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诡计

用完餐后王婆婆见这小乞丐可怜,无家可归,便百般挽留,留他在这住宿一晚。

可这小乞丐却万般摇头,伶仃地站在门外,单薄瘦弱的躯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沈柳溟见这小乞丐似乎决心已定,便劝王婆婆道:“婆婆,他不愿留你就别强求他了,让他走吧。”

王婆婆再看了小乞丐一眼。那小乞丐顺势立马点头,却缄默不语。

片刻后,王婆婆叹了口气,道:“行,你在这等我。婆婆我去给你拿件新衣裳。”

新衣裳?婆婆家还有适合小孩穿的衣裳?

沈柳溟好奇地注视着王婆婆离开的背影。只见她掀开厚重的布帘子,走进了里屋。随即里屋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须臾,王婆婆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的怀中抱着一件奶黄色的小棉袄,棉袄印有小兔子和小老虎图纹。奶黄色的色彩也已褪色了几层,偏向于乳白色,显是这件棉袄岁月已久。但虽时间久远,它却是干干净净,不染一分灰尘。

远远看去,便不免产生绵绵糯糯感,很是舒服。想来,当年穿这衣服的小孩必是干净又可爱。

沈柳溟见此,微感诧异。当对上王婆婆那双流露出期许和询问的眼眸时,他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王婆婆便宽心地将那件棉袄展开,披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小乞丐低头盯着脚尖,沉默了片刻,嗫嚅道:“谢谢婆婆……”

王婆婆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孩子,婆婆这里永远欢迎你,要是以后想寻个安定的去处,就来婆婆这里吧。”

小乞丐点了点头,旋即一言不发地跑出了门。

冷风如刀,切割了无数片硕大的柿子叶。那小乞丐顶着寒风和掉落的叶片,跑出了柴门,离开了院子。

但他没有一直跑下去。当他确保他的目光再也忘不见那间寥落伶仃的小屋,当屋里那个视线如刀的人不再望到他时。他停住了脚步。

他抬头望向黑夜,嘴角的弧度由下弯的苦悲渐渐勾为一弯上扬的弦月。清冷的月光噙在了嘴角,冷峻的寒色浸染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抹残忍冷酷的笑意。

***

沈柳溟收回笑意,望向王婆婆。

“你当真想收留这小孩?”

王婆婆闻言,点头道:“是。”

沈柳溟微微皱眉:“为什么?”

王婆婆目露慈光:“兰泽啊,我一看到这小乞丐,就不自禁想到了小时候的你……”

原因很简单,理由也很简单。沈柳溟愣了片刻,道:“婆婆,我和他不一样。”

王婆婆颔首一笑:“哪里不一样?”

沈柳溟叹道:“是感觉。这小孩我看着不舒服,总觉得他表里不一,内心或许远比同龄小孩更为……恶毒。”

王婆婆却是哈哈一笑:“兰泽啊,一个小孩恶毒能毒到哪去?这小乞丐我看着就很乖。哎,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经历比别人多的多,心眼子也就比别人多了。”

沈柳溟:“可是婆婆……”

王婆婆却摆摆手,笑道:“好啦,婆婆知道你啊,就是担心这小孩日后会给我惹麻烦或累到了我。这事啊,你就别替婆婆操心啦。老太婆我若能晚年再做件善事,死后也就不用担心那阎王拉我下地狱啦哈哈。多积积阴德,或许我能上天界呢,这样就能看到成仙后的兰泽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逐渐变红。人活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会在茫茫人寰中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终点。这些日子,她的心总是不安,总觉得身子一日一日不如从前,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她便会猝然长逝,来不及告别。

言念及此,忍不住要落泪。她便偷偷转过头去,抹掉了眼角边流出的泪水。

而这一细小的举动,全被沈柳溟看在眼底。沈柳溟默然不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受伤的王婆婆,便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想了想,插科打诨道:“婆婆别担心,要是这阎王老头子拉婆婆下地狱,我做人做鬼做仙,都不会放过他。我若能把他拉下位,这空出来的位就由婆婆你来坐,然后呼风唤雨……”

如此一番小孩子性的话,王婆婆心中却是一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难为你总想逗婆婆开心。你奔波劳累一天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啊,就去看望你妈妈。”

