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神经紧绷，表情管理达到了两辈子以来的巅峰，滴水不漏地掩盖住内心的慌张。

可李艾的防备心丝毫不减，怨气几乎要凝聚成实体，迅速涌动扩张到苏渐面前，遮挡住他的视线。

气温迅速将至冰点，周围的空气好像冻住了一样，连呼气都变得困难。

“你还带来了三只鬼，想欺负我只有一个人？”李艾的脸忽然探出来，怨气自动向旁边散开，露出爬满红点的鬼脸，“我不会放过你的！”

一缕鬼气从头窜到脚，苏渐浑身止不住地抖：“你你干什么么了？”

浓黑色的怨气飞速退散，李艾隐回虚空：“做个标记而已。找到这个房间的矮柜，我再过来。”

系统非常不合时宜地放起庆祝的音乐，全然不顾苏渐憋红的脸：

“恭喜您获得鬼魂李艾的指示，线索量 10。在人生地不熟的空间站里，最好按照她的指示去做哦。”

苏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球：“图、图鉴，让他们回来。”

此时胡生在旁听利瑞审问马多林，没想到外表正经的女警失去上级管控后也能手段狠辣。而罗密和安瞳分头跟着检查移动格的文之等人，感应到召唤立刻直线飞回苏渐的移动格。

“妈耶。”罗密一进门就忍不住发出震撼的感叹，“好浓的怨气，你被……泡澡了？”

苏渐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迅速朝罗密丢了个弹力绳索，没好气道：“是李艾来了，小孩儿怨气还挺重，而且跟你的死法很像。”

“她只露了脸，我不清楚有没有蔓延到其他部位，但看上去也是皮肤病或者过敏。”苏渐身体和精神上都很冷静，“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觉得她和你接触过一样的物质。”

罗密无言以对，原地开狂暴：“她也长这样？”

他身上几乎没有哪一块完整的皮肉，红色液体好像要糊满全身，苏渐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隐隐约约有股血腥味。

“她的症状比你轻很多。”

苏渐知道听上去很武断，捉鬼系统的线索提示能省掉很多推理的工夫，罗密他们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胡生挡在安瞳和罗密中间，三只鬼都没敢离苏渐太近，他觉得有点奇怪：“症状轻，但她怨气很强。”

安瞳默默从他身后飘出来，手掌在三鬼之间划过，然后指着眼睛摆摆手。

胡生翻译：“而且我们都没发现，如果不是你主动召唤，我们都没发现。”

其实他们离得都不远，这么强的怨气，没道理他们仨都察觉不到。

苏渐万分后悔地闭上眼，自从罗密随口说李艾可能是鬼之后，这个念头就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

他想了很久，大概是熟悉的人一夜之间全部离开，又莫名其妙来了一群成分复杂的人，尤其是其中有个和鬼关系密切的怪人，不管李艾是谁，躲在暗处谨慎观察都是好的选择。

所以他又一次支开三只鬼，还发现了指纹识别锁的真正用途，成功召唤出李艾。

没想到她是个暴躁未成年。

苏渐有点崩溃：“她给我打了个标记，你们做鬼的一般在什么时候标记人类？”

胡生罗密安瞳面面相觑，由胡生做代表：“想杀人的时候，标记一下方便吓。”

鬼留下的标记本质是他们的怨气，对人体损伤很大，最重要的是会逐渐消耗阳气，时间久了被标记的人轻则生病重则直接送命。

“可是你们不认识，一般鬼的索命对象都是生前苦大仇深的死敌。”胡生困惑地说，“她在暗处潜伏这么久没大开杀戒，说明不是无理智的恶鬼，你对她干什么了？”

罗密用眼神谴责他。

苏渐深沉地叹气：“可能是因为我既不属于正义的警署，也不属于邪恶的犯罪集团。”

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小心卷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里。

“……李艾让我去找矮柜。”苏渐死死皱着眉，“胡生，辛苦你帮我盯着文之，看看他们把矮柜转移到哪里。”

检查移动格的时候苏渐看到前几个被收缴的矮柜还堆在收发站平台地上，大概准备收完了一起拿走，所以现在不能动手。

“找到之后立刻回来叫醒我……”

苏渐已经闭上眼，呼吸趋于虚弱平缓，罗密和安瞳自觉留下，胡生一言不发地飞回收发站平台。

横竖马多林那边问不出什么名堂，这个疯子除了寻死就是骂人，利瑞动用各种合法审讯手段无果，气得想让技术员黑掉执法记录仪，好让她用点不合法的手段。

苏渐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半张脸被盖住，碎发倾倒在凹陷的枕头里，露出紧蹙的眉毛，睡得很不踏实。

