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夏彧拖着行李箱进了这个逼仄而压抑的通道里,肮脏的电线圈凌乱的挂在看不出支点的墙上,污水在坑洼的地里积留,他走过,溅起点点泥星。

夏彧今年12岁,一通电话让他回到了12年前本来就应该生长的地方。

12年前,省医院的产房里夏彧的诞生没有给他的原生家庭带来任何喜悦,夏刚头大于微薄的工资需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如今又来了一个吃饭的。

所以在夏彧出生1个月不到,一个秋风萧瑟的黄昏,夏刚含泪把襁褓婴儿抱去了福利院。

身为菜场老板的他和家庭主妇陈倩不识字,随便给他在新华字典里翻到了一页,指着一个字问这是什么,工作人员说这个字念“彧”,他说那就叫夏彧。

夏彧的运气不错,被放在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福利院。3岁那年,他的养父母决定收留一个孩子,看上了夏彧。

后来他才知道养父母收养他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养父弱.精,试管都怀不上,夫妇二人决定收养一个为自己养老。但是老天总是爱开玩笑,在收养了夏彧的第二年,养母就怀上了一个健康的女婴。

养父母认为这是夏彧带给他们的运气,所以对这个孩子关爱有加,即使从小就得知自己不是亲生,但是夏彧前12年的人生活得安稳而幸福。

直到12岁那年,他送到了那个原生的家。

彼时不过12岁的夏彧即将小升初,拖着并不多的行李敲响了破旧的木门。

“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夏彧仰头看她,陈倩实际不过40多岁的年纪,面容憔悴,皮肤暗沉而松弛的像是个六旬老人。

“小彧!”女人惊奇的叫着,帮他把行李拖进来,“哎呀来了来了——你爸爸还没有收当,你先,你先坐……”

这个家,杂乱,拥挤,灰败,低饱和的色调和霉陈的气味让夏彧微不可察的皱皱眉。

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从养父母口中不难听出重男轻女、一大家子靠着一个男人的菜当铺过活的家。

而现在这个家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个患着三高的奶奶,一个没有工作的妈妈,一个起早贪黑的爸爸,和两个已经工作的姐姐。

夏彧感觉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压抑,郁闷,却无可释然。

在很长一段时间,夏彧无法接受在G市这样一个大城市里竟然还会有这么落后而封建的思想,这么艰巨而愁然的家庭。12岁,原本应该是一个孩童即将中二病犯起来的时候,夏彧却被迫成长。

“你和妈妈睡一个房间好不好?”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显然是没有别的选择的。奶奶睡在父亲的上铺,另一间卧室里放着一架给他临时支起来的架子床。

夏彧点点头,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我的两个姐姐……?”

“啊,她们都不怎么在家里住的。”陈倩笑道,“你不管——都是挣钱的人了,又回的晚,平时就睡在客厅好了。”

夏彧没说话,拖着行李箱走进他和陈倩的房间,一个单人床旁边放着木柜子,对着一扇永远晒不到阳光的窗户,架子床几乎是挤在夹缝中,夏彧把行李拿进去,根本放不开。

他叹了口气,把箱子拎上床,从里面整理出自己的生活用品。

*

6月中旬,G市。

雨就跟小孩的脸一样,忽晴忽阴,时好时坏。南方的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下雨跟发病似的,前一秒风和日丽,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砸下来了。

积水坑坑洼洼的聚在松动的石砖下,装饰的琳琅却只显得小家子和老土感的迪斯风门店前的摇钱花被打的落败。

琅照区,一个G市下设最偏僻的区,原本是临近的一个县,政府看老是发展不起来就大手一挥收入G市行政下,妄图通过改善名字而改善经济。

当然,现实很残酷。

“发个毛。”Villious酒吧里,前台酒保扎着一个低马尾,发间挑染白色,穿着不正经的职业装,挽起袖子shaking,一面笑道,“你看,菊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收进来了,到现在——12年,有变化吗?”

坐在边台高凳上的人笑了一下,连带着骂出一串脏话。Villious灯光昏暗,低色调的霓虹灯模糊了剃着寸头,脖间依稀露出一个卍字纹身的人脸。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侧着脸,面无表情的斜睨着酒保shaking。

“……”低马尾的酒保瘪瘪嘴,“唉耀哥,你要不让你那个丫头把脸转一转,别看着我行么?”

黄文耀笑了,露出一排牙:“怎么了,咱们‘鬼仗人’也怕她打啊?”

