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毓灵山庄离孤烟城不算远,他们当即赶路前往孤烟城,宫安澜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岂料风澈说:“她是为了你教训的十大阎罗,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师命难违,如果你不一起回去,她该如何给孤烟城交代?你叫孤烟城的人怎么看她?”
最后他们一起回了孤烟城,李怜寂和纪雾窈早早在外等候,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第一时间让人上前扶陆雁。
而在看清站在最后的宫安澜时李怜寂让纪雾窈先带他们走,他一个人留下应对宫安澜。
宫安澜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就像是经历了很多苦楚,已经无力面对尘世,李怜寂行了半礼:“你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李帮主,烦请备好马车,我想去北洲一趟,有些事情困扰了我很多年,我想问问清楚。”
那般的落寞只有七八十岁的老人才会有此时却在他一个三十岁的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孤烟城的大漠随风四起,李怜寂没有拒绝:“此行危险,不如先留在孤烟城修养几日,等陆雁醒了同她一同前往,她体内有双脉,一脉为隐,一脉为武,清灵山被封了二十年,如今你若前往,尚有机会进去清灵山,她的双脉也能得到医治,若能成,孤烟帮上下感激不尽。”
宫安澜懒懒抬眼,眉间微微上挑,满是探究:“她是谁?真的就只是一个徒弟,就能让孤烟帮如此上心,让两位剑仙如此看重?”
李怜寂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别样的情绪一晃而过:“她是我孤烟城的小徒弟,我和我夫人一生收的徒弟不多,大徒弟司徒珺,二徒弟南宫雪,他二人已是天师级别,如果不出意外,就会是新的剑仙,可我这个小徒弟我最不放心,太子殿下,烦请你同意与她一同前往北洲,救她一命。”
宫安澜同意了,李怜寂为他引路,他暂时在这里住下了。
陆雁这边的情况算不上太好,双脉暴起,身体里两股力量胡乱游走,她痛苦地嘶喊声响彻了整个天山阁。
宫安澜在所住的院子里无意听见了城中弟子的讨论声。
“我今天经过天山阁,听说陆师姐这次受了重伤,整个人昏迷不醒,药谷主的女儿和帮主帮主夫人在里面守了这么久,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她那叫声我听着都疼。”
“你说帮主帮主夫人为什么要让陆师姐去救人,她虽说年仅二十岁就入了宗师境界,是江湖难遇的的天才,可是毕竟年轻,怎么不让司徒师兄和南宫师姐一同前往呢,阎罗殿那地方,闯进去不死也得掉层皮。”
“司徒师兄和南宫师姐在闭关,今日才出关,事出紧急,不然也不会只让陆师姐和风澈去。”
宫安澜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他不自主地走到了天山阁,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其实他不懂,他不懂陆雁为什么会想替他出气,人不都该明哲保身吗?怎么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
宫安澜走进天山阁,看着躺在床上的陆雁,他拿出了一袋丹药,凌扶染看清楚丹药后眼里满是欣喜:“蓬莱仙丹?”
