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愠听到这句话,想都没想,立刻追问道:“是谁?”
徐永震笑了,他明白自己抓到了苏愠的小辫子,如果说刚才的他兜里空空如也,那么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有了跟苏愠谈判的筹码。
“别着急啊,苏大人。”徐永震笑了,他又欣赏了一会儿苏愠的表情,这才慢慢开口,一张嘴就是交易:“天下没有白吃的米饭,我给你杀人凶手的信息,大人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些好处?”
“你想要什么?”苏愠觉得自己掉进了徐永震的陷阱,果不其然,徐永震道:“我要什么?大人,现在不是看我要什么,而是大人您有什么,就算我要十万两银子,大人你也拿不出来不是吗?”
苏愠想,他现在有的,也不过是……
“没错,就是大人你想的那样,现在您是钦差大人,只要您回去和陛下说,廷北什么事也没有,账本根本就没问题,我就把杀人凶手告诉您。”
”不可能。“苏愠的话比眼前熄灭灯笼的风更快。
徐永震却不死心:”大人当真不愿意交换?“
苏愠盯着他,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好好好,大人不愧是钦差大人。”徐永震朝苏愠竖起了大拇指,这动作比起夸赞,或许更像是嘲讽。“大人如果不急,再听我多说两句怎么样?”
谈判已经谈崩了,还有什么可谈的呢?苏愠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动,于是徐永震又开口了:“大人可知如今朝堂分为两党,一脉是以御史大夫李鸿为首的清流一脉,一脉则是以右相徐卑为首的明理党,清流一脉清正廉明。可是他们又拿什么跟明理党抗衡?除了名声外,他们什么都没有。”
苏愠打断他的话:“我不是清流一脉的人。”
徐永震却笑的意味深长:“很快就会是了,因为明理党容不下你,你除了去清流一脉,又能去哪儿?”
苏愠却觉得他说的话不着边际,凭什么他必须在两个党派之间选择,如果让他选,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选。
“大人如果要跟我说这些的话,那苏某没时间听。”苏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进了房间,留给徐永震的只有一个背影。
徐永震盯着苏愠挺直的背,一脚踢到身旁仆人的身上,仆人跪在地上,打翻了手里的灯笼,忙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徐永震没看人,只是望着关闭的门,冷冷的说:“苏愠,咱们等着瞧。”
……
钱坤喝了一晚上的酒,早已醉的头昏脑胀,等他从醉生梦死中清醒过来是,才发现外面已经日上三竿,望着窗外的火辣太阳,他诶呦一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脸都没洗就跑出去找苏愠,等他去苏愠的房间,却被下人告知苏大人去衙门里查账了。
廷北衙门库房内。
苏愠坐在书桌后,面前堆积的账册已经要堆到他头顶,苏愠却不闻不问,专心看账册。钱坤赶到时,苏愠面前的账册已经摇摇欲坠,快要堆到一人高了。
钱坤走上前刚要开口说话,苏愠早已瞧见了他,抬眼向他问好:“钱兄,中午好。”
钱坤老脸一红,自己一觉睡到中午,留苏愠一个人在这人查账册,自己做这事儿可不地道。不行,他得帮上苏愠的忙,想到这里,他连忙走过去摸了摸账册:“苏兄,你看到哪儿了,我帮你一起看看,两个人效率总高过一个人,不是吗?”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挺有道理的,然而苏愠却没让他看账册,而是把自己手里这本账册递给了钱坤:“钱兄,你先随便翻翻这一本,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很奇怪?”
“奇怪?账册有什么好奇怪的?”钱坤接过账册,翻了几页,然而当他翻到一半时,表情已经凝重起来了,因为他终于感受到了苏愠所说的奇怪之处。
“这账册怎么这么新?这是什么时候的?”
“半年前的账册。”
“我去,徐永震这是明目张胆地做假账本啊?”
钱坤把账册扔回桌子上,桌子上本就摇摇欲坠的账册们晃动的更加厉害了。
苏愠一脸平静地接着道:“不仅如此,账册中说徐大人建造大坝用的是最昂贵的精岩,所以比普通大坝修造多了十万两,还有人力、疏离河道……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块,已经快多出了五十万两。”
钱坤却欲言又止,苏愠察觉到他想说什么:“钱兄有话要说?”
