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屏退云远和云清，顾不得礼节快步走到我身旁低声道：“翁主殿下，这些时日粮草已然告急。”
我放下大兄派人八百里加急的军书，字里行间的血泪却早已萦绕在我心头，千里之外的百姓已然困苦，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已是最常见之事，更甚者已然自相残杀，人竞相食。
大兄与长姊所携部众与粮草也因大雪封山而困于幽州境内，无法按时抵达长安。
如今，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站起身，在营帐中缓缓踱步随后又停住：“桃夭，将消息封锁，免得城外人心惶惶，引发不必要的动乱。”
桃夭点点头：“可翁主殿下，这也不是办法。”
我深吸一口气：“如今已是无可奈何之际，府中的粮草已然不多了，阿父阿母如今为了这城外子民已然是耗尽了财力物力，大兄和长姊所带部众如今被困深山无法抵达，为今之计，只能入宫去求天家开放粮仓救助百姓。”
“可翁主，天家…”桃夭欲言又止。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晓，但这已是最后的办法了，为这城外千余百姓之命我不得不试上一试。桃夭，替我更衣，我且去宫中面圣。”
桃夭低下头缓缓顿了顿，走到营帐旁叫来云远和云清替我更衣梳妆。
待整装完毕，我起身朝帐外走去求，却看见这些时日相处过的百姓们眼神中是担忧与叹息。
我知晓，每日的粮草越来越少，午间施粥，那粥中的米也从晶莹剔透到黯淡无光，直至最后在粥里甚至找不到几粒米。
他们，可能也能猜到几分，不过也是饿着肚子忍了又忍。
“君侯可在？我有要事相商。”我走到霍南仲营帐外。
昭明俯身：“翁主殿下，侯爷寅时便带兵去了郊外训练。”
我点点头，转身毅然决然独自走向城门。
“来者何人？”城门守卫拔出宝剑，朝前一指，进而拦住我的去路。
桃夭瞧见如此情景，便气不打一处来：“大胆奴仆，竟敢阻拦帝祉国的新乐翁主的去路，我瞧着，尔等真是不想活了！”
“桃夭，不得无礼，”我侧目假装生气道。
城门守卫依旧用剑指着我：“我等奉命镇守长安城，护佑皇家安危，不见令牌不认其人。”
我伸手取下令牌，随即一位守卫将剑收回，随即接过仔细端详，随后示意身旁的另一名守卫放下武器：“不知翁主殿下今日入城有何要事？”
我答道：“吾有要事要禀告天家。”
守卫继续问道：“翁主殿下，可否告知在下是何要事，卑职可尽快派人禀告。”
“都说是要事了，又如何会让尔等知晓？”桃夭怼道。
我抬手示意桃夭不必多说，随后保持着微笑继续道：“二位已然看过腰牌知晓吾之身份，便莫要打听其余之事。”
“那便恕卑职不便放行。”守卫侧目，一小队城防守卫军则手持武器挡住城门。
不是，至于这么防我吗？就俩女娘派这么多兵难不成我比核武器威力还大吗？
我一转头却看见玄甲兵早已列队手握长弓对准城门…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造反呢……
“快退下！”我转身小声挥手道。
玄甲兵面面相觑，疑惑的看着我，犹豫不决道：“卑职…”
“愣着作甚？还不快些退下，免叫人误会。”我低声怒斥道。
玄甲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收起武器恭敬朝我行礼。
我这才转身笑道：“诸位见笑了，吾日渐繁忙疏于管理却叫他们愈加放肆，还请各位不必计较。”
我又上前两步，桃夭捧着一袋钱袋走到我身旁，我这才又道：“几位行个方便，可否替吾通传一下？”
守卫俯身：“回翁主，我等受天家旨意镇守此处，昨日刚又得密令，翁主殿下若未医治好瘟疫便不得入城，免叫这瘟疫染了城中贵胄，我等可担待不起，还请翁主殿下见谅。”
皇亲国戚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气得当场翻了个白眼，叹息思索对策之际，却瞧见城门旁的登闻鼓，来不及细想，我三部并做两步便冲到登闻鼓前，拿起鼓槌就是一阵锤。
“不好，”守城卫这才反应过来，“快些拦住新乐翁主！”
几个士兵着急忙忙慌冲来之时，鼓声也越来越大。
阵阵鼓声的轰鸣声，让朝臣不由得有些奇怪，面面相觑之际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何人在击鼓？”为国事正烦忧天家听到久违的鼓声，放下撑着头的手，随即又往大殿之外瞧去。
张公公俯身小声道：“回天家，奴已派人前去探查了。”
天家挥挥手，张公公则缓缓退上几步随即候在一旁。
“报——”光禄勋统领王孰快步跑上殿前单膝跪地行军礼。
天家将手搭在龙椅上，缓缓点头。
王孰则抱拳答道：“禀天家，击鼓者是…是新乐翁主。”
天家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扫过殿前的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帝祉王身上，帝祉王瞧见了那般眼神只觉得全身发凉。
万俟靖生听见这熟悉的封号眼睛一亮，随后偷偷四处瞧了瞧，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新乐翁主既能在早朝之际闯出这么大事，必是表兄不在，既是表兄不在嘛…呵，这个热闹我必是要凑一凑的！”
