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书生

第三十五章书生

京城西郊,如意工坊。

“织布?”

宋迎秋正捧着账册核对近日收支,被姐姐宋咏春叫到一旁,“好好的,怎么又想起来要织布了?后边仓库里堆着前日刚运来的布料,零头都没用完呢。”

宋咏春笑盈盈道:“是小千送口信来,特意吩咐的,娘已经让今夏去张罗了,说不准下午就能把纺车架好,我回头还得分几个人过去。”

听到是弟弟唐阙千的主意,宋迎秋便不反对了,只有些好奇,“他想要什么样儿的布啊?市面上没有嘛?还用自己织?布行张老板给的价格很实惠呢。”

“纱布,说是市面上的不合心意,想让自家工坊试做一些,具体要求写纸上了,等会儿你自去娘那里看吧。”宋咏春道:“刚好,我还想着娘子们天天盯着口罩缝,也累眼睛,打算让她们再做点其他事,轮换着来,这下好了,既能让她们换换手艺,不至于太单调,也可以让眼睛休息,免得一个个干上几年都成瞎子了。”

宋迎秋听了,微微点头,笑道:“姐姐考虑得周全,我这就去娘那儿看看,小千到底写了什么稀奇要求。”

姐妹俩去找宋娘子,宋今夏则带着人,拎着吃食去了离这儿不远的木场——“福来工坊”。

还未靠近,远远就听见徐玮徐总旗在骂骂咧咧的不知道跟谁生气,宋今夏遮嘴轻笑,等那边声音低些了,才甜甜的喊了一声:“徐大哥——”

徐玮顿时消音,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着装。

“二……二姑娘,你怎么来了?”

那模样,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逮了个正着,与方才骂骂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

宋今夏走近了,反而客气起来,“见过徐大人、宁大人。”

“诶,啊,姑娘免、免礼,无需行礼,呃,客气,太客气了。”徐玮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宁继昌推了一把才忙不迭地回礼,“不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宋今夏抿嘴一笑,将手中食盒递上,“今日工坊做了些点心,娘让我给各位送来,权当慰劳大家辛苦劳作。”

徐玮接过食盒时手指微颤,险些打翻,宁继昌在旁暗笑,却见宋今夏目光扫过场中堆放的木料,“徐大哥,这批木材可还够用?若我临时想要间大房子,可有余?”

“够、够用!”徐玮挺直腰板,“木料一直在往这边送,便是姑娘要十座‘如意工坊’也使得!”

话音未落,场中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刚搭好的木架塌了半边,几个工匠正手忙脚乱地扶正。

宋今夏笑道:“徐大人今日火气大,原是这木架不听话呢。”

徐玮老脸一红,“让二姑娘见笑了,定是那帮小子手笨!”

他转身便要喝骂,却被宋今夏拦住,“徐大人莫急,建房如绣花,急不得的,我有正事和您说呢。”

听宋家二娘子说要一间大房子充当织布间,徐玮二话没说就让工头吴不顺去选合适的木板房,并安排人稍后送去,连宋今夏准备下山去买的纺车也全都包揽了。

“姑娘不用四处张罗了,我们这里木匠多,肯定有人做过那织布用的纺车,你要多少?我让他们准备准备。”徐玮道。

宋今夏报了个数,徐玮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最晚明日傍晚给她们送过去,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宋二娘子才告辞,临走时,极为迅速的丢了一样东西给他,然后红着脸跑走了。

宁继昌见状,作势要抢,徐玮眼疾手快的躲开了,“去去去!监你的工去!”

“徐兄,我就看一眼,二姑娘给你什么了?是荷包不?”

徐玮宝贝似的将那物什往怀里一揣,瞪了眼宁继昌,“才不是!少在这儿起哄!”

