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代练

德海·波拉,又是这个词!

即便身负言令,鲁恩斯也绝不相信一个普通的词语能够有迷惑心智的能力。

不是语言本身,那就是言语背后之人。

芯片中的声音低柔而哀切。艰涩的语法和再熟悉不过的断句让鲁恩斯身体止不住震颤:

“是父亲的声音……”鲁恩斯绝对不会听错。

儿时,鲁恩斯为了躲避兄长的欺辱曾多次向母亲求助。彼时身为王后的穆琳·奥尔科特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即便听到了小儿子的哭诉,也只当做是孩童间的戏耍。世人对王后难听上千万倍的污蔑,她尚不放在心上,鲁恩斯又如何苛责她无法理解稚童的心事呢?

鲁恩斯只能去寻求父亲的庇护。

为了能够顺利进入父亲所在的议事厅,他会强迫自己去读侍卫宫人的心声,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们。年幼的皇子卷起繁复的服饰,熟练地攀上红砖的错角,从肖像画遮掩的玻璃窗进入厄瑞涅厅。

鲁恩斯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穿梭在油画、雕像、金漆屏风之间,不同的角度之下,每件艺术品表面都折射出一位大臣面目狰狞的脸。

他们挥舞着权杖,食指上闪烁的宝石戒指重重地叩打桌面,用粗俗直白的言语辱骂着彼此。

“财政” “税务” “军费” “战争” “民变”

“屁股” “皮靴” “猪肺” “蠢驴” “狗屎”

宏伟的王座遮住了鲁恩斯的视线,他看不到父亲此刻在做什么,是以何种表情应对那群咄咄逼人的谋臣,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去够父亲垂落到地面的长发。

王座背面的男人察觉到了鲁恩斯的动作,立刻装作心痛难忍的模样,宣布今日的议事到此为止。等到大臣们散去,苏·奥尔科特才摘掉指节上的戒指,轻敲躲在王座之下的小脑袋:

“鲁恩斯,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哦。”

“父皇,鲁恩斯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鲁恩斯用帷幕裹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年幼的皇子有着白皙的面庞,长而微卷的淡色眼睫之下忽闪着蓝宝石般的眼睛。所有见过鲁恩斯的人都要惊叹他的样貌与陛下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

看着小儿子脸上的淤青,苏·奥尔科特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因心痛跪倒在鲁恩斯面前。他紧紧把鲁恩斯拥入怀中,语调温柔而又悲伤:“鲁恩斯,你不是一直想要替我分忧吗?……要不要替父亲做个决断?”

……

“海德……波拉……无论身处何地,我将永远、永远的……”

为了推翻自己的想法,鲁恩斯近乎自虐式地听了一遍又一遍,却在重复中愈发笃定。

“海德……波拉……无论身处何地,我将永远、永远的……”

“海德……波拉……无论身处何地,我将永远、永远的……”

……

“喂!磨磨蹭蹭地站在路口干什么呢?别挡了本大爷的道!”一个捂着□□的醉汉急匆匆跑向过道尽头,鲁恩斯被推搡着撞到墙面,脖颈上的芯片应声脱落。

“嗯哼…”被强行从虚空中剥离,鲁恩斯呛了一口血。他双手扶着膝盖,倚着墙面大口呼吸着。

“喂,没事吧?你特么的不会是*多了想讹老子吧?”醉汉骂骂咧咧地上前拽住鲁恩斯的手腕,“艹,你…你怎么还哭了?”

“我怎么可能……”鲁恩斯在醉汉惊诧的目光之中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滴浑圆的泪珠正巧落在指尖。

鲁恩斯斯慌乱地用袖口遮住自己失态的模样。醉汉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另一只手,推搡之下,手套被脱了下来,对方龌龊不堪的想法前仆后继地涌入脑海。

“去死。”鲁恩斯忽然厌倦至极。

“……遵命。”话音未落,醉汉毫不犹豫地转身向高台走去,直到一只脚悬空才清醒过来,在周围一阵惊呼中狼狈地爬了回来。

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为什么会哭呢?鲁恩斯望向席位上的修,只是离开一会,他又低垂下头颅,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大哥哥,要不要给你的爱人买一束花?”卖花的小男孩鼓起勇气拽住鲁恩斯的手,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声音,显然他自己也不相信在诉诸暴力的场合会有人为鲜花买单。

鲁恩斯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还有多少?”

