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渡厄郁闷地和白命兰离开了屋内,一踏出门,这段景象就因为寂灭崩溃了。
为了躲避寂灭,二人不得不再次迅速跳转。
白命兰道:“这么躲不是办法,寂灭到处都是,还会弥散,我们得尽快找到祖万杀的分灵,这么躲只会拖延时间。你赶紧想想她的提示。”
屋渡厄沉吟道:“我已经想到了,但先躲过这片寂灭。”
二人落地,站在一处古色粗柱后,四周沉默,只传来了细微的抽气声。
她茫然回头看去,就见到了躺在庭院内,灌下毒酒七窍流血的祖万杀,她空洞看着天空,喉咙里发出呼呼地痛呼,非常轻微,不被任何人察觉到。
屋渡厄瞬间反应过来,当初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是如何而来了。
她立刻对白命兰道:“我们得赶紧走,屋青青要过来了!”
“什么?”白命兰刚皱起眉,就看到了不远处赶来的屋青青,从容道:“她看不到我们。”
果然,屋青青在附近转了两圈,从她们身边擦过时,竟然浑然不觉,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
见到白命兰的如意天命如此不讲道理,近乎诡异,屋渡厄有些不舒服,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以后你要是用这天命去做什么丧良心的事,我肯定不放过你。”
白命兰冷嘲道:“你现在都成苦命鸳鸯了,还来惦记着审问我,谁给你的自信。”
屋渡厄目光坚定,“我是认真的,你如此恣意妄为,肯定要受到反噬。”
白命兰也不退让,亦坚定道:“那就反噬啊,我正愁看不到苍生公道,竟然让我为非作歹这么久,真是太过分了!”
“你!”
屋渡厄承认自己跟她打嘴架是不可能赢的,只好放下,道:“还有一个地方,我想应该在那里……毕竟铜镜中出现过的小黄狗不只一条。”
在毕方展现的那一段轮回中,最初被杀死的那条小黄狗,屋渡厄带着白命兰找到了它。
此时二人默然注视着这只其貌不扬的小狗。
它溜出家门,左右看看,后腿一抬撒了一泡尿后,鬼鬼祟祟地四处搜寻后,站在了一块粪便前。
屋渡厄双眼瞪大,在它即将埋头品尝的前一刻,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白命兰见状大喊:“快放下!”
屋渡厄看着手中的狗,紧张问:“怎么?我打破因果了吗?”
按理说能够操纵因果的毕方已经离开了这面铜镜,不会再改变什么了才对。
白命兰摇头,一脸陶醉地微笑,“我想看她吃屎。”
“……”
屋渡厄沉重地凝视着她,仿佛在凝视着人性的深渊。
为了躲避毕方的察觉,祖万杀寄生的分灵非常隐蔽,以致于隐蔽到无法干涉这只小狗的任何行为,屋渡厄和白命兰将她的灵魂从中唤醒带出后,那条小狗无视了三人,继续埋头苦吃。
祖万杀后怕地看着这条狗,转而发现白命兰一脸惋惜。
她甚至不用猜想就知道白命兰的心理活动,无奈地哂笑,转而看到屋渡厄,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挑着眉,等她给一个解释。
祖万杀端正态度,老实道:“对不起,我应该和你打个商量,让你为我伤心了。”
屋渡厄道:“这不是一件能打商量的事,我知道,但你真的知道你对不起我吗?”
祖万杀道:“我知道。”
屋渡厄沉声道:“但是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对吗?”
“……是,对不起。”祖万杀微微低下头,不敢看屋渡厄失望的眼神。
屋渡厄忽然道:“对不起。”
“嗯?”祖万杀茫然抬起头,屋渡厄目光中涌动着懊悔的情绪。
刚才祖万杀要杀死年少的自己,说的那些话,受的那些伤,一部分源自自己,一部分是源自白命兰。她的崩溃和委屈被她得到寂灭后完全抹消了。而如果不是铜镜中乱窜的寂灭,她们也不可能无意撞到这样一段过去,得知祖万杀的挣扎。
屋渡厄沉声重复道:“对不起,我以前出手伤过你。”
祖万杀扬起个笑容,道:“这有什么,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现在的祖万杀已经不需要这句道歉了。
屋渡厄心里酸楚,就听潜入过鬼王冢的白命兰道:“呦,大族长以前不是说绝对不会原谅她吗?现在又道歉了?真是好笑。”
“……”屋渡厄警告道:“管住嘴,不然待会去孟应尘面前告你的状。”
白命兰怔愣住,看着她无声地闭起了嘴。
祖万杀已经提前将孟应尘的书房从肆意蔓延的寂灭中保护起来,三人跳转进入后,推开门,看到了正在案前研磨的孟应尘。
祖万杀下意识顿了一下脚步,屋渡厄留意到,问:“怎么了?”
祖万杀摇头道:“没事,毕方之前附身过这段过往,我有点反应过度了。”
她对毕方的心理阴影大到只要毕方出现过的地方,她都要绷着一根弦。
受到反噬而满头白发,动作迟缓的孟应尘看到三人推门而入,莞尔微笑,放下了砚条,走到茶桌前斟茶,招呼道:“落座吧,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三人互相看看,皆是风尘仆仆,神情疲惫。确实如孟应尘所说,落了座后,三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隔了这么多年重新坐在一起,三人谁也不愿意说出来此的目的,将这段难得的重逢打破。
茶水的热气从空气中蒸腾飘散,祖万杀闻出了是白牡丹的茶香,胸口没受控制的呕出口气来。
“嗯,白牡丹。”孟应尘将茶盏递给她,“还是当年你送的那些,这是最后一泡了,专等着你们三个一起品鉴。”
白命兰看到她研墨的桌面上还有一些加急信件,最上面的一封是二十四联成失守一城。
她沉默地喝着茶,始终没有说话。
孟应尘轻笑道:“你们怎么这么落魄,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屋渡厄左看看祖万杀,右看看白命兰,两个人盯着手里的茶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敞开的窗外寂灭已经从远处蔓近了。心中深深叹口气,第一个出声道:“我们确实遇到麻烦了,你手里是不是有天浊仙门图?”
