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蚀的手放在李霁脖子上，指尖轻轻摩挲。
李霁浑身僵住。
而他对面的魔尊忍不住想：这李霁怎么这么冰？
摸着和个冰块似的。
应该让人多备几件厚衣服。
魔尊指腹大抵不少茧，磨着李霁脖子，又重，在脖子上怪不舒服。
李霁冷冷直视过去，道：“松手。”
脑中凌的声音响起：“你干啥？他又干啥？你俩不是道侣吗，吵架了？你俩谁撒个娇解决一下矛盾？”
「他发疯。」
李霁都懒得反驳凌他和魔尊的关系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凌就是认定他们，关系匪浅。
是不浅，但深不在此。
“就不。”魔尊挑眉，笑得邪气四溢，“本尊就不松手，你想怎么样？”
“李仙尊，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丧家之犬。”
“嗯。”李霁道，“确实。”
魔尊脸却顿时黑下来。
“何蚀，你要杀我吗？”
“能不能现在别杀我，你不是要把我练成傀儡吗？心甘情愿的效果会更好吧？等我报了仇，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真的。”
李霁声音很低，带了恳求。
他真的有点累了。他挣扎了很久，久到他放弃，久到他想死。
然后他重生了。
他只想杀了那些人。
魔尊没说话。
“李霁，谁害你？”
“我叛出华岚山了。”
“难得，你干了件聪明事。”
李霁看着疤痕密布的五指，声音很轻：“是啊…”
“谁害你？”何蚀又问，语气变急，是李霁不理解的急，“谁他妈敢害你？！”
……敢害成这样？
“李霁，你再他妈说刚才那些混账话……我…我……”
“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我无关！你他妈死了也别找我啊？！”
李霁张口道：
“我故意引来魔兽，害死两百多名弟子，私下虐待同门，修炼禁术走火入魔，欺师灭祖，无恶不作，放火烧了仙界圣地，如今戴罪而逃……”
“没人害我，是我，恶贯满盈，所以沦落至此了。
“满意吗？”
李霁像说的不是自己，平静道：“整个修真界都这么告诉你，不是吗？”
“去你的李霁，你给老子闭嘴。”
“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李霁想，他众矢之的，为什么不信？
“你不可能这么做。”
李霁听他斩钉截铁，不由一怔。
“你故意这么说，是还不愿意接受你守的苍生就是个狗屁？”
“不是，”李霁居然说了句粗话，“确实是狗屁。”
李霁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还引来魔兽，李霁用七分砍他的力气都不止杀两百多个弟子。
魔尊瞥了一眼李霁。
这个人脸上没有感情，仿佛心里也没有感情，不会爱任何人。
但他怀着的力量太强太逆天，这一点众人皆知。
所以在乱世时，人们因为畏惧捧他为神，而如今仙魔休战，两界安稳和乐，李霁手中的力量就不再是保护，而是潜在威胁。
于是墙倒众人推，没有人在意真相，大家不过看个热闹，说点风凉话，就这样除掉一个威胁，何乐而不为。
想着手下人传来的仙界消息，魔尊心里门清，那狗屁仙界不就把李霁当了个武器，用不上就毁掉扔了。
偏偏这位天上仙……还天上仙？就是个傻子。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贪，死脑筋得要命。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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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这么信我？”李霁说道，“但……”
李霁没说完何蚀就打断：“信你？我只是不信仙界那些人，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蝼蚁怎么想，踩一脚就能死大半，有什么在意的必要？”
魔尊盯着他，似笑非笑：“只有你，才在乎他们的死活，明明弱肉强食、强者生存就是世界法则，可李仙尊，你偏要大爱天下苍生。”
“你不是要为众人抱薪？然后呢？我们伟大的圣人李霁，多亏了天下苍生，现在是个废人了。”
