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刃夜灵转乐逍遥

一借假血书栽赃沈自寒;

二伪假案牍稼祸曹谦……

孤山千灵不解暮子来为何要将母妃之死引到他们身上。

走在回廊里,她神色凝重,直觉这背后定然不简单。

而小圆也似乎注意到她的不妥,有意缓解:

“公主如今与驸马越发亲密了,真是一派光景,欣欣向荣啊,奴婢听闻驸马刚被晋了官位呢!”

被晋了官位?

孤山千灵奇怪:“他才回大京不久,怎么如此快便晋了位?”

小圆喜不自掩:“公主有福呀,得了个才驸马!”

孤山千灵一时想起暮子来未进京前的沈自寒,刻意:“那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喽?”

“回公主。”小圆回忆着八卦来的内容:“驸马爷在皇上跟前,可谓风头正盛!”

“那沈将军?”孤山千灵问。

“一个文臣一个武将,皇上的左膀右臂。不过嘛……”小圆悄声,“依奴婢看,皇上还是喜欢驸马爷多些,毕竟百官对驸马颇多争议,皇上皆帮着驳斥!而沈将军再厉害,也是别国人。”

“这样啊,那曹谦曹大人呢?”孤山千灵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至曹谦,“听闻他早年也一直待在漠北,后来才回宫的,同样是大将军!”

“曹大人?可跟沈将军比不了。”小圆听见曹谦,不免意外。

“曹大人风流成性,怠职成瘾,酒池肉林惯了,听闻他今日早朝又请病假,估计正在临仙阁陪‘洛洛’呢!”

“临仙阁?洛洛?”孤山千灵听得云里雾里。

“此处,此处……”小圆满脸通红,横竖不好意思解释。

眼看到了主殿,她极快嘟囔:“反正沈将军年少功高,朝廷里外虎视眈眈,而曹大人,只会吃酒怠政睡美人,皇上连管也不想管他。”

一句“年少功高,虎视眈眈”让孤山千灵心中发了毛。

她还想再问什么,正抬眸,眼前猝然映入张暮子来的脸,胸口猛颤。

暮子来坐在主殿内,白衣素带,疲态下绽开刺眼的笑:“姬存娘娘去世,下官听闻公主近来少食,忧心公主悲伤过度,便斗胆做了些吃的。”

他端起一碗梨汁粳米粥,软声:“下官厨艺不佳,笨得只知起早去摘新鲜的梨。”

说话间,一勺不烫不凉的粥被喂至孤山千灵嘴旁。

孤山千灵强作镇定,喝下那口粥,米香掺着梨汁的清甜流入喉咙,暖而甘润,齿颊有若雪融春涧。

如此厨艺,却冠以不佳二字……暮子来,真是善装的好手。

她蹙眉,故意没给出回应,一副心不在焉,食也难安的模样,唐突:“驸马可知曹谦曹大人在何处?”

“曹大人?”暮子来挑眉,心喜孤山千灵果然得了那封假案牍,“他雅好笙歌,明晚魁首节,想必这些天定然待在临仙阁。”

“魁首节?”再次听见临仙阁,孤山千灵更加笃定有猫腻。

“临仙阁竞魁首,当夜投镖,揭榜后,中镖者可齐聚私厢。”

暮子来见时机成熟,命捧着漆木托盘的待女上前:

“正好有同僚赠了柄临仙阁的镖给下官,公主何不与下官同去热闹?”

他揭开红布,一把镖刀赫然躺在托盘中央。

“我去刑部那日,无意看见曹谦的案牍,呵,他与沈自寒一丘之貉,皆是害死母妃的凶手。”刀侧泛起冷光,恍惚映出母妃的脸,孤山千灵抬眸,她凝视着暮子来,眼中如霜似冰,冷冷道。

暮子来不怯反笑,他拿起镖刀递向孤山千灵:“贱狗坏主,何不血刃?”

此话一出,孤山千灵终于意识到暮子来在借刀杀人。

他利用母妃之死给禧宁王府、沈自寒、曹谦做局……

而她,孤山千灵,一头沉溺于丧母之疼的幼兽,怀恨在心,冲动又单纯,正是把趁手的好刀!

