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Fourteenth
溯州市又开始下雨了。
苍白的玻璃窗上流出白色的脓水,呼出一口白气后,沈秋渡率先看到的是自己失去焦距的眼眸。
他拖着瘦小的骨架独自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泛着木香的书桌面放着那份前不久才递到他手里的体检报告。
只是在医生朝他伸出手的同时,沈秋渡的衣兜里多出了一张褶皱并带字的纸条——
「沈秋渡,明晚十点钟,我在地下停车库等你,带你走。」
「你的父母我都会安排好,不要告诉温降初。」
是徐昼野托人塞给他的字条。
同时,那名医生悄悄透露给沈秋渡,他的父亲是被徐昼野救走的,让他不要担心。
沈秋渡垂眸盯着看了很久,冰冷的躯壳下,他的血液却在隐约沸腾,呼吸因为脑子里构想的一切逐渐加重。
像是鸟儿冲破困笼前的呻吟鸣叫。
沉重的水滴打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雨天,最是遮掩一切的好天气。
“咚咚——”
房门声让沈秋渡瞬间冷静下来,他起身打开门,一位面色冷峻的高大男人瞬间遮住了沈秋渡的视线。
沈秋渡记得他,他是前几日亲自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
“时间到了。”
男人声线低沉不带任何情绪,机械般地通知了一声转身就下了楼。
沈秋渡眼窝处盛了一汪浑浊的雨水,变得深邃晦暗。他默不作声地跟着男人下了楼。
楼下的一处医疗室,是温降初特地命人连夜装修的,屋内配备的是全球顶尖的医疗器具和药物,为的就是治疗沈秋渡残缺的腺体。
就在温降初将沈秋渡的母亲救下的那天晚上,沈秋渡就答应了温降初开始恢复腺体。
这也就意味着,沈秋渡踏上了成为温降初治病载体的那条路——
至少在沈秋渡心里,他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那晚,沈秋渡没得选。
母亲因为惊吓和劳累过度,加上不知道被谁注射了什么药物,已经陷入昏迷,甚至有脑死亡的风险。
如果不及时治疗,只有死亡一条路,可唯一能够进行这场手术的人和特制的药物,单靠沈秋渡一人是绝不可能拿到手的。
那时候,沈秋渡的心濒临死亡,他绝望地倒在冰冷的墙壁旁,颓弱的身子撑不起一切。像是有一根坚硬的铁钉,从太阳穴的位置将沈秋渡的脑袋死死和墙壁钉在一起,发胀疼痛的脑袋经不起任何思考。
就在这时,很久不见的温降初带着那名男人和齐全的药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经过一个晚上,沈秋渡的母亲就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沈秋渡不知道温降初是做了什么才让那个男人连夜赶来,但他知道一点,他欠温降初的太多太多了,多到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于是,沈秋渡主动走到温降初面前,履行了先前的一切承诺。那个被温降初带过来的男人成了这些天他见过最多面的人,反而是温降初连夜未归。
冰冷的治疗室内,沈秋渡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坐到温降初为他特地定制的治疗椅上,昂贵的皮质感却让裸露的肌肤起了一身疙瘩,面色平淡,可乱掉的心跳做不了假。
男人抬眼扫了下,轻笑了声,“不用装了,害怕就说。”
沈秋渡倔强地别过头去,放在扶手上的手却下意识握紧。
见状,那男人也不恼,自顾自地开始准备接下来要用的药品和医疗器械。
“放心好了,今天只是检查一下你腺体坏到什么程度了,顺便注射下药物看看你身体的反应,等一切准备就绪了,我才会正式开始。”
“而且,我如果敢不当着温降初的面就对你进行治疗,他要是知道了,我肯定会被骂一顿,你在他那儿可宝贝得很,我可不想惹温降初这个疯子生气。”
男人清冽的声线在提到温降初时少见地带了点上扬的情绪,看样子和温降初熟络很久。
“你叫沈秋渡,对吧?”
沈秋渡点了点头,乖乖待在治疗椅上,之前为了打工特地剃短变硬的发根如今已经长长了不少,乌黑的发丝耸拉在两侧,微微挡住耳根。
“我姓薛,薛山客,你和温降初一样,喊我薛山就行。”
听到这个名字,沈秋渡倒是感到新奇,“薛山...客?”
“嗯,我这名好听吧?自己取的,是不是一听就有文化?”
沈秋渡嘴角颤了下,抬眼看到刚才还紧绷着脸一副恨不得离人百八千里的薛山客,此时却哼着小曲备着药。
这转变,属实有些大。
察觉到沈秋渡打探的视线,薛山习惯地开口解释:“被我的转变吓到了?”