她话一说出来,才迟钝地感受到了一种慢顿的悲哀。
将近一千年过去了,她做了一千年鬼王,说话做事的态度都和曾经的自己有了明显的差别,即使她们像曾经一样坐在一起,故作平和,但一句话的语气就暴露了她们之间陌生的距离。
这才是祖万杀和白命兰能言善辩,却无话可说的真正原因。
重逢的氛围还是被破坏殆尽了。
孟应尘道:“天浊仙门图?我手里没有。”
三人皆是诧异地抬头看她。
见惊到了她们,孟应尘得意道:“说笑而已,我已经提前备下了。”
她挪步到身后的博古架前,从中抽出了一幅画卷,其上新墨还未陈干,显然是最近新画的。
孟应尘递给三人,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根据预见临摹,昨日刚成。”
白命兰这才恍然发现孟应尘身上的衣着。
就是那日孟应尘说要迎接“贵客故友”时,问她们衣着是否得体的那身衣裳。
“原来我们就是‘贵客故友’……”白命兰惨淡哂笑,抬眼盯着孟应尘,“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孟应尘摸了摸鼻尖,怯怯地道:“命兰,你这话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白命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祖万杀拿过画卷展开,孟应尘画技绝佳,天浊门栩栩如生,与她在龙宫隧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目光下移,看到了角落里拿到模糊的身影和他手中的弓箭。
屋渡厄贴过来看,指着身影问孟应尘:“这个身影你看不清吗?”
孟应尘解释道:“这身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把弓。”
“哦……”屋渡厄细眼看弓箭,她原以为这时一把盖世神武,然而详细模样却完全背道而驰,看着非常古怪血腥。
这一把用人的脊椎骨和筋脉做成的弓,搭上的箭是一只削尖的腿骨,看上去血淋淋的。
孟应尘落座品茶,她悄悄移到白命兰身边,问:“命兰,好不容易见面,你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啊,好歹看我一眼?”
白命兰紧绷着面颊,怒意似乎更盛了,问:“是吗?你今天上午刚和我们见过面吧。”
孟应尘讨饶道:“非也非也,我今天上午的孟应尘要见今天上午的白命兰,现在的我是来见你的。”
“……是这样吗?你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把我扔下来自己寻死。”白命兰眼底生出阴郁地怒意,扭头质问她:“我改主意了,我要另寻新欢了,你就安安分分地死在这里吧,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孟应尘稍稍怔愣,无奈地笑了一下。
祖万杀看着弓箭,抬头问道:“应尘,这是龙脉,是吗?”
屋渡厄忽然看懂了,喃喃道:“三条龙脉,弓,铉,箭?”
孟应尘叹息点头,道:“是这样,如此看来,老祖宗是对的,争夺三姓的地位并不是什么好事,是我想通得太晚了。”
窗外的寂灭倏然逼近,温和的阳光被吞没成一片昏暗天地。
孟应尘的模样在消失的光线中变得昏暗不清,她叹了口气,将杯中冷掉的茶随手泼开,安静坐在座位上对三人摆了摆手,送客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走吧。”
人走茶凉,无非就是这一刻了。
屋渡厄率先起身,她知道寂灭的威力,祖万杀顿了顿,也拉扯着白命兰起身离开茶桌,一步三回首地磨蹭到了屋门前。
孟应尘没有动,目光沉着地注视着白命兰,直到她眼眶通红,泪光在昏暗中突然掉落。
她下意识突然站起,神情十分挣扎不甘地张开嘴,要说什么,但寂灭已经朝她蔓延,这段过往即将消失在铜镜中,一切都走向了消无。孟应尘再不能做什么,也不适合说任何挽留的话了。
即使她才和白命兰见面,说了两句违心的气话。
白命兰猛地甩开了祖万杀的手,跑过去和她抱在了一起。
孟应尘在原地扎根站住,抱着她的手臂紧紧收拢,抚摸着她的青丝长发,轻声问:“对不起,命兰,我让你伤心了。”
白命兰克制着哭声,但崩溃的情绪将她的理智冲毁了,她紧紧抓住孟应尘的衣衫大喊:“我该怎么救你,我该怎样才能见到你,我想见到你!不是一段回忆,不是幻象,我该怎么才能再次见到你!”
“你真的爱我吗?你知道你其实很自私吗?我可以为了你不做自己,变成怪物,但是你只为了自己的信念送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吗孟应尘!”
“我……”孟应尘的话戛然而止。
祖万杀突然冲过来把情绪失控的白命兰一把拽到了身后,她们眼看着孟应尘那张充满懊悔和痛苦的脸在寂灭中被侵蚀了一半,目光中的未尽之意也迅速被抹消了。
“快离开这里吧,铜镜马上就要被销毁了。”
祖万杀和屋渡厄带着白命兰,从被铜镜被侵蚀的最后一刻穿梭而出,落地在了鬼王殿内,三人刚一离开,身后的铜镜就光泽暗淡,变成了一片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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