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年嘴里,沈卿言得知了阿悦的身世。
阿悦父亲名叫白堇平,是白家寨上一代巫医 。
四十年前,沈万山孤身从外乡逃难到凌云山,恰被白堇平所救。之后便跟在白堇平身边,做了他的徒弟,一待便是三年。
直到白堇平在山中采药时不慎跌落山崖,沈万山接了师傅的班,没多久又娶了族长的女儿,因白家祸事在寨中站住了脚跟。
阿悦跟她娘这头却糟了大罪。
因着阿悦是女儿家,沈万山又是外人,白堇平过世后,家里便没了男丁,算作绝户。
“寨里人是一点情面没留,白大夫头七才过,寨人就纠集起来,把母女两个赶出了家宅,瓜分了家产。”
少年说到这里既叹息又愤然,“沈万山惯常进山采药,知晓山中有处废弃木舍,修葺规整后安置了无处可去的娘俩。”
“伥鬼当时不过两三岁,白夫人又体弱。幸而沈大夫常进山中照拂一二,日子倒勉强过的下去。”
“后来,沈大夫不知何事,进山的次数少了许多。牧屿虽也暗中帮扶,然神明终不得插手凡人命数。白夫人只得常常出外寻食,有一回倒霉碰到了蛇妖,就此命丧山野。”
“蛇妖循着白夫人身上的气息,找到了木舍,不知何故将伥鬼带走养在了身边。”
“看阿悦的年纪,与蛇妖一道生活少说也得十几年,怎的后来又将她吃了?”沈卿言不解地问道。
少年未立即作答,站起身来走向洞深处,再转身时怀里揣着俩野果,丢一个到沈卿言怀里,自己拿着另一个咔蹦咬了一口。
沈卿言拿起野果看了一眼,一阵无语。
麻风果,果实味涩,食之使人头晕头痛、腹泻休克,若不医治极易中毒而死。
沈卿言看向少年,见他嚼了两下后,许是觉着口味不佳,呸得一声吐到了地上,“此山果味涩,勿食。”
沈卿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有些无力地开口道,“你昨日是不是吃了神庙角落的莓果?”
“你如何知晓?”少年奇道,“不甚好吃,酸中带甜,食之味淡。”说着舔了舔嘴角,认真评价道。
沈卿言扶额,虽说普通毒物,对有道行的山精鬼怪无甚效力,但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何者俱食之,殡天不远矣。”沈卿言淡淡道。
“何意?”少年有些不明所以。
“无他,你且说说为何阿悦还是变作了伥鬼。”
“具体何故吾不甚知晓,只蛇妖毕竟是妖,阿悦同他生活日久,凡人之躯怎抵得住妖气侵蚀。许是年深日久,成了如今模样。”
少年扬手丢了麻风果,眼神又在四下逡巡,见实在无甚可食,讪讪地坐回了原地。
“起先牧屿寻过她几回,欲将她带回白家寨交予沈大夫,可她不识好歹,只管与蛇妖为伍,牧屿最后只得作罢。吾虽为神侍,然多半时日俱在山中闭关修行,实则所知不多。”
“原来如此。”说完这句,沈卿言沉默良久,既而开口道,“我身无长物,符咒亦已用尽,留在此地也无用,就此别过。”
说罢,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拱手作揖。
“你要归寨吧,且等等,吾与你一道。”少年赶忙站起,两步走到沈卿言身边,“伥鬼还未捉到,你独行山路,吾不放心。”
少年的话让沈卿言意外,尔后了然。
是了,他是山神,护助山民自是应当。
“我并非要回白家寨,”沈卿言说道,“这次上山,我与表舅已有期定,他予我钱财,若事成,我可自行决定去留。”
说到此处,沈卿言心内欢喜,嫣然一笑,“我已决意去山外看看。”
少年愣住,心跳突兀的漏了一拍。
他在凌云山中出生长大,后来跟着山神,只一心扑在修法炼术上,隔三差五便要闭关一回。白驹过隙,百年旦暮如弹指,此种心境倒是狼生头一遭。
“实则不打紧......”少年嗫嚅道。
“我想起一事,”沈卿言似是未闻,打断少年道,“沈云,就是我娘,当年入山后便不知所踪,不知你是否知晓她的下落。”
“沈大夫经年常带沈云至山中采药,吾见过几次,别的倒不甚知晓。”他有些懊悔之前只知修炼,绞尽脑汁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她似与伥鬼有些情谊。”
“此话怎讲?”
“吾曾见她与伥鬼于山中嬉水,举止亲昵。”少年答道,想了想,接着说,“然只匆匆一瞥,未曾驻足。”
沈卿言见少年确实不知,也不再多问。抬头观瞧,见金乌将过当空。
此时出发,掌灯时分许能到山脚。
她估摸着时辰,对少年道,“时候不早了,后会有期。”说着提脚往洞外走去。
“吾与你一道。”少年赶忙跟上前去。
沈卿言无奈,“你才拿回内丹,神印也未附体,当以修习为重。”
少年见沈卿言如此,不再坚持,只叮嘱道,“如此,你路上小心,若遇险情,直呼吾名,凡在此山中吾俱能识得。”
顿了顿,少年接着说道,“吾名君莫。”
沈卿言颔首作别,随后头也不回往山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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