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案·氓女

“三请——魁娘娘——神法像!”

伴着尖锐的呐喊,西厢房内最后一个村民将一尊黄泥巴神像高捧了出来。

神像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的一瞬间,整个院子里的村民全部齐齐跪倒、匍匐在地,连呼吸都颤巍巍地放缓了。

这场面之虔诚、之诡谲,让本就压抑的氛围变得彻底灰黑、难以呼吸的窒闷。

不全是心理作用,祖万杀能够看到,伴随着神像出来的还有一阵黑暗浓郁到了极致的丝绸质地的雾气,如同一尺无边无际的黑绫,从神像中喷发而出,直接覆盖了整个院落,连月色都暗淡躲避起这股阴邪的锋芒。

是邪灵威压。

一尊泥巴像就有如此可怕的威压,本尊显了灵,岂还得了?

祖万杀立即警惕起来,暗中调动自己体内的法力灵息——滞涩无比,根本用不动!

屋渡厄这次生了好大的气,下手也黑得很,她身上灵脉尽断,莫说对上这还未见到真容的大邪祟,就算是那村中女鬼,她都要艰难斗一斗了。

傅贞挣扎坚持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膝盖一软,不能自控地要跪在地上。

却被祖万杀一捞领口拽了起来,扔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他这才有空去看祖万杀的状态,然后心中惊讶地发现——这怪女人真是怪到了极点,她竟然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还翘着二郎腿倚在桌边看热闹。

说是看热闹,神情却极为认真。

她的黑眸自看到那尊黄泥巴神像后就一直紧紧跟随,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和事,面无表情,眼神中有什么情绪在不断闪过、流动,好像有点埋怨、有点痛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身份不明而没什么情绪。

“少侠,行走江湖,膝盖这么软可不行啊。”

傅贞意识到她在说自己,压制不住一丝羞愧,坦诚道:“是我轻敌了,这女鬼恐怕是除不了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再谈计议。”

祖万杀眼神不离开神像,说话的心思却在这边,认真点头道:“说的有理,待会我就把你送出去,你头也别回,连夜跑出这片山才好保命。”

傅贞脸色有些难看,有点不甘心地解释道:“我六岁筑基,天资不笨,不至于让你为我殿后,令……朋友,姑且算,令朋友断后,也非君子所为。”

六岁筑基,可以说是天赋惊人了,他自说天资不笨,真是谦虚到了极点。

祖万杀这才侧头瞥了他一眼,看这游刃有余的青年突然变得有些拘束起来,心想:“果然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心,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他就知道这伪装魁娘娘的东西极难对付了。”

再出声的时候,祖万杀语气刻意温和了许多,她不想摧残一颗正气又不免稚嫩的心,亦是解释道:

“你比我门路多,你认识泥犁鬼王,但我不认识,你跑出去了还能搬救兵来,我跑出去就真的是再也不回来了,留你在这里跟他们生儿子。”

虽然话说的不正经了些,但傅贞却很明白,心下生出一阵感激之情。

但仍坚持道:“我没亲眼见到你的本事如何,万一比我还差些,我不能留你孤身遇敌。”

然而这时,邪神威压却如同流云一般悠然散开,窈窕乡上空光风霁月,一片亮堂堂了。

气氛陡然转好。

颇有种打一巴掌给了一颗甜枣的意思。

祖万杀觉得这点很好笑——邪祟显灵的套路不比天上那些正神少,有时反而更加神秘、令人回味。

黄泥巴神像塑造的惨不忍睹,仅能看出来个轮廓大概——

那是一个上半身丰盈柔美的女人模样,头顶簪花,双手捏说法印,下半身没有双腿,而是蛇鳞飒飒的毒蛇身,做盘尾状,立在莲花座上。

美中透着邪,柔中掺着毒。

确实是魁娘娘的真身法相。

这泥巴像被高高托着,身躯安稳不动,一双眼却悄然移了过来!

瞥向了整个院子里唯一没有下跪的祖万杀与傅贞。

傅贞看不到,只感觉浑身一阵僵冷,仿佛一瞬间有无数长针刺进了脑中不停地翻搅,大脑嗡地炸开了,等再缓过神来,鼻腔温热,留下了两行血。

这冒充魁娘娘的邪祟竟然如此霸道,哪怕魁娘娘本人来了,也不见得会比这更厉害了!

祖万杀也让这注视狠刺了一记,但为保杀神的面子,还是不动声色地一吸鼻子,把血水硬生生给吸回去了。

一时间心中委屈又羞恼,骂道:“今天吃了这个亏先记着,等我养好了伤,一定要把这邪祟打得灰飞烟灭,绝不能损了本神的威武英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祖万杀老老实实垂下眼,装作老实巴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仿佛压根没感受到泥像内的东西看过来的一眼。

不多时,那神像被稳稳当当摆在了老供桌上。

村民们三拜九叩后,四眼村长拿了一口海碗和一把刀来,朝着手掌一划,血水接了个碗底,又把碗和刀传给其他人。

传完了这一趟,妇人接过海碗里的血来到供桌前,照着泥巴像“哗啦啦”倾倒了下去。

傅贞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院子里今晚发生的魔幻场面了,祖万杀倒是有些猜测

——这是在给神像开光!

一碗人血淋下,泥巴像很快就吸收了,一点没流到供桌上。

染成红色的泥巴像表面开始融化,原本手艺粗糙、捏得狗屁不像的神像竟然变得细腻无比,随着融化再塑,竟然变成了一尊十分生动灵活的模样。

只是这次不再是假借魁娘娘的模样了。

而是变化成了一个有手有脚、身穿飘然罗裙的妙龄少女!