钱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五十万两,在贪官里算是小数目了。”
苏愠以为钱坤觉得事情不大,声音冷了几分:“是小数目,可是这些都是百姓的钱,积少成多,如果此时不加以管制,那么以后他肯定会越贪越多,到时候难道要看这些蛀虫们把颐国蛀空吗?”
他说这话时铿锵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钱坤不是无心之人,读到了苏愠的怒火,他忙安抚苏愠:“苏兄说得对,我的意思不是说徐永震贪的少,不至于查他。我的意思是这么小的数字,一定是内部人员揭露的,否则从上到下各级官员,都不会把五十万两当做是贪污的证据,因为他们都怕惹上事端。”
这一番话让苏愠冷静了几分,他缓和了神色,意识到自己似乎把火气发泄到了钱坤身上,他有些不好意思:“钱兄,我……”
“诶,苏兄,不必多说。咱们还是先查账,看看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将徐永震一举拿下呢?”
苏愠看着钱坤,看见他坚定的目光,似乎给了自己极大的助力,他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力量,促使他继续查下去。
“好。”
另一边,被查账的徐永震急得团团转。郭方努力跟了几圈,发现自己是在跟不上自家大人的步伐,于是选择放弃,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着徐永震自己停下来。
“我想杀了他!师爷,能不能杀了他!”
郭方啊了一声,整个人浑身冒着问号:“大人,杀谁啊?”
“苏愠!杀了苏愠!”徐永震说出了这个名字,就像是打开了某些开关,他开始不断重复:“这个人软硬不吃,只能杀了,他死了才算一了百了,师爷,杀了他!”
俗话说得好,主子了,部下不能跟着一起疯。郭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大实话:“大人,他不能杀。”
“为什么?之前我们不也派杀手杀人了吗?”
“那不一样,之前钦差大人死在半路上,与咱们没关系,可是现在他已经来了府衙,如果死在这里,那咱们就脱不了干系了。”郭方努力地安抚徐永震:“如果苏愠死在这儿,陛下查下来,就连庞太师都保不住咱们啊。”
听见庞太师三个字,徐永震终于冷静了一会儿。可是现在他更感到憋屈,难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苏愠把他将死吗?
绝对不可能!
几十本账册一天肯定查不完,尤其是当你知道这些账册一大半估计都是伪造的假账册,那么就更没有查下去的**了。
苏愠和钱坤查了一天账册,回到住处时已经筋疲力尽,两人顺路去厨房吃宵夜,路上却碰到了一个拦路的人。
“你就是钦差大人吗?”眼前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小心翼翼地问他们。
“我是,公子有事?”苏愠问。
年轻人听他承认了身份,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仿佛一个怕被抓包的刺客,确认四下无人后,“刺客”忽地跪在地上朝苏愠磕头:“苏大人,求你救救我的朋友吧。”
苏愠背着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毕竟在京城他的官职不大不小,常常是他要跪人,出了京城,反而是他的官职最大了。
他忙扶起对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本官刚来廷北,与你的朋友应该没什么牵扯才对。”
青年人瞧他一脸茫然,对比之下显得自己有点儿过于激动,有点儿丢脸,想到这里,他忙擦了擦头上的泥土,低声说起了他和朋友的故事。
“大人说与我的朋友没牵扯,其实不然。”
“我叫赵莱,我的朋友叫吴才,原来是廷北官府内的主管账房,一个月前他按照惯例查账时,发现修大坝的账册上有很多错漏,于是将它透露给了一位官员,那位官员是正直清廉的人,于是暗中上书给陛下,这才有了陛下派钦差查账。知府大人得知这件事后,似乎很生气,顺藤摸瓜发现吴才是那个发现假账的人,于是选择杀人灭口。”
“什么?”听到这里,苏愠和钱坤都是一惊:“那后来呢?”
