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来了?
屋渡厄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句什么?
见倒在地上的屋渡厄一脸茫然和紧张,祖万杀安抚道:“不要担心,她手里的天道有时候不太听她的话,其实也不是控制不住啦,只是会想不起控制,毕竟她现在……”祖万杀指了指自己脑袋,低声说:“她现在脑子不好使了。”
这听上去更加可怕了!一位控制不好自己天道的高位古神随意出没,这绝对不是一件可以一语带过的事情吧。
周围的空间完全定格住后,一阵轻灵的光晕在黑夜的江边浮现。
祖万杀回身仰头,屋渡厄也躺在地上极力侧眸看去。
如无从巨大水幕后飘浮而出,看到她的瞬间,屋渡厄眼瞳颤抖了一阵。
传说中的如无神女,看起来可太奇怪了。
她的身段非常轻盈柔美,含着身,双腿屈膝浮来,提着一盏洁白的孔明灯出现,衣袍与奇长的银发翻飞,连眼眸、眉睫全部都是发着光晕的银色。
可她的皮肤竟然是半透明的!骨头、五脏、梦幻色彩的大脑识海全部都一览无余。诡异和圣洁融合得令人震惊,难以挪开双眼。
这时祖万杀忽然低叫了一声,道:“如无!快把你的天道收了!你把鬼王大人的腿弄没了!”
屋渡厄立即要起身看自己突然感知不到的双腿,但是她却纹丝不动,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了。她竟然忘了怎么驱使自己的身体,连一声也发不出。
如无银色的双眸轻轻瞥了地上的屋渡厄一眼,声音非常空灵轻飘,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但是识海里却直接感知到了她的意思:
“广世听。”
她一言带出了二人的小过节,祖万杀叹气道:“那也不要欺负她了,我会不高兴的。”
如无微微抿唇,将屋渡厄的身体又归还了,双腿重新浮现。
过了片刻,屋渡厄感觉自己身体可以动了,对世界的感知又慢慢出现在了大脑认知里。
如无把自己手里提着的孔明灯扔在了祖万杀面前,道:“找我什么事?”
这孔明灯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屋渡厄伸头看了一眼,随即心中生出一阵好笑和无端的恼怒。
这就是今晚祖万杀放飞的那只孔明灯,墨石写着六个简单易懂的大字:
“坏因,危矣,速救!”
呵,她还真以为当时祖万杀有多难过呢!结果还是卖可怜搞计谋两不误!这个狡猾的混账东西,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感情。
祖万杀发现屋渡厄的脸色变化,干笑两声,小声解释道:“没办法,如无被元初困在祂识海的樊笼中了,我不用孔明灯,也没别的办法联系她。”
孔明灯会飘进神的识海里,记住这个愿望,直到实现那天再被勾销。这可以帮助她绕过元初关押如无的识海,直接联系到如无。
但屋渡厄的关注点根本不是这个,而是祖万杀怎么能一边装可怜还一边计划这些,那她到底什么情绪是真的,什么情绪是假的?这人真真假假,怎么分得清?
屋渡厄冷扫她一眼,扭过去不再理她了。
祖万杀讪讪地扭回头,问如无:“怎么现在才来?上次找你清理金行的时候,都没来及的说,只是你这趟来的有点太突然了,我还真没准备。”
如无想了想道:“我忘了,刚想起来,你有什么事。”
“……”祖万杀一指地上的孔明灯,“当然是这件事,你现在还清醒着吗?”
“大概。”如无如梦似幻地道。
“好吧。”祖万杀暗暗叹口气,抓紧时间直入正题,道:“我沾染上坏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定果会在我身上爆发,你有办法解决吗?”
屋渡厄猛地看向祖万杀,惊诧道:“你沾上坏因了?”
什么时候的事?那岂不是要像素玉仙子一样?如定果的后果严重又无法避免,没想到竟然难缠到了这种地步,连掌握“寂灭”的祖万杀都没办法,还需要求助执掌“来去有无”天道的如无神女。
祖万杀紧紧盯着如无等她回答,屋渡厄也看向如无。
对方轻轻歪了下头,有点困惑地道:“嗯……如定果,我也没办法,那是神战的产物,和我一个层级。”
祖万杀微微蹙眉,倒不是很意外,道:“这我也猜到了,只是我这人就是有这个毛病——总是不轻易死心,现在死心了,哎。”
如无思索片刻,道:“其实也有办法,我可以帮你把执掌‘因果循环’的四元殿之一杀掉。”
屋渡厄双眼惊得睁大了!!!
这两个人还真是合谋干过大事的人,说杀神就杀了,现在还随口就要杀四元殿!这也太嚣张了吧!