少女面容貌美异常,双眼含情狭长,眼角眉梢斜飞上挑,樱桃口,翘鼻头,生得一副邪媚又娇柔,妖气藏都藏不住!

“娘娘!娘娘您终于显灵来看我们了!”村长四只眼睛亢奋得满脸乱转,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双手抓着供桌桌腿,不敢再上前惊扰了这位血神仙。

老妪更是老泪纵横,哭诉起来:“娘娘!娘娘!如果没有您,我们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鬼少女一听,娇滴滴地一抬袖口,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细挑双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嘻嘻笑道:

“好乖孙们,这三牲供奉的不错,娘娘我很受用~”

妇人一听,低着的头下浮出一阵阴狠狠的狂喜,也跪着爬上前“砰砰砰”磕头,磕得鲜血直流,目光热切又可怜地哀求:“娘娘,我们可算把您等来了,这次您是不是该——给我们赐福了?”

鬼少女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转得飞快,看着无比诡异。

忽然,眼珠停了,它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拧着身子躬身蓄力,掩着嘴的袖口放下,吐出了一枚铜钱来。

青色铜钱一落地不断旋转,发出了绿幽幽的光。

阴柔慵懒的声音讲道:“这是万界铜钱,你把这个给女鬼,就可以保你们三个月太平,夜晚正常出行了~”

妇人却面露难色,不大满意:“娘娘,娘娘,我们不要这个。”

她讪笑又讨好,把铜钱放回了供桌上。

鬼少女却有些奇怪了,又问老妪和村长与其他村民:“她不要,你们也不要?”

妇人立即回头阴狠狠扫了他们一眼,眼中满是怨毒与威胁,好像他们乱说一句话,等魁娘娘走了,就要活生生拆了他们的骨头!

没人敢说话了,连村长也不敢。

“好吧。”鬼少女纳闷地收回了铜钱,又琢磨了一阵,试探问:“哦~我知道了,你们想要离开这村子吧?但是不行,人还没死够数,但是可以先赐福,让你们再生个后代了。”

她手一指“恨女”,蔑然道:“就像赐这个大胖小子一样~这次就赐个女娃娃吧~咯咯咯~”

“女儿?不行不行!”妇人一下子急了,急忙摆手道:“不要不要,我们不要这个。”

鬼少女立即变了脸色,怒气森森尖叫道:“那你们到底要什么!贪得无厌的混账东西!”

这句话祖万杀和傅贞在一旁心中深感赞同。

这声尖叫在院子里的墙壁中回荡传回来,震得村民们都恐惧得剧烈发起抖来。

妇人也怕得脸色惨白,两臂狂颤,支撑不住要趴在地上了,但眼神瞥到身边一脸菜色的儿子,还是咬了咬牙,凭着一股狠劲儿壮起胆子,陪着难看的笑道:

“娘娘,您赐女儿,我这一把年纪也生不了了。贱丫头您又看不上,不配怀您赐的灵胎——这次换个人生吧?”

“换个人?”鬼少女一听要求如此简单,怒火熄灭,又恢复了那娇滴滴的笑模样,爱答不理道:“行,你说吧,娘娘我看心情办。”

妇人得了逞,兴高采烈地直起身,眼中狠辣地神情一闪而过,指向了坐在桌边的祖万杀:“我要这个人生!给我儿子生个儿子出来!我家大宝不能断子绝孙!”

没想到一边的四眼村长勃然大跳,指着妇人怒骂:“好你个!去你娘的烂货,这丫头是我先看上的!我还没儿子呢!”

此刻妇人也不管什么村长不村长了,魁娘娘愿意赐福生儿子的机会难得一遇,她一点不退让,也对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鬼心眼子,你这棺材瓤子,明天就死,还惦记人家小姑娘作甚?呸!臭不要个脸!”

“恨女才多大年纪,娶个老婆吃奶用么?”四眼老汉也知道自己骂不过这泼妇,转头哄起祖万杀来:“姑娘,你嫁给我老汉我……”

妇人哪肯他多言蛊惑,也不管魁娘娘在场,冲上去就抡起了大巴掌。

老汉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只好妥协:“好吧,好吧!先让我留个种,再给你家的!”

妇人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疯了,眼睛里都是血丝杀意:“我弄你娘的,凭啥我家大宝用你剩下的!臭棺材瓤子!赶紧早点死绝户了!”

见状男童也着急起来,壮起胆子爬起,揪住妇人衣裙蹦跳尖叫:“妈!妈!他抢我媳妇!杀了他!快杀了吧!”

恰逢此时守村人打了个饱嗝,从地上爬起来掸掸丧服,又哭着撒着纸钱跨门离去了。

笑声,哭声,怒骂,痛得哀嚎的声音,全部都混在了一起。男童稚嫩的尖叫最为清透:“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她给我做媳妇!”

没有一个正常的!只有那尊巴掌大的泥巴像在娇滴滴掩面而笑,眯眯看着院子里这帮被它蛊惑,心内的恶完全被扩大到扭曲的村民们。

祖万杀又盯着泥巴像看去,她倒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冒充魁娘娘,回头她先去魁娘娘那里告一状。

这一瞧,还真发现了这鬼少女的狐狸尾巴。

——真真是一条雪白毛发旺盛的狐狸尾巴!

说不清是气是笑,总之祖万杀面对敌手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了,一把拽过傅贞的衣领子让他瞧:“看看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傅贞看到那尾巴,眼前一亮,低声道:“是狐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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