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萝回到大相国寺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玉青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进屋里换衣服。
“姑娘怎么出去一趟还淋了雪了,而且,姑娘的玉簪怎么没了?”
杨萝道:“路上看到一个可怜人,顺手给出去了。”
玉青欲哭无泪,“姑娘,您在李家原本就待遇不好,除了那根簪子哪还有像样的首饰?您就这样随手给出去了?”
杨萝:……
“就一根簪子嘛……”
“姑娘说的倒轻松,日后都没法梳头了,我瞧您是想散发去外头叫旁人笑话去!”
杨萝只能无奈安抚她。
玉青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杨萝却扔下一个重磅炸弹道:“我要去江南一趟,你帮着我遮掩遮掩,别叫旁人发现了。”
玉青:?!
“姑娘!”
玉青这下子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姑娘您怎么能这样!平日里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子又弱,哪里能长途跋涉去江南?!”
杨萝道:“我必须去,你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这怎么成?!”玉青激动起来,“您没有引路的人,又没有盘缠,怎么能去得了江南?!”
即使玉青反对,杨萝也势在必行。
“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的,至于人和钱,会有人主动给我的。”
“那我也要和姑娘一起去,我不能和姑娘分开!”玉青倔强道。
杨萝摸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你若和我一起走了,谁来替我打掩护?”
玉青语塞。
杨萝握着她的手,真诚道:“你也知道的,我在这个世界上,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玉青抿唇,“那姑娘总该告诉我,要回江南做什么吧。”
杨萝道:“去查我母亲的死因。”
玉青愣住了,“九姨娘不是病逝的吗?”
杨萝朝她笑了笑,“或许是吧,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纪昶音的描述,九姨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为什么李复非要纳她为妾,难道只是因为年少时的执念未尽吗?
童氏又为什么会视她为眼中钉,非要除掉她呢?
九姨娘只有李君慈一个女儿,并不会动摇童氏在李家的地位。
也许去一趟江南,杨萝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更何况,赵聪封锁了江南的消息,如今的江南是什么情况,杨萝也想亲自去看一看。
玉青拦不住杨萝,只能幽怨道:“那好吧,姑娘什么时候去江南,奴婢替姑娘收拾收拾行李。”
“就这几日吧,不必带太多东西,不出两个月,我必然回来。”
“姑娘一定要记得,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府里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来接姑娘回去过年,若是被府里发现了......”玉青担忧地看着杨萝。
杨萝道:“我知道,你放心。”
在去江南之前,杨萝还得去见一个人。
漏夜出门,风声萧肃。
杨萝敲开童尚书府的侧门。
“找谁啊?”看门的小厮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要见童尚书。”杨萝道。
小厮皱着眉头,“你算哪根葱,我们老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滚,别让我叫人来赶你!”
杨萝笑道:“这位小哥,你只消去通报一声,就说李君慈想见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必然会见我,等我出来了,你就能得到十两银子的赏赐,如何,这笔买卖划算吗?”
小厮眉头一动,“当真?”
“童叟无欺。”
小厮道:“那你等着。”
童尚书原本想更衣入睡,管家进来禀报道:“老爷,李家七姑娘来了。”
童尚书披着外衣坐起来,皱眉道:“你说谁?”
“老爷,是李君慈来了。”
童尚书低头呢喃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叫她进来吧。”童尚书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李君慈,“把刘师爷也叫来。”
看门的小厮领着杨萝走进来,奇道:“你可真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老爷会见你?”
杨萝眨了眨眼,“或许是因为我会算命吧,未卜先知。”
小厮被唬得一愣,“真的?那你能帮我算算吗?”
杨萝道:“假的。”
小厮:......
管家站在书房门口迎接杨萝,躬身唤道:“见过表姑娘。”
小厮正想着童家的亲戚里哪家有表姑娘,就被管家打发走了。
“老爷在里面等着表姑娘。”管家让开一个身位,请杨萝进去。
杨萝道了一句有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炭火烧得旺盛,管家关了门,把冰天雪地都关在门外。
“你来了?”童尚书斟了一杯热茶,道:“这是陛下赏的君山银针,外头天寒地冻,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杨萝在童尚书对面坐下,端起茶盏焐热了手,才慢慢地啜饮一口。
“御赐的珍品确实不同,想来最近,陛下十分信重大人。”
童尚书略带得意地捋了捋胡须,道:“陛下将清查方文谦之时交由我主审,虽说人关押在诏狱,但荣恩也插不上手。”
“大人春风得意,那我就先以茶代酒恭喜大人了。”
童尚书升官自然志得意满,只不过,下一秒,杨萝的话就打破了他脸上的笑容。
“大人近来有没有察觉到,太行仓和玉满仓有什么变动吗?”