酒保把手里的冰倒掉,一气呵成的将调酒拉入杯中,苏打水打起泡沫,“你的拉菲。”他皮笑肉不笑,大言不惭,“是啊,真的怕。”

没有阴阳讽刺,就连陈数这种在这个圈子出了名的“和泥老”都不敢惹黄文耀身边的这个叫菊子的姑娘。

“菊子。”不远处一声呼唤,三个人都投去目光。一个身着靓丽,花枝招展的女人颠着胸脯走过来,肥臀一摇一摇的,“哟,稀客呀~”

黄文耀在那个女孩背后,暗暗的推了推她。

菊子很乖巧的冲女人点点头:“杜姐。”

杜娟勾起那红的渗人的唇,很自然的把小姑娘揽进怀里,回头看着坐着的黄文耀:“啧啧啧,没想到你还带人家小姑娘来我店里——也真不怕被日喽~”

这话难听,但是不假。“倒也不是没有风险,”黄文耀笑道,一抬手,大臂出的花纹露了出来,“不过钱难挣屎难吃嘛!”

杜娟一挑眉,把娇媚却犀利的目光转向怀里的女孩。

“找人。”女孩接过她的目光,笑笑解释道,双手插兜微微躬身,“拖了话的,要把人平安的带回去。”

“哪里的人?”

“地下一层。”

杜娟的嘴角在听见回答之后渐渐平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黄文耀手指点着桌面,就这么看着两人。

还是杜娟先破了冰。“呵,”她把视线移回黄文耀,笑了,不过有些牵强,“耀老弟,这可不是什么菊子该去的地方。”

黄文耀不予置否:“她收了钱,该干活。”

“……”于是女人的脸色终于是一点都搭不住了,放开怀里的小姑娘,语气沉重的正色冲他说,“你跟我过来。”

两人借一步说话,前台留着那个酒保和菊子。

女孩很懂事,乖乖的坐在吧前。酒保现下没有活儿,抽出一旁的威士忌,朝她笑笑:“菊子,菊子——洛菊。”

洛菊本来不想理他,但是他叫的自己烦。

“喝点?”酒保给她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98年的威士忌,好东西。”

洛菊接过酒,浅抿了一口,嘴上平静的不饶人:“要是我跟杜姐说你又偷偷喝酒,这个月的工资没有奖金了吧,鼠哥。”

陈数咧嘴打哈哈:“好菊子,你就看在你鼠哥对你不错的份上嘴下留情吧!”

洛菊笑了,又灌了一口威士忌。“你应该给我来杯伏特加。”她调侃道,因为笑面向比刚刚好多了,“毕竟等会儿要去揍人。”

陈数张张嘴:“……菊子,这个单子你不要这么冲动,你知道地下一层是什么地方吗,你这个年纪下去你知道会——”

“陈数,”洛菊打断他,一支眉毛上挑,“你再多逼逼我他妈先折了你的腿。”

陈数当了这么多年灰圈子的老好人,没心没肺,也就识趣的闭嘴了。这嘴虽然闭上了,但是眼神依旧是一副“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悯,把洛菊看的难受,又是闷了一口酒,耷拉着眼皮看他:“你他妈要不还是说吧,草。”

陈数语重心长的叹息:“菊子,不是哥说你——”

“谁是你妹。”

“……”他拉过凳子坐下,“好好好,我是弟弟——唉说真的,地下一层你去过吗?”

进去过,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是黄文耀带着自己的,走了一遭出来她就生理不适的吐了一地。但是渐渐的她也就麻木了,毕竟嘛,他们这种人迟早要接受这些。

“你拿了谁的钱?”

“白钱。”洛菊微翘的睫毛蝶颤,转着手里的酒杯,本身女生发育较早让她看上去并不像实际年龄这么小。“里面陪酒的小姐的,昨儿个找我。”

陈数压低眉眼,神色不似当事人那么轻松。“白钱好办,你听我的,退了,不要惹事。”他肘着吧台,“陪酒的小姐的钱,你他妈收什么?你还真要硬刚那些客人?”

洛菊没说话,也没同意。

远处,杜娟肩头挂着廉价披风,跟在叼着烟插兜的黄文耀身后走回来。陈数看着自家老板娘:“杜姐——”

杜娟摇摇头。

黄文耀走过去,看着洛菊手里晃着的酒杯,“鼠哥,又偷喝酒?杜姐要打你我可不管。”他给女孩递了支烟,“等会儿自己下去?”

“嗯。”

陈数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杜姐制止了他;黄文耀没有笑,只是拍拍她肩头,“实在打不过就跑,听见没。”

女孩把那根烟揣进口袋,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从那个狭窄而黑暗的通道口走下去。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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