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年的时光太漫长,长到面前的小矮房筑成了拔地而起的巍峨高楼,长到两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期弟子已成长为两界赫赫升起的新星。
长到......其中一个已经陨落。
记忆的长河已将当时的画面冲刷得模糊不清,那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后来的百里晏川再面对阎刹的阴谋诡计时,早习以为常。
而与他相识于清元山食堂的那个小厨娘,说起做菜就会双眼放光的那个小厨娘,从未真实存在过。
踏入物是人非的食堂,喧闹声将他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来。
“师尊,你想吃些什么?我去拿。”竹疏轻声唤他。
他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竹疏拂了拂手,“不用管我,你吃吧。”
迈出的脚步与话音一同落地。
他刚走近两步,阎刹便察觉到,迅速起身溜走,游鱼一样混入人流。
食堂很大,足有三层,弟子却没有那么多,要在稀疏的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并不费劲,百里晏川没有急于靠近也没有被她甩掉,只是不近不远地跟着。
阎刹在一楼大堂绕了一圈,上了二楼,打算从二楼翻窗走。
二楼用餐的弟子要少得多,她缓缓靠近角落的窗边,一回头却看见百里晏川还在跟着自己,瞬间炸毛。
近年来,她不仅修为有所长进,伪装的功力也见长,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捏个鼻子都捏得东倒西歪的小垃圾了。
这张脸她敢确认没有问题,与自己也并不相似,绝无可能像小豆苗的脸一样,认识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是她。
“这位道友,找我可有事?”
百里晏川将她堵在角落,又不说话,她只好先开口。
“薛刃?”
百里晏川蹙眉观察她的脸,斟酌着吐出两个音节。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刚刚还春风和煦的脸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阎刹一直都很奇怪,百里晏川为何总是能准确的认出她,连换了个薛刃的身份他依然能认出来。
“道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阎刹双眸阴恻恻地望着他。
百里晏川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忽地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
“百里师弟!”留鸿喘着粗气追上来,手搭在他肩上弯腰缓气。
“刚刚叫你怎么不理我?还越走越快,”留鸿抱怨着,好半晌才看见面前还杵着一个人,“咦,这是哪位兄台?”
“这是,魔界少主的面首。”百里晏川凉飕飕地道。
“哦,”留鸿一听阎刹的消息,顿时挺直了身体,“就那个狐狸精啊,长得不怎么样嘛,阎刹眼光不行啊。”
留鸿的反应与百里晏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就这么把心里话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阎刹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保持缄默。
“诶,我们以前可是你家少主的好友。”留鸿满嘴跑火车,“你也不打个招呼?”
阎刹:“......”
还是这么装腔作势,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把他们当好友。
“哪来的宵小?我可从未听少主说起过。”阎刹直接嘲讽。
留鸿被气得跳脚,百里晏川不理会她们的争吵,兀自问她:“你来清元山有何目的?”
“我来清元山做什么,与你何干。”
百里晏川:“你若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阎刹恶心到了顶,不给面子地直接呕了声打断他的话,“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假清高给谁看呢?你以为代表的就是正义?全天下的人都得听你差遣?”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给少主报仇。”
她一边说一边逼近,伪装成灵修的气质逐渐破碎,显露出阴诡的气息。
“诶诶诶,等等等等等!”
留鸿在他们中间插进一条腿,“什么报仇,阎刹不是出意外死的吗?”