祖万杀竟然还一脸深思熟虑地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思路……”
屋渡厄连忙凑上去阻拦道:“等等!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祖万杀回神,对着她展颜一笑,道:“开玩笑啦,如无,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太激进了。既然没有办法抹掉如定果,那能不能帮我看一看,这东西什么时候发作?我提前有个准备,不要耽误我的事。”
飘在空中的如无闻言,凑近了一些,浮在祖万杀面前,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用识海在她身体中梭巡了一阵,随即道:“那东西在你腹腔里盘踞,等蔓延到心脏就会发作,但是我不能预测你身上的时间,所以,我也不知道。”
“好吧。”祖万杀叹息着退后了一步,和如无分开距离,恭送道:“那您赶紧回去蹲大狱吧,出来太久会被元初发现的。”
如无点了点头,又反身穿回水幕离开了。
她一走,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质感,洪水骤然扑下,祖万杀一把拽过还在思考两人对话的屋渡厄,回到了天庭。
刚到凌霄门,祖万杀要去找紫金仙子回信,屋渡厄却一把抓住了她,低下头凑近,小声道:“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太危险了,以后你少和她接触,一个疯了的神说什么都可能,你别跟着发疯!”
祖万杀仰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下,抽回了手道:“知道了,走吧。”
显然她因为之前“道微”的事情还在生着气,这点倒是真的,没有再理屋渡厄,径自去了三转桥所在的仙岛,留下屋渡厄一个人望着凌霄门,又气又笑,觉得自己真是便宜到了一定地步,才要跟着她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她连神都敢杀,自己竟然还担心她交坏朋友被带上歪路。
她不禁又想起小巷子里她说的那句“我走的就是正路”,觉得自己和祖万杀之间的信息差太大了,乃至她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祖万杀到底想干什么。
天上的时间是不变的,即使祖万杀已经从三年前回来,紫金仙子这边也只是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她已经在三转桥仙岛外等着了,见到二人从凌霄门回来,知道事情已经办成。笑着迎了两步,问道:“找到真凶了?”
“找到了。”祖万杀点点头,含笑道:“但是元初仙道一定开心死了,凶手要逍遥法外喽。”
紫金仙子面露疑惑,缓笑道:“肯定又有文章,你不如直说?”
祖万杀直言道:“因为杀了南家龙脉的,是祖家兄妹中的妹妹,那姑娘应了皇帝运,却死在鎏金江里,你知道的,一姓只出一位皇帝,妹妹应了三年运,哥哥就没办法应怒龙江的运了,因此才会找不到其他候选者。”
这意料之外的消息打个紫金仙子一个措手不及,拧眉思索道:“原来你还有后人?”
祖万杀点头,道:“我也没想到。”
紫金仙子想明白了其中原委,不由得一阵欢喜,眉眼弯起,目光放亮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元初确实会非常高兴,我这就去和他说,你们先去我宫中等我,我稍后过去和你们说一些上古时期的状况,方便你们第二次进桥。”
她抱着天书急走出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返回来放低声音问:“我发现万家的皇城里出了瘟疫,八成是瘟苦神姐妹的手笔,是你指使的?”
祖万杀默然点头。
紫金仙子了然,却又有一处不解,问:“她们不是法士娘娘那派的?万家是法士娘娘押宝的皇帝,这马上登基了,怎么会答应你阻拦登基大典?别是什么圈套,你要小心。”
祖万杀轻笑道:“你就是太守规矩了,才不了解瘟苦神,那姐妹俩好乱乐祸,降灾对她们来说比受香火供奉还要增益,可不是忠心耿耿的人。”
紫金仙子沉吟道:“但我觉得,瘟苦神站在法士娘娘那边,也不是无来由的,你和她们接触,还是防备几分比较好。”
“我自然知道。”祖万杀颔首,“你快去快回,我们去你宫中等你。”
与紫金仙子暂时分开后,二人又去了显圣宫,仙岛中长队依旧排得熙熙攘攘,有办事的仙官见到祖万杀和屋渡厄施施然路过,直接进了显圣宫内,只能暗自摇头,叹道:“真是同飞升不同命。”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正值乱世,是杀神和鬼王风光的时候。”
“前段时间不是还你死我活的,现在又出双入对了,啧,水太深了,我真是看不懂。”
二人进了宫中后,长队中的窃窃私语声才被阻隔,祖万杀大概是听惯了,也不在意,屋渡厄则还在思考如定果的事。
紫金仙子宫中连个多余的座位都没有,只有焚香缭绕,二人一前一后在悬挂的各种画卷中行走,脚步声清晰可闻,带着空旷的回信。
屋渡厄又见到了素玉仙子的画像,想起来一事,问祖万杀:“之前在鎏金江附近,瘟苦神说她们姐妹很擅长对付如定果,你怎么不去求助她们?”
