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熬药

向小禾不是普通人。

现如今敢在她身后的,无非两种人,要么高人,要么死人。

死人嘛,无所畏惧。

高人嘛,向小禾扬了脸,笑了。

她坦然转身,往倒地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药锄拨开带血的杂草,向小禾看见了卧趴在地上的死人。

书生的打扮,丢了一只鞋,血流了一地。

借着天色,她查看了这“死人”的脸色,给他把了脉,发现这人面色苍白,失血过多,已无意识,简单吊着一口气,离死只剩下最后一步。

虽说医者仁心,但向小禾提高了警惕。

凡人难敌山中猛兽,能够出现在这处深山的人都不简单。

当下,山中的野兽却不敢出动,恐惧着躲藏在深山中的未知事物,瑟瑟发抖,毫无理智。

唯一的异状,只有倒在眼前的“死人”。

是本身就是高境界的修士,被修士追杀至此?

又或者,这人重伤而来,只为采得深山里的龙血草,却意外倒地身亡。

还是那,不可言说的魔族中人。

多处的疑点,不住地告诉向小禾,这个男人救不得,在这种荒谬当中,又存在着一丝向小禾难以拒绝的可能,这或许就是个误入深山的书生。

她仔细探查了他,如今人已昏迷,皆不可考,身上没什么可以佐证猜疑的事物,向小禾怕麻烦,也不得不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向小禾还没怕过什么。

那株价值连城的龙血草,被向小禾斩断了茎叶,冒着血腥味的汁液流了出来,滴入书生的口中,有了龙血草,那一口将要咽下的气,又轻吐了出来,只见那快要趋于平静的胸腔鼓动起来,刚才还是个“死人”的书生,鼻尖开始均匀地吸吐着气流。

龙血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一作用在书生身上。

向小禾自衣下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料,把汁液流尽的龙血草包裹起来,收入背篓当中,她这才蹲下来检查书生身上的伤口,将书生翻了过来,发现都是些摔伤,流了那么多血,估计伤在内里。

龙血草的宝贵之处在于,它对伤口的愈合不分内外,只要用了药,人就犹如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活下来。

在等待书生恢复的同时,向小禾继续斩下藤蔓,迅速编了一张可以拖动的藤蔓床,试了牢固性后,她将书生放在床上,再用藤蔓给他固定好,因是下山,向小禾半拖半放,在月亮明朗的时候回了村庄。

在山腰的时候,向小禾看见了村口有人频频踱步,不断地向山里望过来,正是送李大叔来的赵二柱,向小禾心知不妙,见了他连忙问:“李大叔怎么了?”

“禾娘禾娘!李大叔他又不行了。”

向小禾解下自己身上的藤蔓,扔给赵二柱:“这个病人,劳烦二柱帮我拉回去了。”

赵二柱“诶”了一声,连忙接过藤蔓套在自己身上,待整理好时,眼前的向小禾已不见了踪影。

向小禾往自家瓦房奔去,门前立了一人,正是孙大娘,怕露出端倪,她忙放慢了脚步,孙大娘见她来了,那双眼亮了起来,转头呼唤着里面的人:“大壮,大壮,禾娘来了!”

顾不上多说什么,向小禾直忙往里走,孙大娘差点跟不上她,勉强在身后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通,当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后,孙大娘腰腿酸痛,气喘吁吁,忍不住扶墙捶着腿,稍微缓解一下,却一拍脑袋,倏地反应过来。

她只顾着说,向小禾只顾着往里赶,不知那匆匆的话语,向小禾听清了没。

安置病人的房间就那几间,时疫过后,病人都在东屋里,向小禾掀开布帘,走了进去,李大叔的床边围了许多个人,李大婶哭嚎起来,拿起帕子不住地拭泪。

“大婶,李大叔还有救,不要哭。”

这一遭是难免的,向小禾早有预料,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她在李大叔床前坐了下来,掀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又打开他的口腔,去看里面有没有异物,最后去听心跳、看脉搏,情况明了,向小禾下了定论:“是药没喂好,呛进去了。”

她将李大叔翻了过来,如今日那般给他拍背施针,连番的刺激下,李大叔没有多余的力气,咳了许久,才咳出了带着粘液的药汁,唇色变得苍白。

李大壮要谢她,向小禾连忙摆手,正色道:“危机还没有过,你们还要继续守着,不可大意。”

她继续交代了照顾李大叔的注意事项,又把自己拍背的方法教给他们,因李大叔还昏迷着,体内残存着部分药汁,需要亲人给他拍背催出来。

这一番下来,李大壮对向小禾已经是崇拜了,为何向小禾赠药给李大叔,李大叔没服用仍发作的原因,也被李大壮吐露出来。

“禾娘真是好啊,那日我父亲瞎了眼,不识禾娘心,把那几帖药作草根丢了,后来知晓禾娘是大夫,又羞又愧,连你都不敢找了。”

村里曾经有过大夫,大家都知道大夫有多么不容易,看起来毫不值钱的草药,需要大夫去山中寻药、挖药,等洗净晒干了,还要切药磨药,有的还需做成搓成药丸,十分费工,就算是一帖治普通风寒的药,也需要大夫费尽心力,而李大叔将大夫的心力给丢了,自然不敢再来。

向小禾才知晓这其中的根由,她也不怪,一双清澈的眼,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意:“那几帖药没救到李大叔,那就是草根,待他醒了,我倒要与他讨酒喝,李大叔酿酒酿得好,开灶那一日,村里人都饮上了,我怕醉,不敢饮。”