“后来,吴兄逃难之际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助照顾他的老母亲,再后来他就没了踪影。”
赵莱道:“不过我猜吴兄并没有死,因为知府大人还在派人找他,如果我们先一步找到吴兄,让他在陛下面前作证,那么知府大人做假账这件事就坐实了!”
苏愠怎么也没想到,白天他还在担心账本该怎么办,现在就有送上门的人证了。原来账房就是本案的关键,如果他们能找到账房,眼前这些假账根本困不住他们。
钱坤问道:“赵公子,吴才有没有什么特征,我们要找他他,总要有一个方向吧。”
“特征有。”赵莱为他们描述了一遍吴才的大致样貌,随后道:“还有,他锁骨上面有一颗红痣,十分明显,就在衣服交领处。”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领,示意他们就是这个位置。
苏愠默默记下这些特征,心情激动地对赵莱道:“太谢谢了,要不是公子你,我们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公子,你也早点儿离开吧,不然容易遭到迫害。”
赵莱摇摇头:“不,我要是离开的话,知府大人一定会发现反常之处,到时候我更危险,更何况我答应吴才,要照顾他的母亲呢。”
他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希望大人能够找到吴兄,拜托大人了!”
一声拜托,苏愠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目送赵莱远去,苏愠和钱坤都没了吃夜宵的胃口,钱坤道:“苏兄,我认为咱们得暗中找人,否则被徐永震发现,让他找到机会杀人灭口,这案子就难办了。”
“钱兄说得对。”苏愠十分同意他的话:“对了钱兄,那个疯子现在怎么样了,他也是廷北人,要不咱们顺路帮他找到家人,也算是解决一桩麻烦事。”
“他被我放在客栈里,等明天咱们借口出去玩,一起去看看他。”
“好。”
第二天,苏愠和钱坤借口想在廷北游玩,甩掉身后明显的跟踪后,两人径直去了客栈寻找疯子。疯子虽然疯,但是大多数时候都乖乖的呆在房间里。
钱坤还找了大夫给疯子看病,大夫给疯子开了点儿药,虽然没说什么时候能好,不过他们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
钱库把熬好的药吹了又吹,用汤匙盛着递到疯子嘴边:“喝药吧。”
疯子不爱喝药,闻着药味反射性地想躲,钱坤不让他躲,两个人斗智斗勇了半天。最终还是以钱坤胜利而告终,不过他也累的气喘吁吁:“天呢,要是我的孩子出生以后这么调皮,我真的就要疯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和我老婆都是沉稳类型的,生出的孩子应该不能这么调皮吧?”
他在自言自语,完全没注意到疯子把嘴里的药吐在了衣服上。苏愠见状拿着手帕给疯子擦:“钱兄放心,我觉得你说得对……等等,钱兄,你快来看!”
“什么?”钱坤下意识回头,见苏愠指着疯子的锁骨发愣,他凑近一看,自己跟着愣住了,疯子露出的锁骨正中间,竟然赫然是一颗红痣。
红痣,吴才!
“你,你是吴才?”
钱坤试探性的说出这句话,可是说完以后他又觉得不可能,他们在路上随便见到的人,怎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吴才呢?
然而疯子听到吴才两个字,突然瞪大了双眼,眼中闪过几分波动,他一把推开苏愠,随后竟然夺门而去。
苏愠从地上站起来:“他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我们快追!”
钱坤扔下药碗,跟上苏愠追疯子。苏愠跑得快,一下发现了冲下客栈的疯子,他已经站在街道上,似乎要往街对面跑。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疯子,恰巧就站在马车前。
“小心——”
眼见马蹄已经冲向疯子,眼见疯子要被马蹄和车轮碾过,就在那一瞬间,一道人影翩然飞过,掠着疯子的腰,一瞬间将人送到苏愠面前,只留下一道红缨剪影。
“没长眼睛啊!”赶车人的贼喊捉贼,留下一句臭骂后,就扬长而去。
苏愠惊魂未定,刚要感谢眼前救人英豪,却在看到他脸的时候沉默了。
眼前的人竟然是南梁。
卫无珩的贴身侍卫南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