后牙碎了,一阵腥气。

孤山千灵挤出个笑,握紧暮子来递来的镖,决心将计就计,亲自将自己这把刀同样“递到”他手中。

她要进私厢,而后

——让暮子来不得不吐出母妃之死的真相!

孤山千灵手攥镖刀,回想起方才在主殿,心中千滋万味。

她抬抬头,午后天热,不觉已走到了练兵场。

练兵场看似清静,却有一人骑着一马,烈烈而过。

孤山千灵仰头远眺,发现马上之人左手拽绳,右手甩鞭,和风扬起的沙尘中,马儿长吁一声。

那人顶着白光跳下马,英姿飒爽,年轻狂妄,是倨傲于天地的存在。他叉着腰走来,洒脱扬唇:“公主!”

孤山千灵迎上去,大赞:“沈将不愧‘惊天动地’,怎一个‘帅’字可括!”

“是么……”沈自寒若有所思,“那公主,是特地来观赏在下的喽?”

孤山千灵脸上泛起红晕,忙道:“路过!路过,而已。”

她整个人又急又羞,惹得沈自寒不禁笑出声。

见状,孤山千灵的脸色更红了:“你笑什么?本公主真是路……”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沈自寒拉进怀中飞身上马。

缰绳被握起,沈自寒从身后环住她,将手搭在她的手上。

僵绳明明在自己手中,可孤山千灵却像被钳住似,忘了下一步。

心跳如鼓点般怦怦作响,她听见耳边传来低语:“让在下,见识见识您的骑艺。”

桃花香钻入骨髓,酥酥麻麻啃地人头昏脚软。

“本公主……”

“噗呲!”

一声轻笑响起,手上徒然用力,她的手被沈自寒握紧,马儿纵蹄长去。

“你要带我去哪?”发丝被风扯乱,孤山千灵回头,娇丽的脸庞上笑意灿烂。

“去,天涯海角——”沈自寒大喊着回应,欣喜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公主去么?”

“去——”孤山千灵也学着大喊:

“跟着你,无论哪本公主都去!”

欢声笑语肆意回荡在天地间,二人无畏地冲入风中,只觉万物残影不过瞬息,唯有情意,唯有彼此,穿过长街短巷,奔过千楼万阁。

他们拐过道口,最终在一间衣坊前停下。

“我们来这做什么?”孤山千灵下马,抬头望向刻有“金羽阁”三个大字的牌匾。

“公主那日穿太监服,是怕爬墙会弄脏别的衣裳,对不对?”沈自寒关切又委屈地看向孤山千灵。

孤山千灵大笑:“那套太监服是本公主担心被人发现才穿的,故意穿的,特地穿的,你怎么会……算了,来都来了,本公主就好好挑一挑!”

“只怕沈将军,银钱不够哦?”圆溜溜的眼珠子转着,神采灵动。

“够的够的!”沈自寒忙应,积极地像小狗直摇尾巴,他看起来比孤山千灵更兴奋,生怕人家不花自己的钱似。

“那好,跟来吧!”孤山千灵似只有人撑腰的小猫高高昂起头,大摇大摆走进衣坊。

要说这金羽阁啊,真不愧为金羽阁!

抬眼而望,绫罗飞天挂金顶,目光顺着垂下的绸缎落在一樽琉璃少女像上。

少女梳着双鬓,鬓发缀满桂花,衬得那身鹅黄云织锦越发轻盈可爱。

她左手拿糖人,右手牵着又一只左手,而这又一只左手是从另一袭桉蓝海棠双花绫中伸出的。

身着此衣的冷面美人右手拿书卷,低眉含笑,凝霜恃傲。

她右侧有位身穿碧青弹墨绮云衣的舞者,柳手鹤步,旋腰纵舞,却惊得亮月落水。

一缕缕波光粼粼的浮纱被拖起,搭在飞天仙子肩上,衔流水而归云,似真却幻……

这些被陈列在左右两旁,由琉璃制成的人像,栩栩如生,千姿万态。

孤山千灵来到夹道最后,那是樽正对着她,比其它更大些的人像。

人像身穿嫁衣,正红袍绣凤含牡丹,串金丝配银制云肩,韶光逸朗。一把簇花流金掩面圆扇上,点翠凤冠明珠璀璨,有若娥皇女英。

“这嫁衣可有公子缝的漂亮?”掌柜的声音传来,二人回头看去。

孤山千灵与沈自寒对视了眼,疑惑:“什么,缝的?”

