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尔若的确没打算跟梁珍硬碰硬,毕竟这位教皇的实力她就算没亲眼见过也是有所耳闻的。
“伊索。”她说,“为什么?选择异教徒?明明在教廷你是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给你腾位置呀。”梁珍声音很轻,眼睛弯弯的,是难得能在他脸上出现的可以称之为友善的神情。
“……”孟尔若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是牧师?居然没有登记在教廷?”她神色变得严厉,一转头看向身后几个气势汹汹的黑衣人,“拿下!”
教廷有权处置大陆上的任何牧师。异教徒的讲演只能算是宗.教的正常竞争与争论,但实际上如果教廷公然发动攻击,这在大陆的道德法则上并不占理。先前面对所有异教徒的攻击也只是回手,她一直在找一个能对所有异教徒动手的借口,毫无疑问,梁珍这个牧师的身份,让他成为了靶子。
如果异教徒被安上包庇的罪名……
梁珍神色冷了些,已经在顷刻间做出了决定。
异教徒不会帮他的。
下面,段牧眼神骤然一变,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冲上去。
只要扛过这次,后面他有把握让教廷收了这份心——不能让教廷把梁珍带走!
然而变故发生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段牧不过才冲到一半,空中眸色浅淡的人已经有了动作。
仿佛幽灵一般,他轻盈地跃起,下一秒,已然出现在了孟尔若的身边!
一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却又似乎极为缓慢,以至于段牧甚至能看见梁珍的黑发在空中晃悠的轨迹——梁珍闪电般出脚,一脚蹬上孟尔若的面门!
孟尔若只来得及抬起手阻挡,却依旧控制不住地从空中坠落,好半天才稳住身形。
她神色阴沉地抬头,却只看见梁珍俯身,银色眼镜似乎饱含无辜地看向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自己是把事情搞砸了。但梁珍居然敢发挥真正实力,他不怕异教徒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梁珍当然怕。他看似目光还聚焦在孟尔若身上,余光却早已飞向了段牧身上。
这是一步险棋,但他必须展示出实力,不然也没资格进入异教徒的高层。只是这个实力的展示却有讲究,如果异教徒认为打败这个假教皇并不简单的话,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反倒有些麻烦……
孟尔若被从空中打落,的确使异教徒这边士气高涨,更别说因为不知道梁珍打算做到哪一步,孟尔若没有硬碰硬,而是真的就带着那一队人马离开了。
但异教徒这边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牧师一向武力值不高,就比普通人好那么一些,对上教皇,就算对方武力值也不高,也不应该是这样碾压式的局面。
“你是想问我怎么打得过教皇?”梁珍神情自若地接过话头。
见段牧点头,他便又说了下去:“我一个编外牧师,人脉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窄,甚至……”
“甚至知道一些秘密。”
眼见段牧的神情变得疑惑,梁珍又解释,显得极有耐心:“我听说,教皇在外面虽威风凛凛架子摆得足,但在教廷内走动,却时时坐着轮椅,想必下盘极为不稳。前段时间她外出做事还受了重伤,现在能到场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点到即止,话说到这段牧显然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营地里一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在为梁珍带来的消息而震惊着,但也掩盖不住一些人眸中的丝丝怀疑。
这个外来人的情报……值得相信吗?
……
“我觉得?”梁珍笑了一声,“我一个外行人,不懂。”
“没事,就说说你的看法。”然而段牧微笑着。
病急乱投医。梁珍内心嗤笑,但这倒的确合他的意。于是下一秒,他眼睛微微一亮,像是突然有了什么好的想法。
“如果你要听……我倒确实有个想法。”他做出纠结的模样,“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代表人物。”
“代表人物?”
“嗯。你看教廷有教皇,残皎有那个凯特王子,皇室有国王,但是你们,老大是谁没人知道,你,我在跟你们合作之前也没有听说过你这个人,活跃在外的全是你们的演讲家,却没有一个领导者,就算有更多人想投靠进来,他们也不知道该追随谁吧?”
“……”
“而且这个代表人物在你们内部还得有很高的地位,至少要让人们以为有很高地位,甚至是最高领导。”
“代表人物……这个角色可危险。”段牧低声喃语。
“当然危险。这毕竟只是我的一个建议。”
段牧侧脸看过来,唇角一勾,“我看以牧师大人的智慧,倒是很适合……”
梁珍抿唇笑笑:“不带这样恩将仇报的吧?”
“牧师大人聪明还武力值高,再危险,我相信您都应付得来。”
这下梁珍没跟他拌嘴,因为正在二人含着笑意对视时,有一人突然大力推门闯了进来,神色惊惶,还因为跑得太急而扑倒在地。
“外面……”
“着什么急?”段牧仍旧保持着微笑的姿态,瞪了这冒冒失失的年轻人一眼,似乎在责备他的大惊小怪。
“暴动……暴动了!”