李大壮听闻“诶诶”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近日来酿了些薄酒,是新品,到时候禾娘不要嫌弃。”

“此遭过了,定要饮上一杯。”

原本因李大叔急病一事,李家氛围凝重了一天,半点都不带笑,如今被向小禾一打趣,氛围好了很多,好像李大叔明日就可以离开药铺,健步如飞了一般。

向小禾和他们这般闲聊,一来是怕李大壮一家太过煎熬,没顾好身子,一个刚好,另一个熬倒,二来是李大叔的病情在龙血草下,的确算不得什么。

她出了房间,正好碰上赵二柱拉着那书生回来,夜间来药铺帮忙的几个村民,见赵二柱拖着病人,连忙搭把手,将书生送进了房间。

向小禾出了房间的脚步又转了回来,她走到书生的床前,二指搭上他的脉搏,比起先前的沉隐,现如今的脉搏强劲有力。

书生的脏腑是伤成了什么模样,才会吐出那么多的血。

为解这个问题,她解开书生上的衣物,露出起伏的胸腹,将自己的耳朵轻贴在他身上。

里面的脏腑快速地修复、复位,发出内脏生长蠕动的声音,向小禾素来沉静的面容有了一丝龟裂。

看向小禾的神色有异,身旁的赵二柱连忙问:“这书生怎么了,莫不是要……”

那个“死”字,好歹没说出口。

向小禾起了身,一边整理衣物,一边旁敲侧击地道:“无事,就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有什么事,说出来让我们分担分担。”

赵二柱比较乐天派,也藏不住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对村子也熟悉。

向小禾道:“我是在担心,都说天灾**,前段日子我们好不容易度过时疫,别又出现了**。”

说到这,她指了指床上的书生,叹了一口气,一向安慰他人的向小禾难得脸色不愉快:“你看这书生,也因人魔大战逃难至此……”

赵二柱哈哈笑了起来:“说这么多,就为了人魔之间那档事?禾娘放心,我们村从来就没有魔族来过。”

赵二柱向她打了包票,向小禾闻此也笑了:“那我安心了。”

她回了药房,将自己采摘的草药分类放好,把剩余的龙血草切了一半,又取了李大叔、书生需要的草药,这才往灶房走去。

如今的灶房,已经不是单纯做饭的地方,那里又多生了几个药炉,只为时不时地煎药。

孙大娘又在熬新的药,见向小禾来了,脸上堆满了笑:“禾娘来了,可是有新药要煎?”

“要煎呐,这回需要我亲自来了,也再教大娘一招。”

禾娘将自己的衣摆稍微撩了起来束好,她笑盈盈地看向孙大娘,一对剪水眸子让人无名心安。

孙大娘闻此,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书和笔,翻开准备记下来。

看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向小禾唇角微勾,又道:“大娘不必那么认真。”

“老了不中用,得记下才好使。”因这话,她心里又浮现出难掩的紧张,“禾娘这般说话,是不做药铺了?”

“哪有?”向小禾打了水,坐了下来,将气血丹的草药微微浸泡,洗去草药上的泥土,又把根都折断了,将草叶和根分别放好,“这些草药是做气血丹的配方,我们不是丹修,也可以做出效果差不多的来,处理上,比其他的药草要多一步,就是斩断药根。”

灶台有两个大锅,现如今都烧了水,向小禾用葫芦水瓢将其中一个大锅里的热水舀出了些许,掺入凉水,将草叶一泡,放到一边去,而那不过一把的草根,却被向小禾扔进锅中。

“禾娘,这是一锅的热水……”烧水甚为废柴,这般煎药,太浪费了,“你省些用,累了一天了,晚上要洗个热水澡。”

“无妨。”

如今入了秋,天气微凉,洗个热水澡倒也适宜,她站在这灶边,被这热烘烘的火一烤,浑身冒了细汗,于是解了头上的布帽,将垂下来的小辫再次盘上去,那黑黑的发,被汗水沾湿后,愈发地黑亮,乌黑的眸子在跳动的火光中,将浑身的灵动显露出来。

孙大娘有些看呆了,向小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给灶膛里添柴,孙大娘盯着被火光烤得微红的小脸,忍不住道:“禾娘生得真好。”

向小禾闻此,抬手抚摸上这一张脸,稍微撇头一看,在铺满草药的水面当中,寻得了自己分散各处的眼、鼻、眉,样样秀气可爱,瞧着心生欢喜,只见那水中的红唇微翘,微微笑道:“皮囊罢了。”

修仙人士的皮囊,有各种各样的美,向小禾被夸了十六年,从没有今日这般开心,她不忘正事,继续与孙大娘讲道:“有些草药的草根犹如人参,是一株草药的精华所在,药效比草叶要来得好,因此才把草根草叶分离。”

“那草叶有何用?”

向小禾的举动,分明是草叶还有用处。

“同为一体,自有相同疗效,不可浪费,将草叶以温水浸泡,如置于原本的生长环境中,草叶会自然呼吸,因失了草根,故而会将剩余的药气逼出来,溶于水内。”

向小禾不断地说着,孙大娘听得仔细,一一记了下来。

她写写画画,完了还给向小禾看上一眼,看看有没有疏漏,书上的字迹只能算得上工整,能够让人一眼看懂,要点都明确圈画了出来,向小禾欣喜地夸了她一句:“大娘写得真好。”

孙大娘笑得眯了眼,摇着蒲扇,将药炉里的火烧得更旺些。

两人虽然不是同龄,却聊得畅快,末了孙大娘又问起了最初的那个问题:“禾娘,你没有行医文书,有想过怎么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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