男孩愣愣地看着一滴滴泪珠落入花束,鼓起勇气开口:“很多……”

“那就全给我吧。反正你是这么希望的吧。”鲁恩斯轻轻托起男孩被花刺扎破的手,语气温柔,“不过不要妄想生活会就此变得更好。”

“明天你会被父亲要求卖更多的花,或者去往更恶劣的地方。”

鲁恩斯给了男孩50帝国币和一枚金币,手捧花束拨开层层人群。等他回来时,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

二楼的包厢里,拉蒙德缓缓拉开兜帽,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吓得卢分连连后退。

“你…你不是已经…”卢分伯爵的像是见了鬼一样张大嘴巴,立刻扭头看向一旁的霍特,“又是你们搞的鬼?”

“伯爵大人,请别害怕。经过改造后的上校会变得更加听话。”戴眼镜的红发男子从拉蒙德的阴影之下走出,微微颔首,“抱歉,我来晚了。犬子一直哭闹,耽误了些时间。”

霍特在一旁引荐:“这位是基恩博士。”

“哼,我还没有老古董到连虚空现场的发明者都不认识。”卢分倨傲地抬起下巴,“没关系,基恩博士,请落座吧。我和阁下一样拥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所以很能理解做父亲的苦衷。”

“忘了介绍了。身边这位是我的侄女,芬妮·卢分。她的母亲去世得早,这孩子从小就被寄养在族中,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卢分伯爵转头对一旁的少女说,“别像个木头一样傻站着,你的未婚夫在那里。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侍奉夫君吗?”

“是,叔父。”芬妮快步走到拉蒙德身边坐下,想要接过对方脱下的制服。但拉蒙德始终正襟危坐着,没有给一旁的少女任何眼神示意。

看着芬妮泫然欲泣的模样,卢分伯爵当着众人的面讥讽起来:“说起来也有意思。芬妮前阵子从背着我从家里偷跑出来,竟然只是为了考取什么军事学院。要不是我的儿子出了些状况,我肯定是要让她退学的。”

霍特跟着伯爵的目光看向少女:“学的什么专业?”

“工程制造……”芬妮小声补充,“不过我有在辅修经济学!”

霍特赞许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是个柔弱的小姑娘,没想到心智意外的坚强呢。说不定卢分小姐将来会和伯爵大人一样,成为一位铁腕的投资家。”

“怪不得媒体都说研发出生的霍特先生更适合做一位长袖善舞的商人呢。”卢分伯爵生气地吹起胡子,“奉承的话就不必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了吧。卢分家族还没有凋敝到要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

伯爵抬手示意霍特不用继续说下去了:“这场比赛结束后就让拉蒙德出场吧,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们的新成果了。”

擂台之上,对战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代表昆的“格斗家”全程将“变革者74号”逼得只能防御无法进攻。要知道以“角斗”为看点的地下演武场内,防御消耗的行动点数是进攻的十二倍。

“变革者74号”的装载系统发出一连串的红色警告,主持人也第一时间向观众解说了战况:“我们已经很少在决赛场上看到如此彻底的实力碾压!相信大家已经注意到了,“变革者74号”因为持续的防御已经被判定为消极应战。请允许我提前宣布本回合的胜出方是我们永恒的格斗家——昆!!”

“开赛前,我们对每个参赛者都做过详细的调查。”观赛期间,经理人在一旁解说:“昆,父母不详,27岁,新居民。原本是贫民窟一个不入流的地痞流氓,靠帮富人处理风流韵事和地下打野拳为生,两年前突然开始活跃于各大地下演武场。乖张的性格、狂暴的作战风格深受下层男性的拥护,这些年也得算上小有名气。”

卢分伯爵不了解机甲竞技,但也明白台下轰鸣的欢呼声意味着什么,脸色愈发阴沉:“那为什么不把他招入麾下?真金白银地砸给你们了,也没见有什么回报。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称呼我吗?帝国头号大*慈*善*家!!”