宁继昌哪肯罢休,缠着徐玮非要看看,徐玮被他缠得没法,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都散开了在忙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什从怀里掏了出来。

却是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淡雅的小花,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心灵手巧之人之手。

宁继昌一脸“你有福了”的表情,“好香!二姑娘这手艺,真是没话说,徐兄,你……”

徐玮耳根泛红,忙又将香囊收了回去,“去你的!少在这儿乱说,二姑娘不过是看在我帮忙的份儿上,送个香囊以表谢意罢了。”

宁继昌却道:“哟哟哟,那怎么不送我啊啧啧啧,我看啊,人家二姑娘八成是对你有意,徐兄,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徐玮被他说得心头一荡,随即又摇了摇头,“别瞎说,二姑娘她爹虽然进去了,但是弟弟又得了指挥使的青眼,我哪能高攀得起?”

宁继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徐兄莫要妄自菲薄,先不说她娘被赶出家门后,带着她们三姐妹改姓,跟唐家人彻底断了干系。单说她弟弟,那唐阙千即使能脱罪又怎样?还能自己跑去当户部侍郎不成?听李大人话里的意思,这辈子能从诏狱出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该烧高香了,哪有什么前途?算起来还是她高攀了你呢。”

徐玮闻言,心中虽有几分意动,却还是皱眉道:“继昌,莫要如此议论他人,唐小公子心怀大志,日后必有作为。二姑娘冰清玉洁,温柔贤淑,岂是我们可以随意评说的?”

宁继昌见他如此认真,也收起了玩笑之色,道:“徐兄所言极是,是我失言了,不过,徐兄,你当真对二姑娘无意?”

徐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二姑娘蕙质兰心,我自是心动,只是,我徐玮不过一介武夫,恐难给她幸福。”

宁继昌闻言,哈哈一笑,“徐兄此言差矣,二姑娘若是看重这些,便不会送你香囊了,依我看,你二人倒是般配得很。”

徐玮被他一说,心中也活泛起来,两人又闲聊几句,才回到工坊里。

自第一座木屋送进宫后,永明帝便对这活动木板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下令让陆启渊尽可能的多造些样式出来,以供日后兵部、工部选用。

陆启渊没怠慢,将造房子的事交给了手下千户郑鸿飞,郑鸿飞亦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想也没想就找来了百户李达,将这差事交托下去。

李达却不像同僚王敏那样,隐藏身份来当这个木工坊的掌柜,而是大大方方地直接亮相,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工坊是属于他们锦衣卫的,更有意无意的向做工的工匠们暗示,那天天让他们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的“贵人”是谁。

这都是唐阙千的意思,李达也同陶咏一样,不明白小鱼儿为何要在这些人中为陛下刷声望,但他并未敷衍对待,反而执行的相当利索。

两座工坊刚开始并不被人看好,因为在乱葬岗附近,许多人都觉得晦气,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真没人想来,哪怕工匠和女娘们回去后同周围人说这里待遇极好,大多数人也只会认为是他们在背地里做一些和死人有关的活计,所以才吃的好些罢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之后,就彻底改变了看法。

这里不仅每日三餐管饱,晚上还有干净的床铺可以休息,比起之前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简直像天堂一般,就算真的建在乱葬岗上,他们这些大活人火气旺,也不害怕,更何况还离着那地儿远着呢。

慢慢地,来的人越来越多,徐玮和宁继昌甚至在排队报名的人里看到几名穷书生。

当然,他们没穿一般学子喜欢的襕衫和儒巾,那打扮……怎么说呢,算了,不说了,给人家留点面子,只能说换身衣服就想逃过锦衣卫的火眼金睛,怎么可能?

看在几人勇气可嘉的份儿上,徐、宁二人才没当面笑出声。

后来单独把他们请出去,才知道,这几人之所以跑这里来碰运气,只是因为嘴馋了。

“小生原先是住庙里的,听后院做活的刘木匠说……说他同乡隔三岔五的让人往家里送鸡腿、送肉干……小生实在是、是……”一位姓颜的书生涨红了脸,头也低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小生实在是馋得紧,又、又拉不下脸去偷去抢,听闻此处有肉吃,便厚着脸皮来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活……”