蓬莱仙丹如今在大荒算是绝迹了,此物只有清灵山上的剑宗有,清灵山被封了二十年,蓬莱仙丹也就此消失在了人世间。
凌扶染给陆雁服下,加之有她的针灸和纪雾窈渡内力给她,陆雁的情况慢慢好转,终于睁开了眼,纪雾窈心都要碎了,抱着陆雁:“小陆雁,你吓死师娘了,我不是叮嘱过你除非生命危险,切勿催动隐脉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宫安澜没再听后面的话,他出了房间,靠在门上,却听见里面传来陆雁的声音:“师娘,当年你们闭关,我在战场上一时失意,被南疆世家带去了蛊地,那个时候我被无数蛊虫啃咬,他们说他们不服南疆和西渊的合并,要拿我开刀向中朝和孤烟城宣泄不公,为了百姓,天都和永安军放弃了我,我经历了数时的折磨,如果不是你和师父出关救我,我可能就死在那儿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人能帮我出口气就好了,你知道吗,师娘,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无助,我想我应该也是在救过去的我自己吧。”
宫安澜眼中简直不可置信,他猛然想起几年前他所下达的命令,在那个时候边疆传来消息,说是一名女将被抓去了蛊地,可眼下战事吃紧,兵力不足,蛊地和西渊的一座城池的百姓,他们只能救一个,他亲自下令先救那一城的百姓,后等永安侯带兵赶往蛊地时人已经被救走了。
宫安澜当时为表歉意从天都送了枚玉佩给她,说她可以凭此玉佩,向他讨要一个诺言。
他却久久没能等来回信。
命运的羁绊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纪雾窈无助的眼泪落下,当年的情景她终生难忘,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孩子,被放在满是蛊虫的地方,身上蛊虫啃咬的伤口差点送走了她的命。
纪雾窈抱住了陆雁,就像当年抱着幼小的她走进孤烟城一样。
而在煽情的时候,宫安澜一个人走出了天山阁。
陆雁身体恢复的很好,当天下午就能下地行走,与之前比起无任何不同。
陆雁取了两壶酒,准备偷溜进去一处院子,躲着他们喝,她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棵苍天大树上,双腿翘着,散漫地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酒还没喝到嘴里就被一阵声音打破:“是何人在树上?”
一股力量朝他袭来,手中的酒碎了一地,她自己则在想要看清那人面容时从树下掉了下来,司徒珺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警告:“陆雁,我不在你又饮我酿的酒,欠收拾。”
“大师兄?”司徒珺宛若清朗明风,一身藏蓝色长服,腰间陪着一把通体蓝色的宝剑。
陆雁踮起脚尖准备溜走,司徒珺提着笛子就朝她袭去,陆雁来不及的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司徒珺招招不让陆雁,陆雁抬腿挡笛子,趁此撒出了药粉,她在这间隙腾空而起,跳进去一处别的院子,司徒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上了一处墙,在上面走着,司徒珺:“陆雁。”
陆雁回头间一处院墙上的砖瓦不小心掉了,她随着那块砖瓦一起掉了下去,还好她反应快,稳稳落地,就是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抬眼一看,宫安澜正趟在那里打量着她,她尴尬地揪着衣角问:“慕容安澜,你怎么在这儿?”
宫安澜没理她,碰巧司徒珺来了,司徒珺掠过陆雁,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身后躺着的宫安澜,这人气宇不凡,身着云锦华服,单凭一双眉眼就足以让人感觉距离感。
司徒珺行了礼:“我听城中人说城里来了客人,想必就是这位公子了,我与师妹许久未见,切磋武艺,叨扰公子了,陆雁,还不赔礼告退。”
陆雁小声嘟囔:“他命都是我救的,赔什么礼啊。”
司徒珺拿起笛子刚准备敲她的头,宫安澜出口拦住了:“司徒公子客气了,不必如此,她说的没错,我的命是她救的,赔礼不至于。”
陆雁靠近宫安澜,宫安澜躺在摇椅上,她从后面过来,站在了他的头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慕容安澜,这可是我大师兄酿的桃花仙人醉,天下千金难求,尝尝。”
看着被硬塞到手里的酒,宫安澜一时间讶然,喝酒?这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也罢,今日就放纵一次吧。
陆雁见他喜欢喝,一股脑把南宫珺藏着的酒都挖了出来,南宫珺为此很是头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去了。
陆雁和宫安澜喝的有些醉了,准确来说是陆雁醉了,她拉着宫安澜的手飞上了天山阁的最高处,在这里能够一览孤烟城乃至更远的地方。
群星闪耀,陆雁带着酒气说:“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宫安澜没说话,只是看着孤烟城的万家灯火,的确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他提心吊胆,不可有一日懈怠,而如今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轻松了。
陆雁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顾及宫安澜的神色:“慕容安澜,你想回北洲吗?我听师父说你要回北洲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回去不高兴的话,就留在孤烟城吧。”
宫安澜一怔,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在天都,没有人在乎他到底累不累,他们在乎的只有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宫安澜转头看着陆雁,心里一紧:“你师父会同意?”
