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
方芜爬起来，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同学，你没事吧！”
一只手伸过来扶起了他。
“抱歉抱歉啊我没看到这边有人就没注意……”
啊，是刚刚那个投三分的男生。方芜打量了一下扶起他的少年。
“卧槽兄弟，你好帅啊。”
方芜揉了揉后脑勺：“啊？”
钟遥和易以眠也围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擦方芜身上的水。
“砸到头了？晕吗？”钟遥双手扶着方芜的肩膀，轻声问。
方芜摇摇头：“不晕，就是有点疼。”
“你哪班的，叫什么名字，长没长眼睛啊？”见方芜没事，钟遥狠狠瞪着罪魁祸首。
“小爷我道过歉了！而且是他突然窜出来，你凶个屁啊！”少年有点不爽，瞪了回来。
李浩宇冒了出来：“要不，呃，上医务室看看？哎？这不咱们班的吗？”
“这大冷天的，先让他回去换个衣服吧，头不晕应该没事。”易以眠拉住钟遥。
原本打算让方芜去问问路搭个话，多认识几个朋友的。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颗篮球……
方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换完衣服走出卧室，就见到沙发上坐着易以眠，而钟遥正堵在门口，和什么对峙着。
“我就跟过来看看你们要不要去医院，怎么就成跟踪狂了？”门外传来的，是罪魁祸首的声音。
钟遥没好气的说：“不是跟踪那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抓进来勒索一下医药费呗？”易以眠没注意到方芜出来了，懒懒地开口。
“成。”钟遥说着，一把将人拽了进来。
这人一进来就对上了方芜的视线：“哟，晚上好。”
然后鞋底一滑。
跪倒在地上。
易以眠忍不住笑意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
“这是你自己跪的啊，不赖我。”钟遥赶紧撇开关系。
地上的人撑着地，看着地板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地说：“方芜是吧，你家这瓷砖，真干净……”
易以眠还在笑，钟遥也有点忍不住，但都在努力不发出声音。
“嗯，昨天刚拖过，谢谢啊。”方芜弯腰伸手，“坐沙发吧，地上凉。”
这下易以眠和钟遥忍不住了，笑得方芜这出租屋里简直比过年热闹。
“喂！你们够了，十分钟了！”少年坐在沙发上，易以眠和钟遥一左一右笑得他脑瓜疼。方芜坐在钟遥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观察着这个对自家地板似乎很感兴趣的人。
“你叫什么？”方芜问。
“我被笑成这样了还不能吼一吼了？哦你问我名字啊……我叫江沐泽，不是你俩怎么又笑起来了！是他说的有歧义！喂！”江沐泽涨红了脸，却又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那一下砸得也不重，我已经没事了。”方芜觉得这个叫江沐泽的除了有点吵以外，人还挺不错的，至少不会肇事逃逸之类，甚至还跟上来看自己的情况。
“真没事啊？你别周末一过就来讹我啊。”
江沐泽伸手想摸摸方芜后脑勺到底伤得重不重，被钟遥一抬手挡下了。
“你怎么还想上手摸人家？边儿去。”
“切。”江沐泽收回了手，“要不这样吧，正好今天周末，我请你们吃一顿，这事儿扯平，你们以后也别来找我麻烦。”
“不行，回去晚了言叔能急死，哦，就我家长。”易以眠第一个否决。
“我这也不行，晚点儿我弟托管班放了我得去接。”钟遥也摇摇头。
江沐泽的视线落在了方芜身上。
“我……”方芜感觉到了江沐泽目光的炙热，“我可以去。”
江沐泽像是终于得救了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事不宜迟！走，吃什么，小爷我都请！”
方芜被江沐泽一把揽下沙发，余光中看到钟遥狠狠盯着江沐泽。
“有事打电话，或者去找眠姐，反正近。”钟遥在路口挥挥手。
易以眠转过身：“走了。”
方芜点了点头，和江沐泽向另一边走去。
“你们放心好了，我不是什么坏人！”江沐泽大声说着，揽上方芜的肩。
方芜觉得沉，把他扒拉了下去：“好人一般不会这么说。”
“啧。”钟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过。老小区楼道口的灯光时不时接触不良，晃得他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钟璟佑的晚托班就在这栋楼的二楼，钟遥依稀可以听到一点小孩或是大人玩闹的声音。
应该是放学了。