起码瘟苦神相比如无,可清醒稳定太多了,而且也很友好,虽说友好的让人不适,但姑且也是友好的一种……
没想到祖万杀却深深叹了口气,幽怨道:“算了,要是求她们帮忙,我一定晚节不保,为了清白着想,还是死了比较踏实。”
“……”屋渡厄气出一声冷笑,“你现在倒是洁身自好起来了。”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不还是对自己动手动脚,一会看不见就要扑上来的架势,看着比瘟苦神没克制多少。
祖万杀耸了耸肩,没打算聊这个话题,在一片寂静的店内,驻足观赏起一副飞鸟的画像。气定神闲得好像刚才求援危矣的不是她了。
屋渡厄跟过去,站到她身边道:“我是说认真的,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硬扛着,总有你扛不住的时候。”
祖万杀做了一个非常惊诧的神情,难以置信道:“哇,你就算不喜欢我了,也不至于为我乱点鸳鸯谱吧,多有损鬼王大人的名誉呀。”
屋渡厄攥紧了拳头,沉下眼睫盯着她,恨不得把她不靠谱的反应下盯出窟窿来,道:“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求助,我可以帮你从中牵线。”
她毕竟还是法士娘娘手下的鬼王,和瘟苦神也不算毫无关系,如果她出面,也许真的能成事,帮祖万杀祓除如定果。
然而,祖万杀却盯着她缓缓摇头,道:“你真是天真到了一种可爱的地步,我很难不喜欢你。”
“你!”屋渡厄遏住恼火,逼近道:“我说认真的!你不要再绕圈子了!”
祖万杀深深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道:“如果瘟苦神真的会好心帮我,我早就求援了。刚才如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知道她口中的‘神战’是怎么一回事吗?”
屋渡厄琢磨道:“不会是和瘟苦神有关吧?真的?你们天上的神仙都什么毛病,都热衷杀同僚吗?”
祖万杀立即上前两步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放出一阵寂灭飞沙,将两人周围席卷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凑到她脸前,无奈地轻笑道:“你和我才待几天,就觉得杀神仙不是要紧事了?会不会对我太包容了些。”
屋渡厄猛然清醒,才尴尬地发现自己说了句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最要命的是,祖万杀说对了,她还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祖万杀干的那些事!
现在总能一语中的看透本质的祖万杀让她应付不过来,连忙退开两步,轻声道:“我忘了,下次注意。”
祖万杀收回刚才捂住她嘴唇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背到身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天庭的注视混杂,远处和法士娘娘又在暗暗相争,很多事还是不提为妙。”
屋渡厄点头,道:“我知道了。但如定果……”
祖万杀沉吟道:“既然已经用了寂灭,我正好和你一起讲了吧,以免之后你再去找瘟苦神,反倒容易害了我。你知道瘟苦神双子,还有一个别称,叫‘叛世双子’吗?”
“判世?”屋渡厄奇怪道:“她们又不审判谁?”
祖万杀摇头:“是背叛的意思。别觉得这是对两姐妹有偏见,她们从出生之初就是不详的象征。你大概知道了,四元殿原本是六元殿。”
屋渡厄点了点头,发现祖万杀眼中闪过“果然”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刚要愠怒问话,祖万杀立即转移话题解释起来:
“当年的神战其实没有听上去那么浩大,只是因果殿和痛苦殿起了争执,最后变成了斗法。”
具屋渡厄所知,现在天上的四元殿是来去之象、因果之象、姻缘之象、气运之象,此四元,算上如无曾经的“来去有无”,原来还有个执掌痛苦的元殿。
“具体为什么打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打起来的后果是痛苦殿输了,天道直接崩裂碎成了两半,执掌痛苦的天神死时诅咒了因果天神,天道融合,产生了满怀恶意与仇恨的如定果。”祖万杀道:“这就是如定果的来历。”
屋渡厄颔首接受了信息,又问:“瘟苦神呢?”
祖万杀轻笑,喃道:“听名字也知道了,这两姐妹当时是痛苦殿内的扫地梳云的小道童,神战时她们在场,趁机吞吃了碎成了两部分的痛苦天道,摇身变成了今日人见人躲的瘟苦神。”
听上去没什么不详之处,但是细细思索,确实有些不对。
神战岂是两名小道童可以参与从中捡便宜的?因果殿都被诅咒,这两姐妹捡漏却无事逍遥吗?
祖万杀道:“事到如今,也有人怀疑,当年痛苦神的死是不是有这两个姐妹的手笔,不然怎么可能就她们恰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屋渡厄一点就通,明白了祖万杀不愿意让瘟苦神知道自己沾染坏因的原因了。她是怕自己像当年的痛苦殿一样,被裁给人做了嫁衣。
祖万杀打趣似笑道:“这两个姐妹从成为瘟苦神就不明不白,猜忌重重,更不要提这两个人还特别喜欢降灾害人。要不是天天在仙宫住着,琼浆喝着,一起去无象大殿议事,大家都以为这俩姐妹是哪里冒出来的邪神呢。”
屋渡厄抽了下眉角,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这姐妹俩那么喜欢……嗯,接近你?”
祖万杀撇撇嘴,清秀的脸上浮出一点委屈和不满,道:“没办法,职权范围太近了,死人就难免有瘟疫降世,我和她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这姐妹俩最喜欢粘着我,动不动就来杀神殿找我笼络关系,想要让我挑起战火,丰盈她们手中的权柄,烦得我自己的杀神殿也不敢久住,回趟天界跟做贼一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