“我们不缺账房先生,也用不着你们抄文书画图样,不过刚好需要几个识文断字的。”脾气相对较好的宁继昌说道:“上官下了命令,要在这里给那些做工的人开个‘扫盲班’,每天收工后,用过晚膳,让他们学一个时辰,你们可愿教?”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那姓颜的书生被推出来做代表,“自是愿意,工坊善待百姓,想来也不会亏待我们,只是不知需要我们教些什么?实不相瞒,吾等虽有些学问,但实在不会教人,不然也不至于找不着出路,住到寺庙里去。”

他们这种外地来的穷书生,盘缠花完后大多只能靠写话本维持生计。有些写得好的,或许还能得些赏银,可更多的则是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教小孩认字吧,普通人家不需要,也请不起。大户人家没门路,人家家里外出采买的仆从都不把他们放眼里。

这里可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甚至连路边支个摊子,帮人代写书信,都鲜少有人问津。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给的银钱也少得可怜,别说吃肉了,想吃顿饱饭都难,他们还要省下钱买笔墨纸砚呢。

石墨笔虽好,却不能拿来考试,偶尔写篇文章,想请名师指点,还是得用毛笔沾了墨规规矩矩写出来才算尊重,不然这篇文章的下场大概率不是出现在某位大人的桌案上,而是茅厕里。

现下,他们几人实在是天天窝在庙里吃素粥、吃硬面饼子吃的快吐了,才鼓起勇气跑来西郊。

原先想着不暴露身份,寻些轻便的活计,毕竟是读书人,传出去和流氓贱籍抢饭吃不光彩,可既然被认出来,也就不装了,只想请二位总旗别四处宣扬就好。

没想到,对方竟然告知他们,不但愿意收下他们,让他们有份体面的工作,还要给他们辟个安静院子让他们白天安心读书,准备来年的科考。

天、天底下竟还有这种好事?!莫不是饿过头了,脑袋发晕,在做白日梦?!

“先教他们会写自己的名字,能看懂简单的契书即可,”宁总旗说道:“后续再教什么,看上边安排,我家大人说过,这事有人负责,不劳几位公子费心。”

“住宿全免,但要爱惜屋子,不可损坏,不然造价赔偿,实不相瞒,这些木屋将来是要给兵部用的,先借你们住几日而已,木材用得都是好料,万一烧了,怕是得把你们老家的祖屋赔进去,当然,我们也会安排人负责巡检,确保你们的安全。”

“另外,每日餐食同我们吃的一样,不想外出,就让书童拿着牌子来领,有什么忌口的提前说。教的好,每日还可再加一顿下午茶,至于月钱……放心,定会让诸位满意。”

以颜祁之为首的几名书生差点吓跪了,他们来之前觉得能吃一顿饱饭就已是天大的恩赐,谁能想到,不仅住宿问题解决了,竟还有月钱可拿?

众人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和章,这、这里边不会有什么……误会吧?”有人悄悄拉了拉颜书生的衣角。

嘴上说着“误会”,但其实是“阴谋”的代名词,身为读书人,本就跟锦衣卫有着天然的对立关系,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拉下脸来跑锦衣卫的地盘上讨这口饭吃。

可讨饭归讨饭,被正式聘用甚至住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万一日后高中,吏部选官,跟锦衣卫亲近的人绝对是第一批被雪藏或派去偏远蛮荒之地的炮灰,在圈子里也会被打上鹰犬爪牙的走狗等烙印,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了。

想到这儿,众人心中皆是沉甸甸的,原本的欣喜和激动也淡了几分。

颜祁之皱眉,另一名书生思考半响,开口道:“诸位,依我看,咱们还是得谨慎些,这锦衣卫的差事,怕不是那么好当的。”

其他书生听了,也纷纷点头附和,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徐玮和宁继昌对视一眼,相互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屑与轻视。

瞧这些酸儒的穷逼样儿,当自己是块宝不成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境地,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也不嫌累得慌。

要不是上边发话,若有读书人来投,优先照顾他们,这教书的活儿,自有他们锦衣卫包揽。李大人说了,又不指望那些工匠们去参加科考,会认识几个大字即可,搞不好他们教的比这些酸儒还好呢,至少不会教出榆木脑袋来。