他从花坛边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哥——”单元门里冲出来一个蓝团子，是璟佑。衣服是上周王淑芳新买的，蓝色的冲锋衣，还印了璟佑最喜欢的哆啦A梦。
“作业写完了？”钟遥伸手去捞璟佑背上的书包，却被躲开了。
璟佑拉住钟遥的手，晃了晃：“做完啦！书包我自己背！”
钟遥整整大着钟璟佑5岁，夜色再暗些，都要觉得这两人的身影是一对父子。
“哥，我们要直接回家了吗？”璟佑原本欢快的步子慢了下来。
钟遥拉着他的手自顾自走着，却用哄小朋友的语气问：“怎么啦？已经很晚了，你明早还有课外班哦。”
璟佑没有说话。
“你安心睡觉，他要发疯也打不到你。”钟遥吧璟佑扯到跟前，揉了揉他的脑袋，“有我在呢。”
璟佑被揉得一晃一晃，连声音都不太连续：“可是……爸爸会打你，你会疼。”
钟遥只一味揉着小家伙的头。
“哥……别揉了，头发乱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恍惚间好像听见方芜在说话，他说打架不好，会受伤。
“他打不过你哥我的，走了。”
璟佑懵懵懂懂跟着，心想：揉我脑袋可以让哥那么高兴吗。
秋夜的风钻进衣裳，凉丝丝的。钟遥笑得舒展，温暖的手拉着璟佑走过老街区亮灯的一间间店铺，不经意哼起歌。
“回来啦？我去给小佑热牛奶，钟遥你赶紧带你弟去洗手。”王淑芳从沙发上起身，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听说啊最近换季，好多人流感啦，今天打麻将那会儿，李姐都有点打喷嚏，哎呀我就想着别传染给我，赶紧回来了……”
钟遥关了家门，看见家里除了王淑芳在的客厅，都没亮灯。
“爸还没回来吗？”他边换鞋边问。
钟璟佑换好鞋放了书包，站在钟遥面前乖巧地等着哥哥。
王淑芳在厨房门口倚着门，身后是电磁炉嗡嗡的声音。她习惯性想掏出烟，看到钟璟佑，又塞回了兜里，只拿着打火机在把玩：“他？鬼知道去哪混了，赶紧去洗手。”
“哥！走吧走吧我们去洗手！”钟璟佑蹦蹦哒哒，拖鞋砸的地板啪啪响。
钟遥上前一把将他拽向卫生间，边走边说：“别乱蹦，小心楼下来打你。”
“有什么好凶的，你弟还小有活力不行啊，又不像你成天郁闷得谁欠你似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王淑芳一个劲儿的护短。
“再说了楼下那女的我早看她不爽了！她敢来我直接给她骂回去！三十的人了成天涂脂抹粉的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
钟遥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把王淑芳的声音隔了出去。
“来，给你兑温水洗。”他打开热水壶，混进刚接的冷水里。
钟璟佑伸出手，钟遥给他倒水，水声哗啦啦响。洗完手，他推开门跑去客厅。
“喝牛奶喽！”
脚步很重，地板“咚咚咚”响得人烦躁又心慌。
“你别……”钟遥想开口制止，想起刚才王淑芳的话，又闭上了嘴，打开水龙头。
算了，反正到时候找麻烦也找不到自己头上。钟遥这么想着，进了房间。
说是钟遥的房间，其实是书房改的。钟志华的书多得书架放不下，一些散乱在地上，一些放在飘窗的台子上。单人床小小一张缩在角落，飘窗边放着个大大的书桌——那是钟志华以前看书用的，钟遥住进这间屋子后，钟志华就很少进来了。
钟遥越过混乱的书堆，坐在飘窗上，推开窗户，点燃了一支烟。
风有点冷，整个房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冰柜。但是如果关了窗，烟味一定会逐渐渗进对面的次卧，也就是钟璟佑的房间。
小家伙应该已经睡了。钟遥打了个寒颤，随手抽来一本书。
“我毕生的愿望，就是可以和一个人达成共谋。”这一页上这样写道。
“共谋啊……”钟遥缓缓吐出嘴里的烟，嘴唇动了动。
他看向夜晚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心想：真是奢望啊。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气氛没能持续多久，随着巨大的关门声，钟志华的声音传了过来。应该是又喝醉了，音量忽大忽小。
“你小声点！小佑刚睡……啊！钟志华！你他妈打我？”王淑芳不耐烦的语气变得愤怒，还带着一点压低音量后的颤抖。
钟志华显然不会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恶劣，对着王淑芳大吼：“老子花了五千的彩礼娶回你个不能生的贱种，就打了怎么着！”
钟遥本不想插手。
只要不殃及小孩，吵就吵了。他是这么想的。
直到钟志华的叫骂声中传来凌厉的一声“吱——”
那是椅子被拖动时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操。”钟遥急忙灭了烟，夺门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