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秋，爽朗之气蔓延，只觉天更高阔了几分。

待祁昱之将醒时，已快至正午，昨日星夜赶回，今天还觉有几分疲乏未散。

简单的用过一餐抵达枢密时，众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纷纷投身于当天的要务中去了。

午后的晴阳高照，瑟瑟的风意掀起了人的袖角。

祁昱之敛了袍踏过了那第二门槛后，只见在青松晃动的微影之后，不远处的檐下站着两个人。

似是瞅到了这一抹朱色的官服，姚旭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提督大人！”

“久侯了。”祁昱之微微点头，而后随着人一同走到了偏堂前。

拂去勾了衣角的枝叶后，他抬眸看了檐下的姚易一眼，不知为何，这兄弟二人今日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待到他落了座，门前的姚易这时才面色平平地走了进来。

祁昱之也是礼节性的做了‘请’的手势。

凉风袭入堂内，姚旭这才似乎清醒了几分，目色变得精神了些。

“提督大人。此次一战，敌方军师樊吉想必已连夜押进昭狱，以锦衣卫的雷利手段，想必不出几日，就可扯出那盘根错杂的幕后之人来。”

祁昱之凛了眉，目色微沉。“倾时我与诸君共赴甘平之时，虽查获了大半的暗中势力，但其中所暗含的线索似乎都直指一人。那便是自称江南商贾的崔如。”

姚旭心下一顿，听到这个名字后指尖无端冒出一股虚汗来，他隐于袖底的拳握了握，直到指甲硌到血肉有些生疼。“此人似乎并未在甘平。”

祁昱之俯眼喝茶，恰好错过了那人的表情。一旁的姚易却是一眼看出了兄长情绪那细微的端倪。

“嗯。着眼当下国之内乱将平，定不能让此人浑水摸鱼逃之夭夭，此次相邀于枢密细细言之，正是因为信得过二位。”

祁昱之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姚旭却因心虚听得是胆战心惊，毕竟混迹官场多年，在此时倒是没有慌了神。

他只是轻轻咳了咳，却险些撞翻一旁的茶壶，站在旁边的姚易急忙将那茶壶一扶，一手还不忘握正人的肩。

本是十分寻常的一件小事，姚旭却堪堪身子一侧躲开了那人的触碰，犹如被火星子烫了一般。

此一举动实在古怪，祁昱之不由得坐于一旁无声息细细打量了起来。

虽从前就听闻这兄弟二人不合，但一同经历了安南之战，共赴甘平之后，他们之间嚣张跋扈的气焰分明减弱了许多，可这才归京一日，不过历了一夜，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怪事让二人又闹得如此僵。

但祁昱之无瑕别人的家事，他只是微微一笑，而后慢条斯理道：“茶是太烫了些，小心些好。”

姚旭点了点头，而后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也赔笑道：“正是如此。”

眼前的祁昱之虽现下看着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似斯文君子，可他却是亲眼目睹过人浑身是血、将方势折磨致死的狠厉模样的。

那神色之阴蛰于现下判若两人。

姚旭不由得轻轻瞟了一眼人身侧的佩剑，而后咽了口唾沫，心下一定，急忙将话题一转。

“听闻圣上昨日连夜下了旨，要你……”

余下的话他在心下思量了几番都不知该怎么说出，祁昱之却率先开了口。

“正是。想必不几日就要前往临枳阁。”

“哎！临枳阁虽于此次平乱之战役立下大功，但毕竟起始于江湖，皆为虎狼之徒，大人此去一定要以安危为先。”姚旭一拍大腿，似乎并未注意到立于自己身旁的那人逐而暗去的脸色。

他的好弟弟不也是临枳阁的么？

姚易面色一黑，而后重重地拍了拍人的肩。“兄长这就不必担忧了！我随了江阁主多年，自是知晓他的为人，况且阁内多义士，提督大人若是前往定以盛礼相待。”

祁昱之看着二人的举措心下实在觉得有趣，面上却并未表露。他抬了抬手，将那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二位说到哪里去了，我不过前去公事公办。”

姚旭这才堪堪一应，不甚自在地将肩上的手拍开。

* * *

待到姚氏兄弟二人拜别后，祁昱之心下这才一沉。

姚旭今日的各类举措实在古怪，上次于甘平的茶馆与其堪谈时，那人还一手握着茶杯，一手嗑着瓜子，谈笑风生间分明就是个野性豁达的模样，如今怎的如此局促？

莫非这一袭官服着了身，人还能换了本性不成。

看着院中的二人走远，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长廊，祁昱之这才抬了抬手。

“晁舒。”

“属下在。”门口的晁舒急忙走了进来，而后抱拳。

祁昱之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温玉，而后音色稍低。“近日来都派人跟着姚氏兄弟，我总觉得他们有点古怪。”

“是。”晁舒规规矩矩地一应，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屈指挠了挠黑面，说道：“主子命我去定的东西我晨时便跑去那铺子里付了定金，想必不几日便可去取。”

听到此话，祁昱之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后扯出一抹笑。“这事儿不着急。”

他将那玉再度收回袖中，即刻就准备起身。

“早于安南之时就听闻了关乎樊吉的传言，坊间常常传闻此人之才可抵得上我朝中的林相义，我倒要会一会这个自恃高才的狗头军师。”

“此人现在可还在昭狱关着？”

晁舒闻声想了想，而后道：“应该是的。午时还见昭狱的几个锦衣卫兄弟在喝酒庆祝，想必经此一战将其捉回，他们也算是立了不小的功。”

祁昱之一笑。“这点小事儿就值得庆祝了。那崔如不还逍遥法外么？”

后沉沉一叹，将桌上的折扇轻轻一扣。“也罢，毕竟兄弟们多日来随我生死于刀尖之上。近几日，命厨子也多给大伙儿开开荤吧。”

晁舒一听到开荤，眼前即刻一亮，仿佛现在已闻到了那肉沫子的味道。

他去安南去的早，跟着江无寒吃了数月的风沙，后江无寒回京吃香的喝辣的大补去了，他又折转同祁昱之一并前往了甘平查案，细细算来，竟有四五月没吃好东西了。

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被消磨地沧桑了几许，祁昱之这才反应了过来。

“瞧你那点出息。这几月以来饿着了吧，你也加餐，加双倍的。”

晁舒这才摸了摸后脑勺，满意地嘿嘿一笑。“谢主子！”

祁昱之一笑，后走上前拍了拍人的肩。

“再多说会儿，太阳可就落山了。走吧，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