掌柜打量着他们:“你们怎么这样心大?大京新娘子的嫁衣素来是要新郎官缝的呀!”

“不,我们还不!”

孤山千灵瞪大双眼,正想出声解释,下一秒瞬间被沈自寒拉入怀中捂住嘴。

“我们要那套鹅黄的,包起来,有人来付银钱时给他就行。”沈自寒耳尖通红,忙推着孤山千灵走出衣坊。

“原来不是一对啊!”掌柜目送他们,失落嘟囔:

“人家姑娘看衣裳时,那公子明明一直盯着嘛……眨都不带眨,深情得快要出水!”

衣坊外,孤山千灵好不容易松开沈自寒捂住自己的手,正要开口。

沈自寒从身后一下抱紧她,弯腰埋进她的肩膀,沉声:“那套衣裳,公主能穿给在下看么?”

孤山千灵微愣,旋即迅速蹿红:

“本公主!”

“你松开我我就穿……”

她撇过头,低声,脸蛋比正午的烈阳还烫。

闻言,沈自寒立马松手,谁知孤山千灵直接往他脑门上用力一敲。

沈自寒吃痛地看向孤山千灵,委屈巴巴:“公主……”

孤山千灵已在马上,她直直望着前方,不敢对视:“咳,快上来,你,你不是要先看看本公主的骑艺吗!”

沈自寒一怔,旋即忍笑:“好嘞!”

日渐西沉,二人骑着马,拉开长长的影子。

“掌柜——,来拿衣裳啦!”不多时,一位粗汉踏进金羽阁。

他接过包好的衣裳后,将一张大银票拍在掌柜台上,道:“咱们主儿要我告诉你,他缝的嫁衣比你那套……”

“漂亮一,万,倍!!”

众伙计看着粗汉扬长而去,惊骇:“掌柜,他那素质,您不恼?”

掌柜再次目送:“恼个屁!”

她心满意足地呢喃:“原来那姑娘公子真是一对啊,真是郎才女貌,天仙配!!”

下了马,沈自寒被孤山千灵拽着。

这回轮到沈自寒问:“公主这是要带在下去哪?”

“去玩!”孤山千灵穿梭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异常。

“来都来了,不好好玩一遭怎么行,这儿人多,肯定热……”

歌舞升平间,她忽然停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楼阁。

眼前这幢建筑不同于皇宫那般对称肃穆。它似一块被天地嵌进山水间的宝石,楼阁底层延伸至江中,从远处看,宛如载着地宫的巨大龙船,从江底一跃而出。

金碧辉煌的雕花柱与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辉映,一弯斗没西陲的金钩掉入水中,浪波摇拂间,飘然逗起阵阵明漪。

此处与郊野山林不同,太不同了……

天旋地转间,孤山千灵恍惚看到高处刻着:

临、仙、阁!

这三个大字像针,顷刻将她钉死在原地。

“公主怎么不走了?”沈自寒随之停住,顺着孤山千灵的目光望去。

“没什么,快走吧。”孤山千灵立即将人拉走,步子变得飞快。

沈自寒似乎注意到她的变化,手一下握紧。

孤山千灵埋头往前,她不想让沈自寒见到临仙阁,更不想让沈自寒知道她会在那……

沈自寒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她也失去了太多,她害怕,害怕一步差池,她真的会将他失去。

所以那个误会,必须由她,独自结束!

二人就这么走着,握着。

“公主。”沈自寒忽然停下,看向路边卖画的摊子。

那摊主吆喝:“这有当朝公主的画像,快来啊——”

他与孤山千灵相视一眼,旋即上前。

谁知走近了才发现这摊子里的画,丑绝人寰!