沈柳溟望向天空的明月,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半。

王婆婆再次进入沈柳溟的卧室,替他压紧了被角,免得风吹进了被窝里。做完这一切后,又慈爱不舍地望了一会儿沈柳溟才离开。

她白日闲来无事,院子脏了就打扫卫生,柿子熟了就摘下来。要是以上一切都已做完了呢?便安静地坐在柴门外,静静地,如同一尊悲天悯人的佛像,虽视野模糊,却乐意注视往来的小鸡、小鸭、大白鹅和来往的、忙碌的行人。

是以白日无聊事事,夜晚难以安眠。

她还是同往常一样,一张小凳子搬到屋檐下,望着纷飞的落叶,吹着凛冽的寒风。

蓦地,突听到一个脚步声自前方响起。脚步声很细弱,好像脚不沾地。可对于一个眼盲的人来说,这声音却清晰无比。

王婆婆努力睁大双眼,向前方望去。

咔嚓咔嚓——

是脚步踩在枯枝败叶上的声音,声音愈来愈响……人也越来越近……

王婆婆的心猛地揪紧!

透过雪白的月光,鲜红的柿子,她朦胧地看到一个在快速向她移来的黑影!

黑影模模糊糊,似是一团会飞的物体!

王婆婆颤抖地伸出双手,拿起倒在木门上的拐杖,然后紧紧攥在手中。旋即怒瞪双眼,目露凶光向那物瞧去,模样威风凛凛,像是一座守门神。

不论来者是谁,她都不怕死。怕的是什么?是屋里睡着的孩子会受伤。

她双手撑在双膝上,艰难地站起身,冷冷地注视着那已停在柴门旁的模糊黑影。

刚想轻声叱喝一声,却没想那物比她更快一步。

“婆婆……”

是青涩、稚嫩的小孩子才拥有的音色。声音又是极轻极轻,一落即毕。

王婆婆登时怔住,因为这声音很熟悉。

那团黑影却突然向后跑去!

王婆婆胸中一惊,她想起来了!那团黑影是那个小乞丐!

她想叫住人的念头闪过唇畔又霎时化为乌有,为了不吵醒沈柳溟,她只好踉跄地追了出去。

转眼间,那小乞丐跑出了柿子林。王婆婆也跟着出了柿子林。

看着那始终与她刻意保持一定距离的背影,王婆婆只觉奇怪,心想:“这孩子半夜不睡觉,怎么跑这来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便轻声叫道:“孩子,停下吧。”

王婆婆累得气喘吁吁,若这孩子再继续跑走,她可就再追不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听进了王婆婆的劝语,那小乞丐突然停住脚步,然后缓缓转身看向王婆婆。

王婆婆这才宽下心来,道:“孩子,你怎么会在这?”

沉默了片刻,小乞丐目光从王婆婆身上移开,望向那片柿子林,蓦地冷笑一声,道:“找大哥哥。”

“什么?”王婆婆走向小乞丐,问道,“孩子,你找的是兰泽吗?”

“自然是他。”

一个不冷不热,不急不缓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王婆婆登时停住脚步,诧异地转身向后看去。

一株柿子树旁,倚靠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此时明月虽在天,但那枝繁叶茂的柿子林投射下来的阴影,却完完全全将那人笼罩在了黑暗中,他的穿着样貌,全看不清。

王婆婆眉头紧皱,警惕地看向那人,“你是谁?找他做什么?!”

那人却轻笑了两声,旋即从黑暗中缓缓现身,来到月光下。

顿时,周遭的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连那月色也失了三分。

他的身上,金光闪闪,光彩照人,整个人就像镀上了一层黄金。金色锦袍上是金丝银线绣成的鱼纹,两只手各戴一个银色的护手镯,镯子上也是刻满了鱼纹。

他容貌清秀俊逸,气质高贵卓然,举手投足间,却隐隐透着一股狠劲。只见他目光微微低垂,落在左手腕上的一只护手镯上。蓦地!眉眼间闪过一抹阴翳之色,圆润的右手五指尖对着那护手镯上的细致纹路使劲按压下去!

指甲很快被掰落,生生从手指肉上剖离!鲜血淋漓,滴滴拉拉自他指尖流下,他却连哼一声都不屑!

王婆婆瞧着这残忍疯狂的一幕,心惊肉跳,心想:“莫不是疯子?!”