怨气缠身无形中加重了精神负担，苏渐几天来没好好睡过，困意全在此刻爆发，凌乱的噩梦碎片一个接一个闪过，他又像旁观的上帝视角又像参与其中，梦里的马多林猛地贴近他，五官被什么东西挡住，压平扭曲了一些。

苏渐思考能力退化成小学生，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在医疗舱里，舱壁全透明，让人有种躺在实验台上裸奔的恐慌。

好在还有一层保护，马多林被什么人扯走，接着乌泱泱一群人围上来，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混乱地吵闹起来，明明梦里听不见声音，苏渐还是觉得耳膜要炸开一般疼。

于是他挣扎着拍舱盖，不知道摸到透明罩上的什么感应区，显示屏亮了一下，他猛地下坠。

这一幕被刚好回来的胡生撞见，留守移动格的罗密和安瞳扭头看向大哥，没注意到苏渐空白的表情。

胡生神色凝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苏渐回神：“先听坏的。”

“白庭马上回来。”

苏渐掀开被子坐起来，活动僵硬身体的动作一顿：“那好消息得有多好。”

胡生语气很平：“好消息是放矮柜的移动格离我们很近。我看了一下路线，往那个方向可以爬到马多林逃跑的那条线上去。”

苏渐觉得他说话很迷惑：“我没打算跑啊，爬出去拿矮柜就说不清了，我还有事没做完。”

他的计划是确定矮柜位置并且没有警察在的时候，再次灵魂出窍，直接在矮柜边等李艾来。她既然留了标记，想必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窥他的进度。

“之前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愿意掺和在这起人口走私案里，其实我们都想明白了，背后的真凶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苏渐听得一愣一愣，胡生好像在纠结什么：“……白庭找到了暗巷，地毯式搜查的时候抓住了另一个巴尔。”

苏渐瞳孔放大，浑身都在冒冷汗，直觉胡生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坏消息。

“经过检测，空间站上的这个巴尔做过全身整容，和霍塔星上的‘巴尔’相似度高达98%，他们俩的通讯记录里出现了你。”胡生也觉得不可思议，“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你，霍塔星‘巴尔’交代说他接到上级命令要保护那个‘苏渐’安全离开，因为一些原因‘巴尔’又返回暗巷，刚好撞上白庭。”

“另一个我呢？白庭找到他了吗？”

苏渐安静了好久才从难以置信中消化完当前的处境，声音细微地颤抖：“已经离开霍塔星了对吧？”

不仅离开了，而且已经无法追踪，否则白庭不会来空间站，无论如何都要抓活的回来。

胡生点点头：“这些是我从托克那里听到的，他爸知道消息后立马走关系让白庭的上级签了字，听说已经派私人星舰来接他。”

苏渐一下子敏感起来：“这么快？是谁说出去的？”

先前的案件细节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全身整容，一下子被白庭发现两对，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可能泄露给非警署人士。

胡生听到的通讯内容仅限福瑟·格瑞命令儿子立刻滚回家，其他一概不知，摇摇头。

但也不需要他回答，苏渐大概猜到了答案：

“是议会，人口走私案背后有议会的力量支持！”

苏渐猛地站起来，脑袋一阵晕眩，他扶着墙说：“胡生，把我的魂魄挤出去，或许李艾能帮我们。”

没有回应，苏渐缓过来，看向胡生。

罗密和安瞳傻在原地，刚过去的几分钟内，他们接收到的信息量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简直是往空间站里扔导弹，把他们的思考能力炸了个片甲不留。

胡生欲言又止，轻轻低下头避开苏渐的视线：“你到底为什么执着调查人口走私案？”

苏渐脸色发白，不知道是因为李艾留下的怨气还是胡生的问题。

“系统，已经结契的鬼可以主动终止契约吗？”

捉鬼系统快速回应：“如果决心足够强烈，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的话，是可以的。契约被强行破坏的话，可结契鬼魂数量上限不会返还。”

苏渐又沉默了一会，反问胡生：“你甘心只有马多林被抓住吗？”

“我答应过你要找到你女儿，答应过罗密找到他的尸体，答应过安瞳帮她报仇，难道走到现在就算结束了吗？”苏渐走近胡生，“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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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另一个“苏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