万俟靖生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走出朝臣队伍，随即清了清嗓子道：“自古以来，民有冤则可周鼓上言变事，今日，新乐翁主早朝之际击鼓，许是有些要紧事情需禀报天家，不如臣先替天家前去探上一探？”
天家沉思片刻，随即点头。
万俟靖生抱拳行礼，随即一转身大摇大摆的踏着轻快的步伐朝殿外而去，又吩咐身旁侍卫：“备马。”
马蹄踏起飞扬的尘土，街道两旁的路人被急促的马蹄声惊得赶紧四处避险，却只见万俟靖生扬鞭纵马飞驰而过，掀倒了些许沿街的铺子与铺主，引得一阵骂声。
万俟靖生才不在意，心里直好奇着城外的趣事，这档子热闹事儿，他必是要凑一凑的。
“翁主殿下您别跑啦，卑职真是追不上您了！”为首的守门卫喘着气紧追在我身后，企图抢回我手里的鼓槌。
桃夭、云远和云清则马上窜出来替我挡住守卫军，一时之间整个画面非常混乱，周围的百姓也逐渐好奇的围了过来。
“有本事来抓我啊！”我摇了摇手上的鼓槌，跑到飞身转向登闻鼓前猛瞧，瞧着守卫军们快要追来之时，我又开始穿过人群开始朝前奔跑。
就这么一圈又两圈，我也有些累了，站在一旁撑着路边的大树捂着胸口开始喘气。
城门却在这个时候缓缓打开，万俟靖生骑着骏马，那骏马膘肥体壮，油光水滑，昂扬着头踏着整齐的步伐出了城门。
“新乐翁主真是好兴致啊，破晓之际便就在这城门外锻炼身体。”万俟靖生勒紧缰绳戏谑的打趣道。
我慢慢站直身子，舒缓了一下情绪，面带着微笑走到万俟靖生的不远处：“今日天气瞧着挺好的，所以在这里锻炼锻炼。”
万俟靖生捂嘴笑了笑：“翁主殿下早朝之际敲登闻鼓，所谓何事？”
“为民发声，”我抱拳，“还请万俟侍郎替我通传天家。”
万俟靖生轻笑一声：“呵，翁主殿下好大的面子，若是天家不愿召见呢？”
我放下行礼的手：“天家乃明君，定不会弃这千百民众于不顾。”
“那便辛苦翁主殿下等上一等。”万俟靖生勒马转身，晃了晃手上的马鞭，朝城内而去。
待走到城门内，万俟靖生低声道：“关门。”
随后，我便瞧着那城门重重的关上。
一天两天过去了，城门再也没打开过。
霍南仲走到我身后，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又拿过我手上的鼓槌扔在地上，仔细的瞧了瞧我那裹着纱布都已血肉模糊的手掌:“阿婉，真的值得吗?”
我着看向他:“若能凭我一己之力能换来这城外百姓的饱腹，便就是值得的。”
霍南仲有些生气:“阿婉，这登闻鼓你已没日没夜的敲了许久了，城中依旧歌舞升平，没有人会在乎的。”
我驻足将手抽回，背于身后，无奈道：“我知道，可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霍南仲眉峰紧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阿婉，你不过凡人之躯，又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你且缓缓，待明日我入宫求姑母再想想法子便是。”
“此事如何能烦扰皇后娘娘?”我又压低声音到，“天家本就忌讳后宫干政，若因此连累了皇后娘娘，我更过意不去。”
冰冷彻骨的雪夹杂着细雨落在我那泛着血丝的手上，逐渐融化的雪水顺着我的伤口上对血迹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既耀眼又怪异。
霍南仲耐着性子替我将手中已染了血迹的纱布拆去，瞧了瞧又吹了吹，还替我倒了些药，重新包上干净纱布。
这才浅浅的开口道：“阿婉，我知你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我也知单凭我这三两句定是劝不了你的，但我还是希望阿婉你能为自己考虑，如今你已受了伤着了凉，又如何再经得起这风雪。”
我握着霍南仲的手郑重的说道：“阿仲，如今你我是唯一能挽救这帐外芸芸众生之人，若是我们都放弃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霍南仲这次不再劝我，静静的看着我，眼底却似乎掀起了层层波澜。
我站起身笑道：“阿仲你且放心，我的身子我自有分寸。”
抬手撩起帘子，我再次走出帐外。
“还请翁主殿下爱护自己的身体。”
我看着营帐外匍匐的百姓，赶紧抬手扶起为首的阿婆：“诸位快请起。”
“还请翁主殿下爱护自己的身体，我等不值得翁主这般。”阿婆在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又瞧了瞧我手上再次浸血的纱布，湿了眼眶。
我摇摇头：“若今日我等不去，又有谁能为诸位发声呢？”
随后我毅然的穿过人群决然的走向那城门前，拾起散落在地的鼓槌，再次敲响了那沉闷的登闻鼓。
霍南仲缓缓走出帐外，看向远处。
赵破奴不解道：“为何翁主殿下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总得有人得去做无畏之事。”霍南仲眉头又紧上了几分，沉默许久，仅余一声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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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芃芃其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