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洗？你会自己洗澡吗？”贺景巍转过身来看向郑渝那双闪着光的灵动大眼睛，“我可不会给你洗。”

“我可以自己洗！”郑渝拼命点头。

贺景巍耸了耸肩，“你能自己洗那以后就在家里洗。”

等贺景巍离开房间后，郑渝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哥哥郑泽在身边时，他很少会自己洗澡，但一想想澡堂子里的画面，郑渝就不自禁地脸红，那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洗澡呢。

而且现在的他寄人篱下，就算是贺景巍，他也不好意思对他坦诚相待。

郑渝把头埋在书上，使劲儿摇晃着脑袋，努力想要把头脑中构想出的画面给忘掉。大概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建设后，他才终于起身去洗澡。

兴许是因为有浴缸的原因，调温、放水他自己都能轻松完成，郑渝便放下心来，觉得独立洗澡也就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

只是当他全身浸入在热水中后，望着陌生的洗浴间，他再一次想起哥哥来。那一瞬间鼻子又有些发酸，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滴一滴掉在水上，化作几片微小的涟漪。

郑渝一边抽泣着，一边抬起胳膊来抹去眼泪。

那落在水上的涟漪在模糊之间就像倒映出了哥哥的模样，郑渝像是把自己今天一整天的委屈都爆发出来一样，只是他越是抽泣越是难受。

直到眼前突然变得一片黑……

贺景巍窝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时间，他又被尿憋得慌，又怕小屁孩儿在那儿别扭着不让他进。

他算着时间，愈发觉得不对劲，于是他起身站在洗浴间门前，敲了敲门问道：“喂，郑小三儿，洗完澡没啊？”

没有回应。

“郑小三儿？”

还是没有回应。

“郑渝！”

依旧是没有回应。

这时候贺景巍警觉起来，他紧忙冲进洗浴间，就见郑渝已经晕倒在浴缸里。

“郑渝！”贺景巍一把将郑渝从浴缸里捞了出来，也顾不得郑小三儿浑身湿唠唠的。他先是拿了件浴巾罩在郑渝身上，随后把他放到床上，接着伸手拍了拍郑渝的脸。

郑渝迷迷糊糊地哼唧了几声，睁眼时看人都是重影的。

见郑渝醒过来了，贺景巍便拿来一条毛巾给郑渝擦着身子，像是被气笑了似的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自己洗澡啊？”

郑渝这时候刚刚恢复了意识，就感觉到贺景巍拿着毛巾在擦拭着自己的下半身，一瞬间又羞又臊，他开口就听自己的声音虚弱又无力：“我……我衣服呢？”

“你刚才洗澡晕倒了你记不记得啊？”贺景巍语气里捎带了些许的怒气，“小屁孩儿不会自己洗澡就直说，反倒在这儿给老子找麻烦。”

“我会自己洗！”

郑渝想要抓住贺景巍游移的手，可是他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即便是努力着起身，眼前却是恍惚的。

“我衣服呢！”郑渝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强撑着喊了一句。

似乎是没想到郑渝能这样子冲他吼，贺景巍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妈的。”贺景巍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用力地扔下毛巾就往屋外走。

透过那双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睛，郑渝看着贺景巍离开的背影，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些放松下来的庆幸，但是这种庆幸带来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时间便又感到闯了祸的愧疚。

总而言之，一切都糟透了。

他知道贺景巍给他擦身子是出于好心，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挣脱开，因为那样子实在是叫他难受。

贺景巍从郑渝屋子里离开，沉着脸回到屋子里换下了被郑渝给蹭湿了的衣服。他被郑渝给吼得十分火大，脱下来的脏衣服随便就往地上一扔。

本来这辈子就没伺候过几个人，看在是郑泽弟弟的份儿上他还能稍微耐心点儿，反倒是这臭小子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地在那里嗷嗷乱叫。

贺景巍一屁股坐在床边，随手就点上了一支烟，这才让他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冷静下来后，他才想起来小孩儿的衣服已经被他扔在洗衣篮里了，这么长时间小孩儿都没衣服穿。

“真他妈的……”贺景巍从衣柜里掏出了几件自己的衣服，认栽般的站起身来往郑渝屋里走。

走到门口，贺景巍就见郑渝早就换好了新衣服，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箱。

贺景巍一瞥，看见小孩儿行李箱里算是应有尽有。而郑渝听见他的脚步声，往他这边看了过来，急忙把手中的衣服背到身后藏了起来。

贺景巍轻哼一声，像是在笑自己的多管闲事。

“景巍哥哥！”刚要转身离开时，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突然被郑渝给抓住，“对不起。”

