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以封尧叛逃为结局落下帷幕,起初还有几个仙官意图上书请求发兵抓回叛徒封尧,结果奏折还没到上清境长华峰,就被急忙赶回的仙帝截下,将上书的仙官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此谁也不敢再提此事。
那几日金殿来往仙官络绎不绝,上官序和司命赶着趟去金殿,但十次有八次都见不到仙帝,仙帝不是在长华峰就是在姻缘殿打转,忙得脚不沾地。
魔族,紫宸殿。
龙头金椅,紫玉案前俯着一个红衣男子,毛笔飞转,在公文上写着什么,身侧立着同样红衣的男子,正是从上天庭折返的红缘。
当日封尧和魔皇离开后,就来到魔族领地,烬川不在,九大阁主死个八个,魔族事务堆积成山,魔皇连字都不认识,更不可能指望他处理,只能封尧亲自上,红缘辅佐。
合上最后一封公文,封尧重重舒出一口气,笔一扔,瘫倒在椅子上,胸膛微微起伏,长长舒出一口气,眉宇间满是疲惫。
阖眸,有气无力道:“悦华今日会来送种子,你去门口接一下。南地潮湿、北地干旱,已经命人去重新翻土改变土质了,如果来不及就先用悦华带来的土,先凑活着。西地兴建土木要快,尽快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有……”
“好了,我都知道。”红缘抱起一摞已经劈好的公文,“四处已经都动起来了,粮食一时半会儿还种不出来,我已经让人带丹药去凡间换粮食回来,多少能撑一阵子,其余的我都看着,你先去睡会儿。”
封尧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不知日月。
如今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合眼了。
“行。”
封尧撑着扶手摇摇晃晃起身,红缘单手抱着公文,另一只手想扶他,却被封尧闪身躲开。
那只手在空中停留许久,直到封尧离开王座朝后面走去还依旧一动不动。
忽然!
“对了,你最近防着点他,这家伙看着不带脑子,心思多得很,别让他掺和那些事。”
本该死在逍遥山的魔皇诡异复生,还跑来上天庭说巧不巧在封尧诛杀冒牌仙官的时候出现说了那样一番话。后来封尧几次三番套话却始终套不出魔皇真正的目的。
很难不让人多心。
“我明白,会小心的。”
封尧还是住在他曾经那间屋子里,只是今日却多了点不同寻常的气息,搭在门上的手半晌没有推开,察觉到是何人气息后无奈一笑。
正想推门而入,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一只素白的手从黑压压的门缝伸出,一把将他拽进去。
脚下一个踉跄,封尧惊呼一声,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密密麻麻落下,将呼之欲出的惊呼声压在喉咙里。
双唇被反复研磨,两片唇被咬得生疼,灼热的气息带着难以言喻的怒气,疯狂扫荡,攫取空气,却在封尧即将闭气的瞬间,狂风暴雨变为绵绵细雨,温柔地在唇齿间舔舐游荡,混着刺鼻的血腥味。
“……疼”封尧呢喃一声。
“疼?现在知道疼了。”将离放开他,素白指尖在染血的唇瓣轻轻摩挲,“尧尧,当初做戏的时候怎么那般顺手?一声不吭就敢玩这么大,吾倒是不知……我们家尧尧胆大包天到如此境地!嗯?”
封尧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将离疲倦的双目上,心里划过一丝不忍,“生气了?”
将离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无奈般叹了口气,“舍不得,早猜到你迟早会这么干。”指尖上移,落在眼下,语气里满是心疼,“这三日又没睡好?”
魔族堆积事务太多,外头流民又迫在眉睫,封尧没日没夜处理了三日才堪堪有个样子。
他笑了笑,握着将离的手,“不妨事,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不过……”声音顿了顿,眼睑低垂,“将离,对不起,我……”
“不必说,吾……都知道。”将离抱着他,凑到耳边一字一句轻声道:“尧尧,你心性坚韧又稳重,不会贸然动手的。”
闻言,封尧怔了又怔。
其实在他毫无缘由、不加解释杀了冒牌仙官的那一刻,就连宁泱眼底都闪过一丝不解。
可将离却说无需解释,无论他做了什么,将离始终相信他。
从未有半丝怀疑的信任扑面而来,封尧张了张嘴,眼眶酸涩发热。
他会被来路不明的冒牌货的一句话就逼得心神大乱吗?
那必然是不能。
可他却还是冒着大不韪动了手。
“所以……那时……你发现了什么?”
将离问。
发现了什么?
封尧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得不动手的东西。
当时情状紧急,又有无数双眼睛瞧着,封尧来不及同将离细说,但将离却还是知道了。
指尖摩挲玉佩纹路,目光在将离身上流转,“先不说这个,将离……你在我身上除了这块玉佩,还放了什么?”
他明明封印了玉佩,但将离还是来了。
将离定定看了他半晌,幽幽道:“尧尧,吾说过……一旦应下,此后你身上将不止一块玉佩。”
这话是说过,但封尧想着左不过就是多几块玉佩的事,但直到昨日他力竭时意外窥探仙灵异样,才发觉他从头到脚,每一根灵脉、每一滴灵血里都混着将离的神识。
里里外外,骨肉血灵都与将离密不可分。
跟小狗似的,标记一处再来一处,最后弄得他全身都是将离的气息。
胸口压着一股怎么也发不出来的气,可对上将离清透专注、眼底情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眸子,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万般无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是服了你了,放眼望去,全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惯着你!”
