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渡厄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东西绝不是祖万杀,她回过神攥紧了玄剑,戒备地沿着石壁踩着一地神仙尸体不断后退,眼神紧紧盯着面前怪笑着的东西,它一旦有所动作,立刻出剑。
怪笑着的家伙将手中法士娘娘的尸体扔垃圾似的随手一扔,“砰”砸在了石壁上,一阵稀里哗啦的血肉炸开顺着石壁流淌而下。
这动静听得屋渡厄头皮一阵刺麻。
法士娘娘这种级别的神与如无一样,被人窥探注视都会立即注意到,之前广世听被反噬还是看在祖万杀的情面上的轻惩,更不要说法士娘娘的法像在这鬼地方被当成牛羊宰杀,祂居然完全没有发现降下神罚,可见眼前这怪笑的东西,道行有多高深。
屋渡厄心中冷光一闪,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怪笑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毕方!
除了元初仙道,只有祂的级别够得上法士娘娘,还是祖万杀的心魔,才会在这心想事成地出现。
仅仅是一个依靠龙息构建的心魔,还是依靠祖万杀的模样暂时出现,竟然都敢残杀法士娘娘的法像,屋渡厄此时此刻才深切的认识到,祖万杀到底和如无搞了一个多惊世骇俗的麻烦!
屋渡厄自知自己对上这心魔也是难敌,唯有尽快回去找祖万杀,两人联手说不准还有一战的可能。
心魔一直盯着屋渡厄,观察她的反应,但对她似乎没什么兴趣,没有急于杀过来,而是缓慢地歪了歪头,下巴曾在肩上,神似鸟类梳理自己羽毛的动作。
它点了两下肩膀,忽然抬腿,朝着屋渡厄走了过来。
屋渡厄呼吸一滞,再也顾不得和它维持煎熬的平静,登时化形,变为一团黑色雾气朝着身后的隧道尽头狂涌而出,身后心魔似乎很模糊地笑了一声,跟着闪身追了上来,屋渡厄死了这么久头一回出现如此心惊的时刻,竭力移动着,一到隧道口,她就变回身形,朝着一片漆黑的底端纵身跳了下去。
石窟内无风,四壁十分安静,她下落途中硬着头皮仰头看去。
心魔早已经追到了隧道尽头,此时正探出半个身子钻出石壁洞穴,低头朝她看,脸上带着怪异的鸟面笑容。
这一眼激得屋渡厄浑身发紧,一落地就翻滚而起,迅速环顾四周。
这底下是一处宽阔平地,四处全是通向各处的洞穴,以屋渡厄进入龙宫这段时间的方向感推测,这些洞穴大多数是进入外围隧道的,里面除了倒灌进来的海水就是水鬼,真正进入龙宫的入口却不知在哪。
焦急地环顾了两圈,她眼神一亮,看到了不远处站在一处石壁前的祖万杀。
她从没体会过,原来见到祖万杀是一件这么让人心安愉悦的事!
屋渡厄闪身冲到她近前,刚要开口,差点被一口气憋得魂飞魄散。
这祖万杀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鸟!
这鸟通身雪白,尾巴缀着一红一青两跟长羽,长着鲜红如血的鸟喙,一只鹰爪似的独脚刺入了祖万杀的肩膀血肉中,紧紧箍着锁骨,血水泊泊流下,把祖万杀的黑白衣衫染成了血红,而祖万杀面无表情。
她根本没察觉自己肩膀上的东西。
屋渡厄咬了咬牙,毫不犹豫持剑上前,玄剑挥斩,将毕方从祖万杀的肩上打落。
呆愣的祖万杀后知后觉,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又看了看一脸焦急心悸的屋渡厄,脸上缓缓露出了隧道中的鸟面怪笑。
看到她不断朝着两侧张裂开的夸张嘴角,屋渡厄瞬间反应过来,这个祖万杀也是假的!
这个也是心魔!
屋渡厄对心魔的了解非常少,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形容,没想到心魔竟然这么难对付,或者说,毕方留下的心魔如此诡异。
她反身要跑走,身侧已经有一抹雪白的影子朝着自己极速俯冲了过来。
屋渡厄立即散开身形,以免被这鸟爪抓住,魂气在这平地中极速游转了一圈,立即捕捉到了真正的祖万杀留下的残余气息,朝着墙壁中一处不起眼的裂隙中涌了进去,翻身甩下一道屏障,暂时阻隔了心魔毕方的飞袭追赶。
与此同时,真正的祖万杀正在这裂隙的石壁深处缓慢游走。
这处石壁是真正通往龙宫的隧道。石壁两侧铺满了巨大的浮雕,如同向前展开的画卷,一路往前,可以看到龙族在这里的记载。
浮雕被龙族捏造的栩栩如生,极其生动,祖万杀一路看下来,大概明白了,这就是龙族在深海之中建立这座龙宫的原因。
龙族以交易换取天地间的希望,孕育灵魂,并在这些期望中复活。
然而人类只要和龙族做过一次交易,就会对它们深恶痛绝,绝无复活的机会,但龙族找到了一个例外,这些浮雕记载了这个例外的愿望交易。
在壁画中,她看到了三条龙脉江河,其中一条龙脉死亡,江畔的城池被洪水淹没,人皇一脉凋零,其他皇帝争夺大权,人间战事四起,纷争不断。
祖万杀一眼认出被洪水淹没的城池中有一座便是她和屋渡厄去过的安定城。
那晚五灵教的漆夫人也在。
后面的壁画开始变得匪夷所思,似乎更加倾向写意:巨大的火焰如同一只鸟状,四散纷飞,将烈火传播遍地燃起,人间生灵涂炭,百姓在烈火中绝望嘶吼,妻离子散,一部分人忍受不了烈火焚身的痛苦,选择了自杀,灵魂离体,却没有进入泥犁山,而是飘荡在上空。
下一处浮雕中,这些灵魂飘荡上浮,来到了天界的入口。
画面中天界入口却不是凌霄门,门的形制非常怪异,以烈火纹样组成,好像是燃烧的地狱之门,门上的“凌霄门”三字被抹去,变成了“天浊门”。
门前站立十三道人影,十二巫祖对列分立两侧,面前独独站着一个女人。
说是女人,也不算是,女人上半身是美艳端庄的模样,尖长的兽爪掐着法印,下半身却是独脚站立的鹰爪,身后垂着两条丝带,一青一红,脸上带笑。