贺景巍感觉自己的身体顿了顿，回头看向郑渝的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郑泽。

操，这哥俩儿怎么这么像啊。

贺景巍叹了口气，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置什么气。于是便伸出大手摸了摸郑渝的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儿。”

“你还生气吗？”郑渝抓着贺景巍的手的力度不自觉地紧了紧。

“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生气。”贺景巍拍了拍郑渝的肩，“行了，早点儿睡吧。”

说罢，郑渝就看着贺景巍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贺景巍关上了卧室的门。

郑渝看着眼前黑压压的房间，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他手上拿着的书，始终是没有勇气递给贺景巍让他给自己读睡前故事。

还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睡过觉，郑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在黑暗中，无数的思绪都向他涌来，有对哥哥的想念，有对黑夜的恐惧，还有对危险的臆测，种种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这一时间似乎做到了最大化一般。郑渝被这些情绪给笼罩着，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在黑夜的恐惧魔咒终于是战胜了郑渝的意志力，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用被罩住自己的身体，蹑手蹑脚地走到贺景巍的卧室门前敲了敲门。

幸好贺景巍还没睡，他拉开门见郑渝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就猜到了这小孩儿压根儿不敢自己睡觉。

于是贺景巍索性就让小孩儿留在自己屋里睡了，因为他觉得到小孩儿屋里陪他睡更麻烦。

旁边有人在，郑渝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尽管如此，郑渝还是有些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遍，却听贺景巍在另一头威胁道：“你再不睡觉就出去。”

这一句话给郑渝吓得再也不敢乱动弹了，他硬是直愣愣地平躺着好一会儿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郑渝一个人了。

起床洗漱过后，郑渝觉着有些饿了，可他又不敢在厨房里找吃的，就只能干等着贺景巍回来。

好在没过多久贺景巍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几桶泡面。

郑渝在家里几乎就没见过那东西，他只在以前和郑泽一起出差的时候偶尔才能见到过几次，更别提吃过了。

郑渝曾经也对这种食物感到好奇过，只是郑泽将这种食品称为垃圾食品后，他就不太敢尝试了。

但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贺景巍娴熟地泡好泡面，闻到把整个屋子给填满了的泡面香，他就有些垂涎欲滴了。

可是当贺景巍端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泡面，并将其中一桶递到他跟前来时，他还是迟迟不敢下嘴。

“快吃啊，发什么呆呢？”一边的贺景巍早就大快朵颐起来，思索了一会儿后，贺景巍眯起眼睛说道，“好小子，难道你哥从来没给你吃过这东西？”

“没吃过。”郑渝挺直了腰板，“我哥说这是垃圾食品。”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郑渝还是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小屁孩儿。”贺景巍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郑渝看着贺景巍吃得那么香，自己本来就饿，这样一来也顶不住思想上的抗争了，干脆端起碗来吃下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口泡面。

完全没有他哥说得那样“垃圾”，反倒是十分美味。

这是他第一次感知到哥哥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对的，因为眼前的这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真的很有味道。

贺景巍看着小孩儿犹犹豫豫地吃下了第一口，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一口比一口吃得香。

“不是不吃吗？”贺景巍半眯着眼睛，抱臂靠在椅背上打趣着。

郑渝这边筷子夹着几根泡面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听见贺景巍这么说便脸蛋一红，随后嘟嘟囔囔地说道：“不吃会饿死。”

“哎，我说你这小孩儿。”贺景巍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还真能把你给饿死不成啊？”

郑渝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贺景巍的电话铃声就先响起来了。

贺景巍拿起电话，看都不看一眼来电显示，便直接接通放到了耳朵边。

“喂，干嘛？”

贺景巍说起话来一股子京腔味儿，可是一拖起长调就显得舒缓又慵懒，听着特舒服。

郑渝发现贺景巍有这种一打电话就会拖长音的习惯，可他又莫名地喜欢贺景巍这种腔调，于是便支起耳朵聆听着。

小孩儿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贺景巍只是瞥了一眼就看见郑渝停下了吃泡面的动作，愣是硬生生地坐在那儿，头还时不时地往自己这边偏。

哟呵，这不明摆着想偷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