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庭华忙于修造黄河河堤,整日早出晚归呆在修监厅。修监厅近日来出入之人多如过江之卿,而且都是没有空着手去的。不仅有做土木生意的商人,还有黄河沿岸各州省的地方官员。无一例外是找余庭华有所请托,都想在黄河河堤的地基坝石上挖上一笔。皇粮要吃,油水也是照捞不误。余庭华只恨分身乏术,自然是无暇顾及其他,就说要继续查证死婴之事也暂且放在一边。
庵堂有独立的门通向街道,通的是南城的后巷,而余府的大门是对着前街的,前门到后门还得穿过两三条街巷。余庭烨被余荣昌下了禁止去庵堂的令,说是要避嫌。余庭烨虽然不知道两夫妻之间到底要避什么嫌,但是还真是没有去过,只经常派穆勇过去送东西。不过每日早晨,他会到庭门那,从门缝里看看秀儿起床没有,每天晚上,又来看看秀儿房里的灯熄了没。他现在公务除外就是想办法查找秀儿不是凶手的证据,还秀儿清白。
余荣昌派到庵堂的丫头青青每日都要给余荣昌回报秀儿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青青每天前府后院的折腾,重复着一样的说辞。秀儿都是辰时起身,白日里不是看书绣花坐在廊上发呆,就是陪着柳银荷诵经。过一段时间,余荣昌自己也听着累了,就让青青不用每日都来,有什么异常的情形的时候再来。
几天之后,人人都说城南的护城河水里肯定是死了很多老鼠,臭不可闻。以前河边摆着卖菜的农人都换了地方,行人路过也躲得远远的。终于有一天有个胆儿大的说想知道到底死了多少只老鼠才会臭得这么厉害,就决定去河边瞧瞧看。没想到真到了河边,就被吓掉了半条命。这哪里是死老鼠,明明是一具死尸浮在河面上,脖子上的黑黑的淤痕,白得发胀的面孔上一双气泡一样的眼珠子鼓出来,直直的盯着烈日。这胆子大的人看到死尸也胆小起来,马上就报了官府。官府来人一看,又查了最近失踪人口的记录叫来很多人辨认尸体才根据死尸身上的随身物件确定死者的身份。正是稳婆陈氏,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就是给余家二少夫人接生死婴的人。
余庭烨早就在到处寻找稳婆,去她家里的时候,她的儿子媳妇就说她失踪了。这时候发现稳婆的尸体,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仵作检查稳婆尸首的时候,余庭烨也去了,很显然稳婆是被人杀害的,他希望稳婆的尸体能像上次老太医的尸体一样会说话,能查出点什么。他让仵作仔细检查了稳婆的手耳口鼻,但是除了得出一个是被人扭断脖子致死的结论以外,就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
直觉告诉余庭烨,稳婆的死与秀儿被冤枉有关。他招来稳婆的儿子儿媳问话。“陈氏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冤家?”
陈氏的儿子带着重孝,泣不成声。竟然把稳婆陈氏的棺材也一并抬了来。“大家都知道我娘是远近闻名的稳婆,接生的活儿好,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交代的。可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冤仇啊?”
看来稳婆在余府说的做的,他的儿子媳妇并不清楚。余庭烨寻着一阵腥臭,看了一眼棺木:“死者已矣,做儿女的应当好好安葬才是。这夏日炎炎,为什么都过了几日了还不下葬?”