“小姐来看画吗?”摊主见着孤山千灵,眼晴都快瞪起来了。

孤山千灵顽笑:“老板,你见过当朝公主?”

那摊主见美人果真有兴趣,捏了捏胡子,不屑又神气:“当然喽小姐,不过嘛……”

他直勾勾盯着孤山千灵,目光在碰上沈自寒眼神的刹那立马收敛。

“咳咳,这公主跟小姐不太一样。”

孤山千灵诧异:“有何区别?”

摊主小心瞄了眼沈自寒:“区别大着呢,小姐你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瞧瞧那水灵脸蛋,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还有那眉眼,鼻子,哎呦呦,精雕细琢,神工巧匠的心血!!更别提那小嘴,福祥,福祥啊,更有那身姿,简直是……”

“够了够了,别嘴贫,说说你的画。”孤山千灵没听出个所以然,倒是耳朵快起茧子了。

“可这当朝公主嘛……”摊主神秘地拿出一卷画,展开:“丑得骇人!!”

“你!”看见那画,孤山千灵几乎要被气得跳起来。

这分明是假货啊,奸商!

沈自寒拉住她,夺声:“有意思,这画多少银子?”

摊主见真有要买的,惊了:“公子您,真要买?这画可丑得叫人哭爹喊娘啊!”

孤山千灵急想回骂,谁料又被沈自寒捂住嘴。

沈自寒:“买!”

摊主深受震撼,感动地大声一喊:“好!就冲您这个字,我找出我最贵的布给您包了!”

说毕,他三下五除二立即将包好的画递给沈自寒。

“布不错!”沈自寒一手接过画抛起来,一手环着孤山千灵直往带。

摊主见此慌了:“诶,公子您还没银钱呢!”

“哦,对!”沈自寒停下脚步,折返回摊子前拿起支毛笔。

摊主见他又拿了张纸,似乎在写着银票,不禁搓起手,嘿嘿奸笑。

“好啦!”沈自寒将纸扔向摊主,随后头又不回地潇洒离去。

“谢谢公子,谢谢公……”摊主捋直纸,发现不是银票,而是两行大字:

想拿钱?

就重画一百遍公主送到栖瑶殿!

什么鬼,他不是画过公主了吗,敢情他堂堂画摊霸王被骗啦?!

画摊霸王连忙追上去,拼命呼:“骗子,还本摊主的布!还本摊主的布!!去你的栖瑶殿!!!”

等等。

栖瑶殿,不是皇宫里那……

霸王反应过来,下巴大掉

——敢情刚刚那位美人,是真公主啊!

“这么说,你骗了那大骗子?”迎着夜风,马背上,孤山千灵一手抱着沈自寒的腰,一手握着画卷,笑得合不拢嘴。

“多好,既匡行正义,又得公主的画像!”沈自寒用力拽了下僵绳。

“丑死啦,你最好抱着它睡!”孤山千灵生气地掐了下沈自寒。

沈自寒笑得张扬,大喊:“求之不得——”

“你!”孤山千灵一张脸比猴子屁股还红,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泄愤似用头撞了下沈自寒的背,直直贴上,再也难分开。

待二人回到练兵场,墨幕满星。

沈自寒先下马,轮到孤山千灵跳下来,一把镖刀正好掉落。

见此,孤山千灵连忙捡起,未及沈自寒开口便将画卷塞给他,匆忙告别。

与此同时,柳榴来了。

她见孤山千灵急往反方向离去,心中不怠。

“师姐?”

柳榴听见沈自寒声音,快步至前:“拿到了,你要的。”

她伸出手,一把镖刀赫然躺在手心。

“你为何贸然转变计划?”柳榴问,自打从郊院回宫后,她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师弟了。

她总觉得,沈自寒还有什么瞒着自己。

她知道曹谦是旧恨,是沈自寒一生不可原谅之仇。

可暮子来,那个公主的驸马……

还有公主!

沈自寒无言,握起被孤山千灵碰过的画卷缓缓放至鼻尖下轻嗅,他隐没在夜风暗尘中,噙着讥诮的桃花眼幽光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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