女人站在天浊门中,门下的烈火人间之中,跪着三罪人。
三罪人一人手捧如意,一人翻天书,一人持画卷。
在浮雕的下方刻着梵文,名曰:天浊门大审判。
这浮雕非常大,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形单影只的祖万杀高高仰头注视着,这视角好像她就是那三罪人之一。
她看了片刻,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并不在意地转向下一副,也是最后一幅。
在她转身要离开时,余光瞥见了角落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没什么特别的,非常不起眼,甚至看不出男女,只能看出手里攥着一把弓,箭还未射,就被烈火焚烧得没了形状。
祖万杀凑近了细看那把弓。这具尸体的出现非常突兀,似乎只是无心塑造上去的,但它的位置却离人间很远,离天浊门很近,而且弓箭的方向直指天浊门的女人。
她对着这具尸体端详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得不放下,转而看向下一副画面。
这次浮雕里场景是一处从没见过的神圣之地,此处光芒普照,画面给人的感受非常缥缈,一切无情无性。
祖万杀呢喃:“天外天。”
她目光下滑。在这一片圣洁光芒中,一个扭曲的怪物身影孤零零跪在那里。
那实在是个过于丑陋的怪物,浑身瘦削布满了陈年割痕,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孔,跪在神圣的金光前,一切丑恶在它身上都暴露无遗。
祖万杀却痴痴看着这个怪物,甚至无意识地伸手触摸它被雕刻的身影,眼圈竟然有些红了。
正当这时,一团阴冷苦寒的黑雾魂气遮天蔽日涌了过来,屋渡厄一落地就对她低喊:“你的心魔,活过来了!”
祖万杀立即用出寂灭的古旧飞沙将这里的一切浮雕都抹了去,转头看向屋渡厄。
她脸上恐惧未消,还有一些对情况没搞懂的茫然。
“心魔!心想事成地,它把自己弄活了!现在在外面!”屋渡厄指着身后剧烈涌动的屏障,“是毕方!我看到它的样子了,屏障阻挡不了多久,那东西的道行特别高,它变成了你的样子,还杀了一帮神仙包括法士娘娘的法像!”
屋渡厄已经竭力将她能看出的所有门道全部一股脑说出来了,生怕祖万杀不信,但没想到,祖万杀只是惊诧了片刻,就很快接受了。
她指着裂隙的深处,那前方深处似乎有绿色的荧光在空中浮动着。
“你赶紧去龙宫深处,在聂行天动手后,立即把清晨的龙魂拿走,然后来找我,我送你回一千年后!”祖万杀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赶去了屏障那边。
屋渡厄抓住她的手臂问:“那你呢?”
祖万杀摇头表示没事,神情非常平静,带着安抚的意思:“我去会会它,放心吧,我有经验不会出事,倒是你,不要因为着急就打乱了已经发生的事,千万不要插手,等待紫金仙子说的时机,知道吗?”
其实屋渡厄很想询问她到底和毕方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次没有如无在,她到底能不能对付毕方,但是屏障那边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鸟鸣,屏障应声破碎了。
她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看了看龙宫深处,她硬逼着自己沉下口气,反身紧紧抱住了祖万杀:“答应我,打不过就跑!”
“……我没那么弱,不过我会听你的,别担心。”祖万杀拍了拍她搂着自己脖颈的手臂,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道:“快去吧,拿了龙魂记得来找我。不会有事的。”
屋渡厄还有些不愿意走,毕方这个心魔的怪异她看在眼里,还差点交锋,她实在不放心,但时间不允许两人再迟疑,祖万杀还是把她推开了,自己快步跑出了裂隙出口,龙渊一啸,将即将闯进来的毕方逼退回了石窟中。
见屋渡厄面色难看的咬牙离开,祖万杀才算放下心来,龙渊斩出一片凌乱锋利的剑气,将漫天的毕方鸟斩碎,变成了一片片洁白的羽毛四处飘洒。
她走进石窟中,四处空旷,只有她的脚步回音。
想到屋渡厄说得隧道里到处都是的神仙尸体,她意有所感,猛地抬头看去。
怪笑着的心魔还依旧维持着探出身子的模样,站在隧道洞口中,原来从始至终,它都没有下来过。
此刻心魔顶着祖万杀的脸,和真正的祖万杀一上一下,面对面看着。
“你下来。”祖万杀冷冰冰地道。
“你上来。”心魔道。
祖万杀不想和它多扯,立即答应:“好,我上去。”
心魔却反口了:“我下来。”
“……有病。”
“嘻嘻。”
还嘻嘻。祖万杀吐出一声冷哼,灵光斥亮了龙渊剑。
心魔从石壁上跳了下来,这才终于舍得褪去祖万杀的皮相伪装,变成了毕方鸟状,盘旋在祖万杀头顶绕了两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刺穿了锁骨。
琉璃的眼目扭头直直看着近在咫尺的祖万杀,红喙一张道:“好徒儿,你好狠的心。”
祖万杀粲然一笑,道:“我也很想念恩师,这次我要扒了你的皮。”
心魔亦温和缠绵道:“我已经死够了,准备找你们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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