却也没再提神识窥探的事情。
封尧将当时发现的异状细细说了,掏出属于白玫的那枚戒指,穿着红线放在桌上,起身取茶。
将离捏着那枚戒指看了半晌,探灵起,顿时,戒指内散出七道颜色各异的气息。
封尧搓了雪山翠进茶壶,回头瞟了一眼道:“那缕浅红是阿姐的气息,戒指阿姐常年带着,沾染气息也并非怪事,我虽不知戒指从何而来,但戒指上其余六道气息却不太对劲。”
探灵寻源,拨开迷雾,方显真章。
“这六道气息分属六族?”
“对!”当日情况紧急,宁泱替他拖时间,封尧趁诛杀冒牌怨灵的瞬间寻戒指的气息,找到源头,“人族的气息来自一位贩夫走卒,已逝。妖族的气息来自前任妖皇,人关在仙牢。鬼族的气息来自鬼君,人也在仙牢。仙族的气息属于索寺,已逝。神族和魔族的气息属于……”
声音戛然而止。
封尧端着泡好的茶壶走过来,神情微顿。
“属于……玄宸和烬川。”
“嗯。”封尧斟了两杯茶,神思游荡片刻,一不留神推茶给将离时洒了些许出来,手背传来一阵温热,抬眸看去,将离正温和注视他,心底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封尧笑笑,“我没事。”
“言归正传,六族的气息同时出现在阿姐的戒指上,这不可能。”封尧捏着戒指道:“阿姐没来到此方世界,她的东西不可能身染六族气息。”
可问题来了,那这六族气息从何而来。
将离沉吟片刻,忽然道:“魔皇可知戒指上气息之事?”
“这正是我想说的,他不知道。”刚到魔界的第一天,封尧明里暗里试探过,虽至今没诈出魔皇真正的目的,但唯独可以确定魔皇不知戒指上染了六族气息的事,“上天庭那些事接二连三出现绝不是偶然,绑了红缘扔在金殿,引我出手在众目睽睽下救了红缘,而后先是质疑你,接着质疑魔族真正的奸细是谁,引出我。”
一环扣一环,从他出手救下红缘开始,这个针对他的局就已经开始了。
“怨灵出现绝不是偶然,若我没猜错,怨灵和这枚戒指才是魔皇所为,目的是逼我叛逃。换句话说……我猜测戒指和六族气息其实并无直接联系。”
“你猜测……六族气息其实来源于魔皇?”将离指尖微顿,“做引子戒指是意外染上六族气息的,魔皇的目的是你?”顿了顿又道:“你……或许和魔皇正在图谋的某件事有关?”
“对!”
这也正是封尧顺水推舟叛逃的原因之一。
“戒指意外沾染气息,反而是给了我们线索。魔皇身怀六族气息,他想做什么?这六缕气息所属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都在上界,这和他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封尧继续道:“还有……我对他有什么用?”
封尧于魔皇有什么用?
目光落在六族气息所指向的每个人身上,心神一动,调出六人生辰八字。
鎏金字体映入眼帘的瞬间,将离瞳孔猛缩。
“尧尧……”
刚摸了摸茶壶温热,准备去换壶茶的封尧应了声,“怎么了?”
“此方向想不通,不如倒着想。”
封尧动作一顿,眼睑低垂半晌,猛地瞪大,“你是说……”
将离挥袖,收起六人生辰八字,“不如想想……会有什么人或何种物什能身染六族气息?”
什么人……或什么物什?
玄宸、烬川、索寺、妖皇、鬼君、凡人。
谁能同时接触六人气息?
“……是他?”封尧期期艾艾问。
“只有烬川能做到。”将离双眸幽深,“但却不是他,他的气息也在其中。”顿了顿,“是……虚明镜!”
虚明镜?
封尧抱着茶壶怔了怔。
“虚明镜其实是烬川为神官时玄宸为他炼制的法器,后来烬川带着虚明镜和微澜一起游历天下,属于人族气息的贩夫走卒寿元仍在时正是烬川游历的时候。”
如此一来,虚明镜沾染制作者玄宸、身怀者烬川的气息便不足为奇,身怀虚明镜的烬川和妖鬼二界合谋时虚明镜也不免沾染那二人的气息。
那索寺……
剑心——
苍龙渊之战,他碎裂的剑心……被索寺用来开启虚明镜了。
虚明镜能照出天下万事万物的弱点,极其凶险。
封尧心头一凛,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划过识海。
“虚明镜在何处?”
“在尊者那里。”
“祖父?”
上天庭,一道银白身影匆匆踏入北三门,刚走到上清境入口,迎面同宁泱撞上。
不等将离开口,宁泱急冲冲率先开口。
“尊者传信来,说上神送去的虚明镜不完整,有缺角。”宁泱猛喘几口气,“上神,虚明镜能照出天下万物的弱点,哪怕只是缺角也……”
“出事了!”
一道惊呼从不远处传来,将离识海一痛,面无表情折身一看,只见仙帝也匆忙跑来,堂堂仙帝脚步凌乱,气息急促。
“仙牢传来消息,妖皇和鬼君都……都死了!”
“啊?”宁泱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被震出神游天外的模样,“赶趟儿呢?”
将离心口一震,眉眼低垂,不语。
原来如此。
回头立刻对宁泱道:
“去喊玄宸和烬川,去神祇!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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