“教皇陛下怎么可能输?!”
“异教徒竟然能有这种实力?”
“别说了,教皇陛下是神智慧的代行者,跟莽夫可不一样。明明是那群异教徒偷奸耍滑,才勉强钻了空子。”
孟尔若一走,人群便立刻像烧沸了的水一样,议论之声骤起。
这次来听讲演的人其实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的,对异教徒并不抱什么好态度。
眼见教皇陛下亲自来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教徒,他们心中只有能亲见教皇陛下出手的兴奋。
然而居然有人能……
短暂的沉寂过后,有不同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甚至逐渐盖过了那些教皇的追随者……
“异教徒!异教徒!”
人群在欢呼,那些浪潮一般的呼声席卷了整个场地。
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教廷不像一个信仰,而更是一种强权。他们本就并不尊崇这个组织,不过是因为这个组织在整个国家都掌握话语权,才不得不听命而已。
但异教徒,似乎成为了一个新的转机。
如果异教徒真的成功了,他们是否能够拿回主动权,重回几百年前那个平等的世界?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最差也不过现在这样了吧?
是的,人群暴动了,但这种暴动却不是针对异教徒的,反而是以这里为起点,朝全城蔓延开来。
梁珍漠然地垂下视线。这样的暴动在近几年越发频繁了。
人们已经在朝着脱离掌控的方向前进了。
无谓的挣扎。
他眨了眨眼。推翻了教廷,也会有新的。
“能控制住就控制住!”
段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来。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发展成异教徒的力量,别吸引来了军队,让他们白白牺牲!”段牧说。
男人领命而去。
“看来教廷已经盯上你们了嘛。”梁珍突然道,眼睛仍盯着门口,似乎已经将思绪抛向了很远的地方。但话却是冲着段牧说的,“你们这样明目张胆,是已经有把握能赢过教廷了吗?”
段牧摇头:“没把握啊。”
“嗯?”
“但我们想吸引更多人,风险和机会并存啊。”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这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居然并不违和。
梁珍也下意识跟着弯了弯眼。
但你们目前所拥有的强者里,也不一定都是自己人啊。
……
“小北,这事凭你自己。我相信你。”
段牧沉默着,垂头立在原地。阳光从殿外斜射进来,映亮了他脚下瓷白的地砖。
那高位上的人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知道了。”段牧轻声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话音一出,他便立刻往殿外走去。一步一沉,钢甲披在身上,仿若千斤重。
“等等。”
于是他随着话音停下,转身。
“以后来这就别穿你这一身盔甲了,仗还没开始呢,小北就急着立军功了?”
“……收到。”
“行,下去吧。”
殿门被他合上。段牧偏头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阳光把周身都照得暖融融。
“好像每次来,天气都还挺好的。”他盯着天上柔软的白云说。
……
“上次事情过后,咱们有编外牧师的事,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少女叹了口气,她叫阿飞,是上次演讲的主要负责人,那个站在教皇雕塑手掌的人,“同时依笙还有一定武力值,这么抢手的特质,我想,我们一定要加强对他的保护。”
“另外,选代表的事,我投依笙哥一票,”少女耸耸肩,“代表也需要保护,倒不如让依笙哥来,还能节省些劳动力。”
“依笙牧师上次踢了教皇一脚,现在声望也很高喔。”一个老者笑眯眯地接话。
段牧挑眉望了一圈,见没人反对,跟着点了几下头,笑道:“既然这样,我也同意。”
“不过,咱还没问过人家的意见呢。”他说。
……
梁珍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特意在那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代表?我建议你们选个代表,结果选我啊?”他掩不住神色间的震惊,抬头看过去。
段牧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此刻大喇喇坐在木椅上,咧唇笑了一声。
“牧师大人,看来大家都很信任你嘛!”段牧说。
下一秒,他坐端正了些,神色也严肃起来。
“依笙先生,我希望你能加入异教徒阵营。我说的加入不是指现在的长期合作关系,而是真正成为异教徒的一员。与此同时,我们将推选你为领导人之一。”
梁珍始终没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轻声道了一句:“你们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不。”段牧微笑,“上次你帮我们赶走教皇,我们很感激,但也担心你会因为这个遇上危险。成为代表人,我们才能更好保护你不是吗?”
梁珍扯了扯嘴角:“毕竟是我自己选择跳进这个坑的,当时帮你们对付教皇我就该想到。”
段牧居然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没错。”
但他似乎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双眼诚挚地望着梁珍,静待他的回答。
“……我要考虑一段时间。”
“好,五分钟?”段牧抬手看了看表。
“……”
看见梁珍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又笑开,恢复了平常轻松的状态。
“只是开个玩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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