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帮衬偷梁换柱,真棋子嫁祸栽赃。
刚下了早朝,忠政堂内坐满了冠带朝服的文武大臣。忠政堂是朝臣们议事的地方,正厅置了一个松柏屏风,屏风前面摆着一张很大的方形矮桌,桌旁摆了些四方坐垫。堂上房梁上悬“秦镜高悬”的漆金匾额。这是文王当年在兴修忠政堂时亲自写的,以此鞭策群臣以秦镜照己身,谨记秉正廉明。其实现在的忠政堂真正的忠义之臣鲜少来此,来的多是秦氏一党或是闲散之辈。
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着青紫色绛缘领袍,头戴法冠的中年男子。埋着头眉头紧锁,没有注意到这时忠政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是当朝司隶大人田延年,此时之所以这般愁眉不展全是因为今日早朝凛王又向他追问起猎场遇刺一案的进展状况。他身负督率京城徒隶,从事查捕奸邪和罪犯之责,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凛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骂他是废物,再查不出来就要革职查办。刚才在朝堂上他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还不停地扯了宽大的衣袖擦拭额头。
“田大人,您当心着点……”廷尉大人冯植看着田延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说话就要撞到门框上了。
“啊,什么?”还没等冯植继续开口,田延年一抬头正好撞得个头晕目眩。
堂内一片哗然,众人都是同情这个糊里糊涂的田延年遇到了这种棘手的差事。要说有点蛛丝马迹,还好查一点。可偏偏除了两支箭,什么都没有。传说这几天田延年不吃不睡在猎场里一个人瞎逛,像是鬼附身。
“田大人,可有什么线索没有啊?”坐在首席的秦安国闷语一句,堂内立刻安静下来。
田延年见是丞相问话,立刻躬身一揖:“禀丞相,下官还没有头绪。”
“刚才皇上发多大的火儿,田大人也看见了。若是你过几日还这般回皇上的话,只怕是难辞罪责。田大人可要上心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田延年额上又渗出不少汗珠,只是这会儿聆听丞相教诲,怎么敢擦?
“这样吧,本相看田大人一人查处此案实属有些力不从心。不如冯大人给田大人卖个人情,帮衬帮衬。”
冯植见田延年没什么反应,假意推脱:“相爷,这恐怕不好吧,恐有越权之嫌。”
“有什么不好的。同朝为官,同是效忠当今圣上,何来越权之说。再者,早日查出真凶皇上也早日放下心中大石,到时候免不了赏你们些好处。”
田延年心里寻思着也对,自己正一筹莫展,若有人肯帮忙,查得出结果自然算他的功劳一件。若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也不至于独担罪责。“还请冯大人助田某一臂之力。”
“既然丞相都开口了,那冯某愿为田大人分忧。”冯植与田延年互相一揖。
其实,秦安国让冯植帮助田延年查案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一嘛,是怕田延年真的查出点蛛丝马迹。田延年虽然不是什么忠义良臣,但也不属秦氏一党。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秦安国正是亏心事做多了,怕这田延年敲破了秦府大门。安排冯植介入,明是帮着姓田的,暗地里监视着整个事态。这二嘛,他可是落了一步好棋……
司隶府,公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寻回来的两支凶器。田延年正把案卷和现有所有材料都一一拿给冯植过目。
“当日除了遗落在猎场的这两支箭,就只发现在猎场南边栅栏被人毁坏,守卫的士兵睡得迷迷糊糊。”
“看来刺客对猎场环境极为熟悉。”
“是啊,南边因为有崖山作屏障,守卫最为稀松。”
冯植装模作样的拿起桌上的两支箭,赤茎没(mo)羽,以铁为首。没羽箭可说是箭中极品,造箭不用羽毛,其造工精湛可想而知。当今会造这种箭的人也就寥寥几人而已。“田大人,你看这是什么?”冯植指着箭柄尾部一细小标记。
田延年凑近冯植手中的箭,看着箭尾上一个“草肅"字样的印刻。“草肃?”
“这不是萧家军的记号吗?”这两支箭已不是原来的凶器,而是冯植早就派人偷换了出来。冯植此时又慢慢引导田延年得出结论。
田延年一时惊呼:“难道是萧家?”
“田大人,这可是你说的。”
冯植走后,田延年一直在思索事情该怎么处理。谁不知道萧家是地位显赫,出了两位大将军,萧燕升侍王左右,对刘家忠贞不二。怎么可能指使刺客行刺?但是倘若真的是萧家所为,他虽然身为司隶,却无甚背景,怎么敢去桶这个马蜂窝。寻来想去,还是决定连夜进宫禀明皇上,由皇上亲自此事处理会比较妥当。 南书房,刘若凛和萧燕升正在谈话,小太监领着田延年进来。田延年恭敬的行了礼。
“这么晚来找朕,莫非案子有进展了?”
“回皇上,微臣查到一点东西。但是不敢擅自做主,还须皇上定夺。”
“查到什么?”刘若凛心中本来不抱希望,之前在朝堂上也是装装样子。再怎么说不能失了帝王威信。
田延年见萧燕升也在:“这……皇上,能否请萧公子先退到外室。”
刘若凛最讨厌这帮大臣故弄玄虚磨磨叽叽的:“不妨,你且说就是了。”
田延年只好直接呈上一支箭:“皇上,臣发现这箭柄上有特殊标记。一时猜不出什么意思?”