“我们和他接洽过,此人对权贵阶层以至整个帝国都有着强烈的憎恶心理,是个难对付的刺头。当然了,我们没有吸纳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经理人得到霍特的批准后,在众人面前调出昆的个人作战数据:“比起炫技式的格斗方式,此人还有一个更为突出特点:擅长绝地翻盘。这也是每逢此人参赛,叫座率节节飙升的原因。但经过缜密的数据分析之后,我们发现昆的实际水平并不尽如人意。前期不计后果的进攻导致中后期疲软,只要稍微遇到强劲的对手就会被彻底压制。”

“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只想知道结论。他最后是怎么翻盘的?”

经理人推了推眼镜,淡然地吐出两个字:“代打。”

“——我们百分之百确认,这个能力低微的新居民背后还有一个更为高明的指导者。合作的契机很有可能就在两年前。这位神秘的幕后之人一手将一个落魄的拳击手改造成为地下城炽手可热的竞技明星。”

经理人的面瘫脸忽然浮现出诡异的微笑:“这次的变革者74号就是针对昆的作战方式而开发的,伯爵大人您再耐心等待一会,很快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

场上的局面看似稳定,只有昆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对手敏锐的捕捉,并且以最低的能耗格挡住了。

在对方消耗完行动点之前,昆就会因为体力不支先输掉比赛。

“该死的,对面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怪物!都不知道累的吗?”眼见着整个驾驶舱都进入了红温状态,昆暴躁地捶打着操纵台。

接下来,昆不得不和对手一样开始计算自己所剩不多的进攻机会,但他明显不擅长于此。

“伯爵您看,对方已经被迫学习我方的作战模式了。但一个劣等的异能者是无法与经过改造的军校生匹敌的。在模拟训练中,最新一批的实验体的同步率甚至可以到达百分之七十五。”

卢分伯爵:“才七十五?!为什么不是百分之百?”

芬妮忍不住开口提醒:“叔父,人体是无法与任何智能设备实现百分之百的同步率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卢分伯爵不满地嘟囔:“别和我说这些,我只看结果。”

寡言的基恩博士忽然开口:“改造后的拉蒙德上校会同步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

*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昆输掉了第一回合的比赛。观众席上骂声一片,酒瓶与皮靴齐飞。

“*你大爷的,退钱!”

“裤子都脱了,就给老子看这!?八点档的肥皂剧都比它有趣得多!”

昆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比分,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

下场后,昆先和往常一样夸张地绕着擂台跑了一圈,然后以最快地速度消失在众人视线。

“啊啊啊——不行了!累死老子了!我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二十分钟,不,至少一个小时!”进入后台,昆故作夸张地大叫,试图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

经理人博特闻声而来:“昆先生,这恐怕不太可能。现在台下的观众情绪激动,推迟开赛恐怕会招致更多人的不满。”

昆憋红了脸:“那我要拉屎。”

看到经理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昆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拉屎!”

此时的昆充分展现了一个市井流氓应有的素质,梗着脖子大声嚷道:“你们不会希望一个浑身散发着粪味的冠军登上领奖台吧?既然你们如此不近人情,我只能在驾驶座上解决了。或者我可以就地解决,但是我没办法半蹲着上厕所。”

博特用手帕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快去吧,昆先生。我至多帮您争取10分钟的时间。”

昆躲在偏僻的角落,四处张望了一番,才从裤兜里翻出终端:“兄弟,这次的对手好像真的很强,老子招架不住了,你现在在哪?快点回来帮我!”

“怎么?才第一轮,就撑不住了吗?”过了一会,信号接应上,对面传来慵懒的声音。

终端那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在冲水泵枯竭的时候,昆隐隐听到了干呕的声音:“你喝多了?”

“……没有,就喝了点果汁。”修用脖子和肩膀夹住终端,抽空又按了一遍冲水键。

“我靠,该不会是孕吐了吧?!”昆试图用冷幽默来缓解内心的慌乱。

“放你*的屁。”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昆赶紧把自己的方位告诉修。

明早之前应该还有一更,看我啥时候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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