童尚书沉默了下来,脸上神情凝重,“你知道?”
杨萝悠悠地放下茶杯,道:“我确实知道一些,想来问问童大人,这个新任尚书是怎么当的。”
童尚书脸色沉了沉,“老夫方才接手户部事宜,又主理方文谦贪墨之事,抽不开身去料理户部的腌臜事。”
杨萝将手悬在碳炉之上,热浪熏得人身上暖暖的。
“想来,童大人并没有完全收服户部吧?户部原有两位侍郎,除了大人之外,另一位卞侍郎是方文谦的亲信,也是首辅大人的女婿,想来这两日,卞侍郎为难童大人之处也不少吧?”
童尚书哼笑一声,“你倒是耳报神灵通。”
杨萝道:“只是推测罢了,首辅王之敬素来想扶自己的亲信入阁,从前碍于方文谦和卞侍郎的关系并没有付诸行动,但如今是大人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您觉得,王之敬会放任大人在尚书之位上坐得稳当吗?”
童尚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卞侍郎有王之敬做靠山,他就算想除,一时之间也难以下手。
“你夤夜入府来寻老夫,又分析了这些利弊,想来是有办法解老夫目前之困。”童尚书盯着杨萝,眼神如同暗夜里潜伏的毒蛇。
“如果没有办法,我怎么会来找大人呢?”
童尚书陡然大笑起来,“那就让老夫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杨萝笑了笑,“我哪有什么本事,雕虫小技,在大人面前献丑了。”
“近来,太行仓和玉满仓的储粮一直在减少,是方文谦一直在调粮填补京城近来粮食的空缺。”
童尚书皱眉,“近来京城米价平稳,何来空缺之说?”
杨萝道:“大人的嗅觉真是不甚敏感,今年的气温比往年低上许多,江南收成不好,粮食减产,京城也连带受了影响。”
“好一个方文谦,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童尚书宦海沉浮多年,杨萝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就叫他摸到了其中关窍。
杨萝瞥了他一眼,道:“此事事关重大,大人最好先按兵不动,毕竟打蛇打七寸,如果打草惊蛇,最后只怕是竹篮打水。”
童尚书道:“此时不揭发方文谦,更待何时?”
“方文谦已经是罪无可恕的死罪,如今大人的目光,应该放在卞侍郎身上。”
童尚书起身,披着外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此事卞笛也是听从方文谦的指示,顶多是从犯,更何况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也算是赈灾之举,又有王之敬从中斡旋,只怕陛下不会深究。”童尚书低沉的声音在炭火细微的爆炸声里显得格外幽微。
杨萝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透了。
杨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了,“大人看得清楚。”
“那你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把卞笛拉下来?”
“我要去一趟江南。”杨萝转头,平静地凝视着童尚书的背影。
闻言,童尚书蓦然转身,盯着杨萝的眼睛,“去江南?”
杨萝点点头,“不错,江南布政使赵聪也是方文谦的人,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就只能去江南走一趟,找一找他们的错处和把柄。”
童尚书道:“此事我会另派人去做,你一个闺阁女儿,何必特地走一趟?留在京城安养也罢,我会让你母亲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大人误会了,”杨萝轻笑一声,“我不是来寻求大人的意见的,我只是来通知大人的。”
“另外,我希望大人能给我一些盘缠和一份路引,以作路资。”
童尚书被杨萝这厚颜无耻的要求震惊到了,愕然道:“你疯了吗?”
“自然没有,此事只有我能办,不出两个月,过年之前,我必然把证据带回来,你童大人便可安枕无忧。”
童尚书沉默地盯着杨萝半晌,偏头往帷帐后看了一眼,而后才道:“好,老夫答应你。”
杨萝喝完了冷茶,道:“多谢大人款待。”
童尚书嗤了一声,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厌弃。
杨萝起身,道:“那我就......”
话未说完,管家突然推开书房大门,喘着大气惊恐道:“老爷,方文谦在诏狱中自尽了,陛下急召您入宫!”
方文谦——一个活在台词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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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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