阎刹抽出空来瞥她一眼,又将视线重新投至百里晏川脸上。
“是不是意外,他最清楚,毕竟,这位仙尊大人亲手将剑刺入了少主的心脏。”
这个说法还是留鸿第一次听说,当时知晓内情的在场之人只有烈焱宫中的人,都被魔尊封了口,流传甚广的说法是阎刹自己出了意外,留鸿听到的也是如此。
“她真的是你亲手杀的?”留鸿震惊地瞪大眼珠看向百里晏川。
百里晏川神色又晦暗了几分,低垂着眼眸轻声应道:“是。”
留鸿瞬间眼神复杂,少有地思考斟酌了会才问:“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她停顿了几秒,“朋友。”
“算朋友么?”百里晏川微微皱眉偏头。
“不算么?我吃了她那么多饭,她做的菜也很好吃。”
留鸿认真回忆着,阎刹听见她的话神色微妙地变幻几许。
放两斤致死量的盐都咸不死她,真是个饭桶来的,天底下真有她觉得难吃的菜吗,恐怕扔个砖头她都能啃两口。
“我就不耽误二位叙旧了,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再来找我麻烦,离我远点。”
阎刹临走之前警告性地扫他们一眼。
上次用香后她弄明白了,自己修为被废应当不是百里晏川的锅,虽不知为何她沦落到与他成亲,但看在他没害自己还想替自己报仇的份上,她可以将杀他这件事暂时搁置。
当务之急是要寻出真正害她的敌人,杀百里晏川并非易事,她不能被绊住脚步,更不能冒暴露身份的风险。
可他真的太烦了,总是跳出来误她的事,令她真想杀了他清静清静。
阎刹走后,百里晏川还站在原地沉思,留鸿等着他解释,却好半晌也没等到他开口,看着他心里有些来气,哼一声转身走了。
留鸿回到自己宗门弟子的那桌,三位弟子向她行礼:“鸿长老。”
不比上三宗那些大宗门,留鸿所在的铃兰剑宗是个小宗门。
也不像玄灵宗那样剑修、符修、阵修等等什么系都有,铃兰剑宗只有剑修,全宗上下加上扫地的也才七十来人。
这些年宗门人才凋零,留鸿五百多岁便晋升为元婴中期,已经算里面的佼佼者,所以年龄轻轻就已混成了宗门长老。
这回她带了宗门一名金丹期弟子与两名筑基期弟子前来参会,倒也不是宗门里连筑基期的弟子都只有两个,而是小宗门的参赛名额只有三个。
“鸿长老,我们筑基期为何与金丹期一起参加试炼呀?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被欺负吗?”
大会规则经过多年调整,已经将筑基期弟子组与金丹期弟子组融合在了一起,不再分开进行试炼,整个大会赛程就只有三轮试炼。
留鸿一口咬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包子的三分之二,嚼着食物还有空余回答弟子的问题,“分开比你们就不会被欺负了?”
弟子沉默了。
留鸿又继续道:“以前分开比那么多年了,那最后一关蟾池折桂有几个筑基期弟子通过了的?”
历届的大会结果不是秘密,各宗门都很关注,所以弟子们也很清楚,近五百年里,通过了最后一关的筑基期弟子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且第一届就占了三位,而他们面前这位不着调的鸿长老,就是其中一个。
“分开比也不见得能过关,一起比成功折桂的筑基期弟子也不是没有,各凭本事咯。”
筑基期弟子组有不少次大会都全军覆没,一个通过最后一关的都没有,直接让魁首之位开了天窗。
“铃兰,你有什么问题吗?”留鸿咬着一条鸡腿,漫不经心的问她。
铃兰是那名唯一的金丹期弟子,也是宗主之女,留鸿的小师妹。铃兰被她点名,才问出心中一直疑虑已久的问题。
“长老,那最后一关,到底如何上去?我每次御剑飞行都会掉下来,用轻功踏行在泥面上,根本无法避开哈蟆到达崖底。”
“避开?怎么可能避开十几只哈蟆折桂。”
铃兰一愣,“可是,我之前看见魔界翎羽宫的弟子就是这样成功的。”
“他们魔修修炼的功法都千奇百怪,这翎羽宫专修鬼魅羽步,一个个身子都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对普通修士来说没有参考价值。”
留鸿循循善诱道:“我们是主攻击的剑修,要靠攻击取胜。”
“与巨型哈蟆怪战斗?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留鸿颇为得意,与有荣焉地道:“我当年那届,两名筑基期弟子还共同击杀了一只呢。”
铃兰神色微妙地发问:“您说的,不会是冰莲仙尊与魔界少主吧?”
“啊,是啊。”留鸿点点头。
这俩可是两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也是她们这种普通弟子可以参考的么?更没参考价值吧。
铃兰在心里默默想。
这时,堂内众人视线都望向从中心楼梯缓缓往下的身影,修界弟子们无一不崇拜的仙尊百里晏川。
“长老,仙尊来了。”
铃兰连忙使眼色提醒留鸿。
于是留鸿从吊儿郎当地啃鸡腿变成了正襟危坐地啃鸡腿,不悦地道:“关心他做什么?”
“啊,您不是认识他吗?不上去打个招呼。”
留鸿常在宗门吹嘘她与玄灵宗冰莲仙尊交好的关系。
“哎呀,不去。”
得知他杀了阎刹后,留鸿心里别扭着,百里晏川也完全不解释,她才懒得搭理她。
留鸿虽然自那之后就单方面与背叛欺骗她的阎刹势不两立,但又割裂的认为小豆苗依然是美好的,再怎么斗百里晏川也不能真的杀了她。
铃兰看着留鸿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劝她。
“师姐,若有什么矛盾,您还是主动与仙尊把话说开吧。”
她们小人物得有小人物的自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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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宿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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