萧燕升接过箭并没有细看就交到刘若凛手中,刘若凛看得仔细,将剑柄对着烛光一转,刚好照见剑柄上的“草肃”字样。只一眼便抬头质问田延年:“还有谁见过箭上标记?”
“廷尉冯植大人发现的。”田延年发现凛王脸色异常难看,甚至比在朝堂上骂自己样子更加可怖。
“你回去吧。”
“是。”还好没有自己的事儿了,田延年心里暗自庆幸。
萧燕升听得云里雾里:“皇上,到底是何标记?”
“你自己看吧。”
萧燕升见得没羽箭上的标记正是萧家军的标记,“草肃”,肃字上加一个草字头就是“萧”。这本来是萧太尉的字号,后来被用做标记,凡是萧家军的兵器,军服,马匹上均有此标记。萧燕升马上跪在地上:“皇上,这一定是有人蓄意嫁祸萧家。萧家上下对皇上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
刘若凛扶住萧燕升的手臂:“快起来,朕能不知道吗?你从小与朕就在一起,亲如兄弟。朕能登上宝座,萧家功不可没,朕相信萧家绝不会做出此等叛逆之事。一定是有人暗中陷害。”
“皇上圣明。”萧燕升心里舒了一口气。
“不过,不管这箭上刻的标记是真是假,萧家这次难免要折损些。您刚才也听到了,冯植已经知晓此事,恐怕又是秦安国设的圈套。秦氏怎么会放过除去萧家的大好时机?”
萧燕升与刘若凛谈完速速回到将军府与萧崇山商议对策,萧崇山毕竟是经历过几十年战场上的摸爬滚打,量不相信就这么一两支箭就能毁了萧家,只对着自己孙子说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日早朝,众大臣站列堂前。廷尉大人冯植上前启奏:“禀皇上,据说猎场遇刺一案田大人已经查出些眉目,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与萧家有关,但是凶器上始终是有“草肃”印记。请皇上圣裁!“
什么,竟然牵扯到萧家?这怎么可能?余荣昌心里直犯嘀咕,不光是他,堂上不明究竟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议论。
“此案案情尚不明了,不能单以没羽箭上的标记草草定案。一个标记不能说明什么,依葫芦画瓢可以仿造。”
秦安国料定凛王会维护萧家,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架势:“皇上圣明。无论如何不可冤枉了良臣,况且萧家战功赫赫,满门忠义,实不可能有大逆不道之举。但是,皇上,既然本案牵扯到萧家,又不是一般二般的市井案祸,理应慎重处置。”
“依秦相之见应当如何?”
“萧家军现有三十万之众,若是真有异心,势必不可挡。现在案情还未调查清楚,倘萧将军肯交出兵符,以此作保。一则,皇上可以高枕无忧;二则,群臣百姓或无猜忌。待证实本案与萧家无关,这天下兵权才可放心交予。”
许久没有上朝的萧崇山此时笑容满面地踱出行列:“秦丞相说的十分有理。既然萧家已经与此案脱不了干系,萧家定要向天下以示清白。”萧崇山掏出一块长五六寸,宽约三寸的镶金铜符。萧崇山刻有盘龙的一面持于手中,左右亮给在场的大臣,“兵符,是先皇所赐,老臣今日交还先皇,也请皇上他日还我萧家清白。”
啪的一声,兵符被摔在秦安国脚下,铜制的兵符竟然被摔成两半……
刘若凛镇定了一下,想他刚登基不久,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虽然从小长在将军府,但萧老太尉这般脾气他还是第一次见,想必在战场上定胜此等英姿。“朕一定查明此案。”这一句话不只是君臣间的应话,更是一句千金承诺。
众人本以为此事应该会就此结束了,秦安国自是喜上眉梢。让他最忌讳的萧家失了兵权,也就等于铲除了凛王一□□翼。从此以后的萧家已不足为惧。从此以后的凛王亦已不足为惧。可惜,可惜自己没有将兵权抢过来。秦安国看着地上残片感到惋惜。
安静了片刻,刘若凛又很平静地开口:“既然已经在说这事儿,今儿就一并结了。李公公……”
“老奴在。”御座前正对堂下站着的李和瑞转身躬腰对着凛王。
“宣旨。”
“是。”李和瑞再转身上前一步,抖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展开一卷帛轴,“领军校尉秦仲坤接旨。”
秦仲坤立马跪在堂下。李和瑞瞥了一眼堂下的人,继续念道:“领军校尉秦仲坤,统领禁卫军,执管京中防务,理应克己奉公,尽忠职守。却疏于秋猎防护,致使刺客行于皇家猎场如入无人之境,酿成惨祸。现撤去其领军校尉之衔,留用宫掖门司马,即日上任。钦此。”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先皇在天之灵可慰。萧崇山心里暗自地赞赏年少的凛王在危机面前处事冷静沉着,而且还懂得还击。
秦安国和秦仲坤都傻了眼,片刻功夫,统领十万禁卫军的领军校尉变成了看守宫门的司马。而且凛王这不声不响的就宣了旨,相当的出其不意。秦安国此时心生怒火,他现在就好比在和凛王对弈。本来想去将“军”,却只危及到了旁边的一颗小“士”子,而且“士”子有惊无险。周密布局要吃凛王的“军(ju)”,又被对方出其不意地扳回一成,自己也失了一“马”。
看来这局棋颇有些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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