两人并不催促,当看猴戏一般在旁看他们争执。

没多久,书生便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接受锦衣卫的安排,毕竟现在形势所迫,能有个差事养家糊口已是不错;另一派则坚决反对,认为与锦衣卫扯上关系会玷污读书人的清名,日后即便高中也难有作为。

双方争执不下,后来还是宁继昌出面,说天色不早,该用午膳了,反正现在他们回去肯定是赶不上饭点了,不如先用膳?等用完膳再接着吵……呸,接着辩,辩论还是辩经随他们的便。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样,庙里每日只提供两餐,并且讲究过午不食,他们现在不吃点东西,就得饿到明天早上了。

就算有人心里打定主意不会留下,也抵不过腹中饥饿带来的动摇——中午给吃肉不?

于是,原本反对声最激烈的几个书生也渐渐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宁继昌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那诸位就随我来吧,我们这边统一在‘食堂’用膳。”

徐玮暗自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今日心情好,怎么也得呛这帮酸儒几句,摸摸怀里的香囊,忍了。

来到食堂,颜祁之等人脸上露出惊讶与错愕的表情。

知道的,这里是工坊匠人用膳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哪家酒楼呢。

宽敞明亮不说,桌椅板凳也摆放的整整齐齐,餐具归纳在一处,工匠们排着队取用。

前方空地居然架着三口大锅,每个锅里的菜品都不一样,大伙儿喜欢吃什么就停下要一勺,可以单要一种,也可以好几样混起来,不讲究,最后选自己喜欢的主食,再端走一碗汤。

“居然是鸡腿?!”书生甲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还有猪肉粉条炖白菜?唯一的素菜是烧茄子?我是不是眼花了?”

“白馒头?那边是白面馒头?我在惠安寺才能吃上豆面做的馒头,其他几处都是粗面杂粮做的面疙瘩。”书生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豆腐蛋花汤……”书生丙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有些怨念,“好大的蛋花……”

徐、宁二人并未点明他们的身份,让他们站在来应聘的队伍里,等工匠们打完饭了便轮到他们了。

说辞也一样,反正下山也赶不上饭点了,不如就留在这里,吃完饭再走,过意不去的等会儿帮忙收拾东西即可。

还有这种好事?没招上也让人吃饱饭?

排颜祁之前边的后生小小声和旁人说:“别多想,就能吃这么一次,大人们眼睛亮着呢,哪会真让咱们天天来这儿吃白食,不过是告诉大伙儿,想留下,就亮出真本事,自有好吃好喝供应着。不想出力气,耍滑头的,可得足足挨上十鞭子再被赶出去。”

“你怎么知道啊?”

“我家邻居,有名的泼皮,前几日就是让他爹背回来的,闹事也不看地方,活该被抽的下不了床。”

“旁边那些木屋是给谁住的?我看外边晾的衣服不像是那几位大人的……”

“自然是给做工的人住的,你有本事留下,你也能住进去。”

“真的假的……”

“不信你问那些坐着吃饭的,顺便和你们说一声,仔细看,大人们都还没吃呢。”

“人家吃过了吧?也不知道吃的啥。”

“平头百姓都吃这么好了,总旗大人怎么也得啃只烧鹅吧?”

“呵~你们就等着瞧吧,保准一会儿吓得都不敢吱声。”

颜祁之听了有些好奇,这人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说两位总旗大人的伙食还不如他们?

轮到自己这群书生的时候,掌勺大厨也没特意关照或者刁难,依旧是满满的来上一勺,或是夹一只鸡腿放他们碗里。

食堂空间大,所有人都坐下也绰绰有余,等这些新来的也端上碗,准备开始吃饭的时候,那些带刀持枪的小兵才和他们的上官开始排队。

看到这一幕,颜祁之等人全都傻眼了。

尤其是亲眼见到徐、宁两位总旗大人排在最后,端起铁锅倒汤底的时候,更是惊得无法言语。

这他奶奶的,还是锦衣卫大官么?你们杀人不眨眼时的气度呢?你们蛮横不讲理时的威风呢?

都哪去了?

平日里见着他们这些小人物,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盛气凌人?如今倒好,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一同排队打饭就算了,还排在后边,没半点架子,甚至脸上没半分不耐烦的表情,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高高在上的锦衣卫么?