“余大人,婆婆死不瞑目,做儿女的怎么能就将她老人家不明不白的葬了。”陈氏的儿媳扶着棺,“我婆婆待我就像亲闺女儿一样,我们想好了,不找到真凶绝不封棺。”
与其说那是棺材,不如说是用薄木板拼起来的木箱。余庭烨看了也于心不忍:“几天也就罢了,要是几个月找不到呢?你们想让老人家尸骨无存吗?”两人被问的回答不来了,“我给你们银两置一副像样的桐木棺材,就这几日选个吉时,送上山吧。”
“多谢大人,大人的恩德草民无以为报。”陈氏两夫妇跪在地上,陈氏媳妇朝站在棺木边的小男孩喊道:“狗娃儿,快来磕头。”
那个小男孩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一副怕见生人的样子,黑黝黝的脸蛋上有丝丝血痕,像是被鞭打过。余庭烨以为是陈氏打的就劝说:“孩子还小,不听话慢慢教。以后不要这么打他了。”
陈氏媳妇心疼地把狗娃搂在怀里:“大人,我们家就这么个独苗苗,我们哪儿舍得打啊。这娃儿大前天被人绑过,也没像我们索钱,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了。我们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岁,娃儿刚回来,婆婆又失踪了。如今……呜呜……”
余庭烨发现狗娃失踪的时候正式稳婆最后一次到余府的时候,难道是有人绑了狗娃逼稳婆说假话,然后再杀人灭口。事情有眉目了。
秀儿吃过晚饭坐在廊上乘凉,其实柳银荷知道与其说秀儿是在乘凉,不如说秀儿是看着院门发呆。秀儿只希望有一日能看到余庭烨从后院的那扇门里走进来。脑海里还一直回想着余庭烨所说的那句:我相信她。他既然相信,却为何不来看她和孩子。秀儿将手放在微微突起的肚子上,慢慢地打着圈儿。思念可以越过那扇门,只是她过不去。
柳银荷再一次跟秀儿提起回乡的事情:“秀儿,我们从哪来回哪儿去吧。我们好好地回苏州,自己可以养活自己。既然他们不相信我们,这蓬门大户我们也不想高攀。”
“娘,我说过了现在不可以。”秀儿对柳银荷的重三遍四有些不满。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要想想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了他们余家做了多少?他们不念着好也就算了,怎么能冤枉你。我不想我的女儿受到这种不公的待遇。在外人看来你是余家的大少夫人,实际上就只是他们的奴仆。”柳银荷该说的都说了。
秀儿拉着柳银荷的手也搭在腹部上:“我知道这样子好像是很不要脸。娘,我们要是走了,落在我身上的杀人凶手的帽子就永远脱不掉了。要是只为我自己,我真的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娘,这是我还有庭烨的孩子,我不能让他没有父亲。”
柳银荷抽回手:“我的笨闺女,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想啊。庭烨这么久了有没有来看过你一次?说不定他也认为你是凶手了。余老爷现在把我们安置在这里不过是想让你在这待产生孩子,一旦他们余家的子孙生了出来,你看她还会留你。”
“娘,那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吧,也许那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秀儿自己也是这么安慰自己,尽管不知道生完孩子后她和母亲是不是会像以前一样被人赶出去。
好久没有来余府的唐跃海今天说要来看看秀儿和柳老夫人,在街市上转悠了半天就为了给秀儿买一个小巧的针线包,给柳老夫人买了不少补品。到了余府,余庭烨没有回府,唐跃海一人去看秀儿不方便,就想着先去探望柳银荷。余府的人都已经对他很熟络了,也就对他的出入并不特别关照,遇见了的恭恭敬敬的请个安便罢了。
唐跃海走在通往庵堂的路上,这条路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他没想到这条路尽头的门已经给锁了起来。唐跃海很是奇怪,抓了个人来问。“这是怎么回事?柳老夫人搬到哪儿去了?”
“柳老夫人没有搬走,还住在这儿呢。”
“还住在里面?”
“是。”因为余荣昌的警告,那奴才不敢多言,说完就准备走。
还有人住的房子怎么会被锁起来呢,唐跃海拉住小斯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把门这样锁着?”
“奴才不知道。唐公子要进去要从后院的院门去了。”说完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唐跃海满腹疑惑,不过还是按照小斯说的出了余府正门,绕到余府后门进了庵堂。果真见到一个
丫头在院子里扫地,庵堂里面还传出阵阵诵读佛经的声音。“伯母。”
木鱼声停了,柳银荷从屋里出来,一看是唐跃海就赶紧地迎了上来。“你来啦!屋里坐吧,外面热的。”
“伯母,庭门怎么锁上了?这样多不方便啊!”唐跃海将买来的东西提进房间里,刚边走边说着就看到房里的秀儿。“秀儿,你也在这儿啊。”
“跃海哥。”秀儿给唐跃海砌了茶放在他手边。
“那就正好了,我给伯母买补品的时候,看到针线摊上有个很漂亮的针线包,所以就给你买来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正好你在这儿,就不用我再跑一趟了。你每天这么前门后院的跑不累吗?干嘛锁起来啊?”唐跃海说着说着又回到庭门上锁的问题上来。
“母亲要清修,所以才让人锁起来一段时间。”秀儿随便找了个理由。
柳银荷憋不住,也没拿唐跃海当外人。“是余老爷让人锁的,秀儿也搬到这儿来住了。”
“秀儿住这儿?这是怎么回事?”唐跃海把针线包交给了秀儿。
秀儿接了过来顺便转移了话题“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跃海哥。没什么,我就是想陪母亲住住。”
唐跃海有点发火了:“那也不用加锁吧。你要是当我是你哥哥,你就实话告诉我。”
秀儿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拦着柳银荷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唐跃海。唐跃海听完就要去找余庭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怎么样,也不能事情没弄清楚就把人撵出来吧。庭烨他怎么说的?”
“他说信我。”
柳银荷又不满了:“信你就应该每天都来这儿看看你。”
秀儿也抱怨柳银荷老是这样说:“娘,你不要总是拿这个说,庭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然说了信我,那我也信他。”
唐跃海见秀儿这般,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以后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住在这儿毕竟不方便的,我会经常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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