她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这才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抬头看向王婆婆,眉眼神色转为正常:“婆婆,请跟我走一趟吧。”

“走?去哪?你是谁?!”王婆婆察觉来人不善,开始向后退去。

那人却微微一笑,慢慢地向前走,边走边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到时你自会清楚。”说完,目光陡然一凛,看向站在王婆婆身后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走向王婆婆。

“我不走——”王婆婆的话还未说完,突感手背一个刺痛,忙低头看去。她的左手背上,正刺着一根绣花针。

而刺向她的人,就是那在她身边,正微微一笑的小孩。

“你——”下一秒,两眼一黑,巨大的黑暗全向她涌来,将她吞噬。

王婆婆彻底晕了过去,而她手中的拐杖却“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沉重响亮。拐杖中,有沈柳溟引入的仙陨的一缕神识。当拐杖落地的那一刻,仙陨也在同一时间做出回应。

沈柳溟双眸登时睁开!

他抓起仙陨,飞快地掀开帘子奔出里室,走进另一间里室,却没看见人。

沈柳溟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忙奔出屋子,叫道:“王婆婆!你在哪?”

蓦地,当他刚踏出门槛一步时,一个黑色身影从右手边快速闪出,白光一闪,一柄散发出冷光的短匕首就要向沈柳溟的胸口刺来!

沈柳溟胸中一惊,忙向后仰身躲过那一刺,与此同时,他拔出佩剑自右侧向那人的左肩削去。

剑刃锋利,剑气煞人。若被削到,那条手臂势必脱落!那黑影急忙心惊肉跳地向后跳开一步,方要站稳身子时,迎面又来一刺!他下意识举短匕首格开,可怎料仙陨削铁如泥,那匕首登时被切开只剩一半。

沈柳溟却未再往前刺去,而是剑尖直抵那人眉心,目光自地上一瞥,月光下,这人没影子!

仍是幻术!

沈柳溟胸中登时了然,冷冷地望着这黑糊糊,不见容貌的人,道:“你不是实体,你只是一个分身。呵,阁下既然想找我,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分身轻笑了几声,将那柄匕首插回腰间,低眸转动手上的护手镯,缄默不语。

沈柳溟冷冷地望着他,牙关却越咬越紧。

蓦地,那人手上动作一停,护手镯转动的速度渐渐变缓,而地上那具颀长的黑影越发明晰。

当手镯停下的那一刻,那具影子彻底成形。那人一身黑衣化为锦袍,金光流动。容貌也已恢复成了人样。

沈柳溟看到那人衣上的图纹样路,心下冷笑,剑尖微微轻送,这人的眉心登时见血。

而这人却毫无惧色,微微笑着,不咸不淡道:“沈公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是杀了我,那老太婆也会跟着死!所以你这柄剑举着有什么意思呢?”

他抬手就要轻轻推开仙陨,笑道:“一直举着不累吗?还是放下吧。”

可当他的食指和中指头刚触上那柄剑的一刻,一股强大的寒气如一条直线,自指尖进入他的肺腑中,顿感五脏六肺仿佛堕入了冰窟!心道:“这剑果然名不虚传。”

白光一闪,沈柳溟收剑入鞘,冷冷道:“你们想怎样?我和余氏此前毫无过节,你们为何想杀我?!”

那人却没回答沈柳溟,好整以暇地从怀中掏出一条素娟帕,捂住了鼻口,声音闷闷道:“沈公子,不是我想杀你,想杀你的另有其人,我只不过是当了那把刀而已。”

沈柳溟见他此番怪异举动,瞬间提高对四周的警惕,以防这人突然耍阴招。

他道:“那人是谁?”

“一个……”那人目光陡然一凛,眼珠子微微向屋檐上看去。

沈柳溟见此,心中暗道“不好!”就要退回屋内时,一股扑天白粉突然自屋檐下飞落。沈柳溟未来得及捂住口鼻,吸入了大量粉末,呛的他连连弯腰咳嗽了几声。

白粉有毒。

每一次咳嗽,他的意识就会流失一分。

沈柳溟心中恼怒,暗骂自己又上了贼人的当,嘴上骂道:“你他妈的无耻!一个颇有名号声望的世族,做这等下三滥的放毒伎俩!”

当他说完的一刻,砰的一声,整个人彻底失去意识,重重摔在了满地的白粉中。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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