一时间,众人皆面面相觑,心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徐大人,够不够吃啊?早上还剩俩包子你要不?”掌勺大厨竟不是讨好的端出什么大鱼大肉,而是在用冷包子打发人。

“徐大人胃不好,得吃热乎的,我这里多个馒头,徐大人,接着。”工匠里,有位三指老者,捏起桌上的馒头就往那边扔。

徐玮接住,顺势塞进嘴里,“谢了。”

然后,端着餐盘坐到自己亲兵的那一桌,老者也坐下,继续喝自己的汤,仿佛方才那一幕不过是寻常日子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件小事。

颜祁之感觉自己的眼角在抽,他低头匆匆吃了两口,忍不住看向旁边,自己的同乡好友也恰好看过来,两人心照不宣的又看向徐玮和工匠们,见那些人脸上并无异色。

这真不是在演戏?

午膳过后,工匠们回屋休息,新来的负责打扫卫生,最少要歇半个时辰以后才会重新开工。

“你们可以趴这里休息,也能去后边上茅厕,但不准乱跑乱逛,若被我发现谁不守规矩,就别怪爷爷不跟你们客气了。”

徐玮咽下嘴里的馒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虽不算严厉,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新来的工匠们连忙点头,表示会遵守规矩,还未被正式招进来的也不敢放肆,一时间,工坊内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陆府

唐阙千戴着小眼镜从一堆文书中冒出头来,接过陶咏递上的条子。

“真有人愿意留下?不是你们绑来凑数的吧?”

陶咏没好气道:“哥哥我辛辛苦苦找人去庙里搞宣传,在那帮书生耳旁煽风点火,你居然还质疑我?”

唐阙千嘿嘿一笑,“这不是您任务完成的太过圆满,我倍感惊讶嘛~”

陶咏又翻了个白眼,才道:“剩下三个,分别是来自安阳的沈效友、来自太原的颜祁之和林九安,身家清白,祖上三代没犯过事,为人……不那么迂腐。”

“都是北地的?”唐阙千问道:“他们可知,一旦被正式聘用,以后身上可就打上北镇抚司的烙印了,无论是官途还是人生轨迹,都将与锦衣卫紧密相连,再难脱身?”

就算日后想“洗白”也没机会了,在旁人眼中,他们就是异类,即便自身并无恶行,也会被无形孤立,很难再被当作普通生员去对待。

陶咏点了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沈效友是安阳沈家的旁支,本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可惜,家乡发大水的时候将家里几亩薄田都淹了,房子也冲毁大半,本家不但不出手帮扶,还趁机侵吞了他们家仅剩的那点产业,我看他从知道工坊背靠锦衣卫时就想来投奔了,也是他鼓动其他几人来碰运气的,不过今日一直是颜祁之在说话,他躲后边,除了最后决定留下来,几乎没吭过声。”

哟~有意思~

唐小鱼儿挑眉,“这人更适合放在暗处啊,摆明面上浪费了。”

“我也这么觉得,是个人才。”陶咏道。

“那颜祁之又如何?”

“族里有人做过县令,他爹是个秀才,算书香世家吧,但是一直挺穷的。去年爹没了,老娘也重病缠身,花了一大笔银子,后来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才凑够来京城的盘缠。”陶咏觉得这就是一普通书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便接着讲下一位,“林九安是他同乡,文章不如他,家资和他半斤八两,不过这人心思活,暗地里搞些低买高卖的小买卖,可惜本钱少,没人脉,胆子也不够大,赚不了多少钱,勉强够维持他二人温饱。”

听起来也不错,于是最后拍板,让颜祁之和林九安负责教人识字,沈效友另作安排,那就不是唐阙千能管的了。

晚上陆启渊回来时,手上拿着工部尚书托他转交的驴皮垫片。

“贺大人明日要来?”

唐小鱼儿对这位忘年交的感官不错,先前看不见也就算了,现在说什么也要好好瞧瞧对方的模样。

不想,陆启渊却突发奇想,要他继续装瞎子。

啊咧?

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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