陆雁挑眉,眼眸微微向上:“会啊,孤烟城欢迎天下人投奔,乱世之中,人是何等的低贱,每年死于边疆战乱的人不计其数,琼昭还好,没有战乱,南疆和西渊闹了二十年了,在这里命如蝼蚁。”
宫安澜仰望天空,眼底是止不住的落寞。
夜里,陆雁喝醉了酒,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李怜寂和纪雾窈来了,两人见到宫安澜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宫安澜手里还拿着陆雁刚刚给他的酒,他将酒杯轻放在石桌上,眼神不经意瞥向站着的两人:“两位前辈不必多礼,请坐。”
李怜寂和纪雾窈坐了下来,他们让人扶陆雁下去休息,纪雾窈给李怜寂倒了杯热茶:“怜寂,天冷,喝杯热茶。”
“嗯。”李怜寂看了纪雾窈一眼,将茶杯握在了自己手里。
纪雾窈明显感觉到李怜寂和宫安澜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两人的气场不相上下,纪雾窈开了头:“太子殿下,天都来信,让你暂居孤烟城,启程北洲之事要再等几日,一来您和雁儿的身体并未痊愈,贸然启程恐怕会危及性命,二来,天都局势不稳,如若得不到那二人的同意,只怕你们连孤烟城都无法迈出,三来,雁儿如今是破镜的关键时期,如果她能达到天师境界,一路上对你也会有极大的帮助。”
宫安澜神情严肃,指尖捻转着那枚食指上的戒指,那戒指采用实心设计,镂空处不过几处,一只宛若虎状的物种爬在戒指上,似乎随时准备张开口撕咬。
宫安澜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听闻帮主与帮主夫人少年夫妻,羡煞旁人,如今又是天下为数不多达到仙境的人,孤烟城果然出彩,不亏能镇住琼羽的江湖各派。”
纪雾窈想要说什么,李怜寂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眼神示意她不要:“太子殿下过誉了,我与夫人曾与你母亲算是旧识,你母亲当年若不入天都,今日天下剑仙怕就不是四位了,太子殿下想知道当年清灵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清灵山封山,无任何帝后消息传出,又为什么你母亲要下达合并四地的诏令,封了过去的祁王为摄政王,她的那封诏令搅动了天下格局,你想判断真假,可我要告诉你,想要知道真相,非一朝一夕,或许有的时候人只是他人棋局中的棋子,宿命是无法改变的。”
李怜寂用力量化出了一盘棋局,那棋局的生死已定,一方必败无疑,宫安澜听懂他的暗示,但是他不信命,他抬手毁了棋局,棋局上的黑白棋子飞出棋盘,散落各处,而宫安澜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棋子,他手里的棋子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中间,眼中温怒:“天下为棋盘,天下人为棋子,可我偏要把布局之人拉入棋局一决高下,无论他是谁,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执棋,只论生死。”
李怜寂和纪雾窈难掩惊讶之色,他们眼前的这位太子绝非等闲之辈,如此绝色,让人不难信服。
李怜寂抬眼,与那双威严之眼对视:“太子殿下,从孤烟城到清灵山,会有无数的追杀,围剿,不似皇城,甚至到你母亲的故地,亦会有人暗害于你,若心意已决,就请暂时修养,时机一到,便可启程。”
李怜寂与纪雾窈起身,李怜寂把身上的披风披在了纪雾窈身上,行礼告退。
两人出来后往天山阁走,纪雾窈面露难色:“怜寂,那个人如果所言为实,天下究竟该归属于谁?”
“天下的归属自古以来都是由命格所定,帝王命格是谁,帝王就注定是他,我们老了,天下的事不该干涉了,年轻人的天下就让他们去闯吧,至于那个人,无论他说的真假,没有帝王命格,又怎么能违逆天道行之呢。”
纪雾窈稍微心定了些,是啊,他们都已经近四十了,实属老了,不该参与新的天下纷争了。
两个人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往天山阁走,一晃他们都老了,就连背影看着都没有了年轻时的少年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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