沈秋渡不想隐瞒,点了点头。又或许是薛山客放松情绪的感染,连带着他也渐渐放下了戒心。
“这都是温降初那人给我支的招,说是一开始太过热情可能会给人压力,还告诉我说太多话也会显得不专业。”
“而且我自己也发现,我给那些豪门贵族治疗的时候,他们的姿态都端得要死,连带着我都有点有样学样了。”
薛山客自己都笑了下,拿着备好的药瓶和针管走到沈秋渡面前。却放在一旁,自己则坐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本书竟开始看起来。
“我们...不开始吗?”
沈秋渡愣了愣,看着薛山客又端起身子装作一副绅士贵族的模样。
“不是说了,必须有温降初在才能给你治疗吗?这家伙...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还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你又不是小猫小狗,还一副生怕我给你怎么了的样子...”
一提到温降初,薛山客的嘴就停不下来了,连忙凑到沈秋渡面前开启长篇大论——
“我和你说,我和温降初认识十几年了,那个时候我还不叫薛山客,因为成绩好破例进到高级学校读书,正好和温降初分到一个班。”
“一开始我和他并不对付来着,谁让他让我总是当万年老二。而且这人家世好,性格好,又是个S级Alpha,几乎没有缺点,太招人嫉妒了。再看看我,家世背景一般,还是个非常普通的Beta,真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可是后来,在我说自己想要成为医学界第一个登顶的Beta时,只有他一个人支持我,不嘲笑我的自大,也是他在我毕业以后将我介绍到国外的医学教授那儿进修。”
“我知道我欠温降初很大的恩情,所以前几天他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国了。”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不相信我的医术!非得说什么怕你害怕,一定要有他在他才能安心...真是的,看在他的份上,你和你妈妈,我一定会好好救治的,你们啊就放心好了。”
“毕竟我可是快要登顶医学界的男人。这点小事如果没办法完美处理,那还怎么登顶,你说是不是吧?”
“哎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我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其实啊我一开始的名字很难听,至于多难听呢...反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所以你还是别听了。”
沈秋渡:......?
“我一开始没想改名字的,只是突然发现医学界的那群人名字都特高级,什么Elaine、Lovien、Estara、Areda,唉呀妈呀念都不会念,我就去找温降初,他说我自己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反正人在国外,身份什么都是自己给的。”
沈秋渡靠在软背上,看着薛山客的嘴不停上下起伏着,只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荒谬了。
没想到表面看上去矜贵高冷,话本子里那种衣冠楚楚的西装男,私底下竟是个大话痨,还总说不到重点的那种。
沈秋渡这下彻底明白为什么温降初会让他少说点话了。
他深吸了口气,见缝插针地开口:“所以,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因为听起来高级啊!我可是翻了一整晚的古书找到的呢,而且英文名也有了,就叫Rank,多好,一箭双雕!”
眼看薛山客试图继续往下讲,沈秋渡连忙转移了话题:“温降初这几日都没怎么回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闻言,薛山客无奈叹了口气,“嗯,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只知道温氏集团出了内鬼。温家最近和政府联合在做灾后重建的工作,结果有人在其中的环节做了手脚,导致许多灾后的灾民没有拿到该有的补款,正在贫民窟那块聚集闹呢。”
“这些日子他先是要缓解那些人的情绪,还要去填补其中的漏洞,连觉都没好好睡过。”
听到「内鬼」二字,沈秋渡眉心一跳。
“那内鬼找到了吗?”
“没有,哪有功夫和时间找?现在温家只剩温降初一个人了,许多事情一下子涌过来,他根本没办法一时间全都处理了,恐怕只能等一切稳定,才能抓内鬼。”
“但温降初很聪明,我想他应该有点眉目了,只是看在面子上,不愿意当面戳穿罢了。”
“温降初这个人啊,就是太老实了,总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还经常以最善心的角度去看待别人,所以老是吃亏。”
“你说他做错了吗?当然不是,只是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不会允许这种人顺顺利利的。”
薛山客拖着沉重的语调,表情沉了沉,“不过你别担心,温降初说了,你现在的事情永远在第一位,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陪着你的。”
“而且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厉害,无论是学习还是为人处世,都像是有天赋加成一样,而且看起来一点缺点都没有,太完美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完美无缺。
比如,那具即将熬坏撑不住的身体。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温降初应该也在赶回来的路上。
沈秋渡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薛山,你认识徐昼野吗?”
薛山客点了点头,“认识,他是温降初的发小,不过我和他关系不太熟。”
话落,薛山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俯身凑到沈秋渡面前,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这个人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了。”
“总喜欢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说的话也让人很不舒服,之前每次和温降初聊天的时候,他就躲在暗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温降初,那眼神就要把他杀了一样,可吓人了。”
“我之前和温降初提过,他却向我解释说是信息素作祟,反正我是不懂了。”
“后来听人说他们徐家的人都是这样,尤其是他那个父亲,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可能他们Apha都奇奇怪怪的,要么疯,要么阴,要么假,要么装,总之和我们Beta完全不一样。”
“我劝你啊也离那个徐昼野远一点,简直像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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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摇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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