何蚀一连串地说完，像这些话憋了好久。
而李霁眼中微闪，垂下眸没出声。
一时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从何蚀的角度看去，李霁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脑袋，墨发未束，有些许凌乱，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不会哭了吧？
说这几句就委屈上了？
有说得很过分吗？没有吧？有吗？
何蚀僵了僵，又道：“你若是低头求求本尊，下次路过仙界…“
“我可以勉强帮你把人，碎尸万段。”
“不用。”
自己的仇自己去了，何况何蚀出手，恐怕会死不少无辜的人。
“何蚀，别脏了自己的手。”
“我还怕脏手？是了，仙尊的手干净，爱惜得很。”
这时候李霁才发现，三百多年过去，很多事还是蛮清晰的，比如魔尊随时随地的挖苦嘲讽。
倒是他识海里的凌气得不行：“他干啥这么凶？”
“他能不能温柔点？他这是欺负你！简直羞辱！好可恶！还求他？！！咱们自己也能杀杀杀！！”
吼得李霁头嗡嗡的。
两边夹击。
忽然，李霁喉中顿感腥甜，下一刹竟直接伏倒下去，吐出一口鲜血。
识海里凌的声音响起：
“你初练‘混沌神决’，会有点吐血、突然意识模糊、晕倒之类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再多几次就不会了。”
“对了！痛觉会比平时敏感很多……”
真不妙。
李霁嘴里还涌着鲜血，那腥红在他嘴边刺目又妖冶。
李霁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未免太狼狈、太可笑，大抵魔尊已经不怒了，可以幸灾乐祸地大笑李霁一顿，抬头一看……
魔尊先前的怒意果然一扫而空，却也一点笑意都没有。
魔尊眉间写满焦急，唇绷得很直，这副冷脸真是可止小儿夜啼。
李霁看他手上闪了几下光，大概是用了传音法术。
魔尊扶住他，道：
“我让人来给你看看。”
语气居然诡异地有些温柔。
李霁没撑住，于是虚虚靠在魔尊身上，魔尊好像僵了一瞬，又马上恢复正常。
何蚀想抬手，又放下，低头看，趴在自己胸前的人，呼吸浅浅，唇边那抹红刺目。
“很难受吗？”
“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要和仙界斗，我渔翁得利，杀你做什么？”
看来我这步棋子，对魔尊来说暂时死不得。
李霁想到这，颇安下心来，起码他短期内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性命的问题了。
李霁抬手擦了下唇边的血迹：“所以你不杀我，是吗？”
魔尊被他问得烦躁，“杀什么杀？闭嘴！！”过了半晌，魔尊又问：“那你，明知我要杀你，为什么来找我？”
李霁沉默。
有道理，但也不是我要来找你的。
好久，一向面无表情的李霁居然扯出了一个笑。
何蚀觉得这笑容难看非常。
天上仙说：
“我无处可去了。”
魔尊抓着李霁的肩将其转了个方向，呼吸之间李霁便感觉有一股似水般的治愈力量缓缓进入身体，比方才好受许多。
李霁一惊，魔尊对仙界了解如此深？连这种的治愈法术都会了五成。
没有的五成，是因为魔尊只有魔力导致的。
“你非得报这个仇？非得自己报？”
那股力量在体内有些起伏不定，李霁闷哼一声：“…嗯。”
魔尊语气突然有些不自在：
“哦。”
“死脑筋。”
“真不求求我？”
李霁喉头又溢出更多血，慢慢流到唇边。
“那你又受伤了呢？”
“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就是个废人，拿什么打？”
“这些是暂时的。”
“暂时？李霁，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没救你你现在就死了？”
李霁看魔尊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也没办法，于是在识海问了一嘴凌。
“怎么让他信你？你求他一下？他刚才不是让你求他吗？”
凌又气呼呼道：“但李霁，咱们有骨气！绝对不能求啊！！”
「好的。」
然后转头，李霁神色认真，对魔尊道：“信我。“
“求你。”
何蚀目光沉沉，半晌才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