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萝,烟萝。”老妈子在烟萝门外高喊。
“这老妈子可真是的,今儿一晚上不知得了多少。这会儿姑娘还没歇上一会儿就又来了。”烟萝的红衣丫头正在将烟萝盘成髻头发小心翼翼的拆下来。“等会儿,姑娘正卸妆呢。”
烟萝自己拆下发髻:“草儿去开门吧,我自己来。”
草儿只把门闩一抽,穿着紫红衣裳的老妈子立刻抢身进来,斜了草儿一眼然后快步走到烟萝身旁。“我的好闺女,今天是我们逸云馆打开张以来最热闹的一回了。京城这些个王孙贵胄们刚才可都是被你的绝色迷得晕乎乎的,还有不少贵客说今晚定要见见姑娘呢。”
草儿关了门,听了老妈子说了这些话,赶忙跑来挡在烟萝和老妈子中间。“嬷嬷,你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姑娘只是来你这挂个牌子,又不是你家的闺女。你让见谁就见谁啊?我家姑娘只跳舞从不陪客,这你也是知道的。要是你再说这档子事儿,明儿我们就回苏州。”
“使不得,使不得。”老妈子忙拉过草儿的手安抚,“我知道烟萝姑娘从来都只跳舞不陪客,刚才啊我都将那些个少爷公子回绝了。再多的银子,我也不能毁了对烟萝姑娘的承诺不是?”
“嬷嬷,费心了。”烟萝整理好头发,起身走到了房内的圆桌旁。
老妈子跟着过去,从袖里抽出一把小巧折扇:“应该的应该的,只是外面有位文公子托我一定将这折扇亲手递与姑娘。”
“哦?”烟萝接过折扇慢慢地在手中展开来,金丝楠木的扇柄捏在手里滑润如玉。扇面正面儿上一副兰草图,笔锋劲道有力。背面有四行诗,还有新鲜的香墨气味。
“长袖善舞女儿娇,
萝漫红烟踏歌笑。
驻足且看云日初,
短歌当泣笼中鸟。
题诗右下脚还盖有一方红印,诺大的一个“凞”字。烟萝收起折扇,站起身来:“这位公子现在人在哪儿?”
“在二楼侯着呢。”嬷嬷听烟萝这么问,脸上的笑容展开得似三月的花儿。
“劳烦嬷嬷请公子上楼到酒阁一见。”
“好好好……”那个肥硕的屁股摇摇摆摆地一路小跑出去。
烟萝换了装来到酒阁,对着一个坐在栏杆边赏月的锦衣公子说到。“你来了?”
那个男子转过身来,乌发高髻,玉面素额,两抹横眉带些忧伤。“是啊,姐姐离开苏州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只好不请自来啊。”
“你怎么还是玩性不改,都已经是王爷了。怎么着也要做点正事啊。”烟萝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男子举了酒杯仰头饮尽,再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你不也还是在青楼里,我说给你赎身,你还偏不要。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还没说你那写的什么歪诗呢?我在这里每日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哪里来的短歌当泣?”烟萝抬了广袖一舞,“我只是借了场子卖艺罢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里像是笼中鸟?”
“姐姐还是穿素雅的衣服好看。”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珍珠花簪,“姐姐头上的牡丹颜色太艳了。”
烟萝摸了摸头上的绢制牡丹:“是吗?我不觉得。”
“我给你换上吧?”
“好。”烟萝背对着那男子坐下,那个叫他姐姐的人为她取下了鲜艳的牡丹,插上珍珠簪,轻轻地扶着发簪上的珠坠儿落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烟萝的耳根,抬起她的下巴,印上他炙热的唇。
烟萝没有拒绝,没有半点不情愿,只静静地闭上眼睛享受这种温存。不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角会滴落一颗泪水。
这么多年来,他是最懂她的人啊。烟萝对他也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自打遇见他的那双清澈的眼睛,注定了他们之间永远是痛苦的纠葛。她是谁?是世人眼中身份最下贱的烟花舞伶。而他呢?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太后的亲儿子。就算她生的再美艳,眼前的一切只是虚无的幻象。所以一开始,烟萝便只让刘凞唤她叫姐姐,时时刻刻与他保持距离,而又不想离去。今日这一吻似乎融化了她心中的冰雪,消散了她眼中故意蒙上的雨烟。想要闭上眼,装作看不见他温柔的爱意。但是唇上的触感却分明告诉她,他们彼此深爱着。
刘凞感觉到一股咸味沁入口中,停住了动作。他一边把玩刚刚从烟萝头上摘得的红艳牡丹。一边走到窗前。只见他将捏在指尖的花柄用力一弹,那朵红红大大的花儿在脱手的瞬间旋转起来,向着夜空中的明月飞去。
烟萝刚偷偷地擦了擦脸,刘凞突然转过背来:“姐姐,凞儿今日想喝酒。这杯子太小恐不能尽兴。”
“草儿,去换大杯来。”
“啪。”一声脆响。
凰仪殿内刘凞正跪在皇太后秦淑云身前,一只手捂着左脸。他眼里虽然充满了恨意,却还是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高高在上的母亲。“母亲,小时候你不让儿臣玩耍是因为你想让儿臣做皇帝。现在大哥已经登基继位,我就应该乐得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你就跑到妓院终日厮混?现在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咱们的三王爷将逸云馆的烟萝重金包下,日日笙歌,夜夜**。看看你这幅德行,哪像个王爷?”秦太后伸出手指来怒骂。
刘凞不允许有人诋毁烟萝:“母亲切莫想歪了,我们只是喝酒罢了。这样说可是坏了烟萝姐姐的名节?”
秦淑云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话来,气得浑身发抖。“姐姐?名节?一个堂堂王爷唤一个妓女叫姐姐?出身青楼还说什么名节?你,你,你,你真是丢尽了我们秦家颜面。”几个你字一说完,她这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身旁侯着的内侍太监急忙扶了她坐下,又是拍背,又是送水的。
刘凞不惜与秦淑云斗上了:“母亲可得记住了,儿臣可是姓刘,也是刘家的王爷。何曾丢了你们秦家颜面?”
秦淑云顿时血脉膨胀,没想到自己生出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么忤逆的话。“我——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刘凞也没理会秦淑云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叫喊乱骂,径直出了宫回了逸云馆。一个人趴在五楼的廊上看着花街里的芸芸众生。
为什么我生来就是皇子?为什么我要是那个女人生的?为什么父王你让我看清这一切?小时候虽然没能像平民家的孩童一般肆意玩耍,但也可以说是无忧无虑。自十五岁起,父王说我长大了命人带我四处游历。我不仅欣赏了各地美景,也看懂了人情世故。更是将秦氏在这世上阳奉阴违,狐假虎威之气势看得彻彻底底。
我终究只是母亲手中的一颗棋子,好像她把我放在哪儿我就应该在什么位置。她生下我,我就是皇子,我就是她用来博得父王欢心的筹码。她让我博闻强记,我就是她用来争夺至高无上权力的工具。哥哥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我便成了王爷。这本来就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可是她偏偏放不下心头的执念。还想让我成为她背叛皇家的旗帜。
刘凞想到这里又拿起酒壶,仰起头将壶嘴对这自己的喉咙。一壶酒穿肠而过,刘凞竟然站在逸云馆的楼顶舞袖而歌,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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