想反驳，意外捕捉到钟遥恰好走出树荫的一瞬。

他那双眼睛，不假笑的话，好像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