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着清瘦，却自带一股威慑力。
细沙内隐藏灵力，落在身上虽不至受伤，但也致痛，众人皆是不由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走。”他面向敖小小。
“去哪儿？”
男子懒得解释，避开周围人还想继续看热闹的眼神，直接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直到进了一间卖布料衣裳的铺子。
“两位想看什么？布料还是成衣？”掌柜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到敖小小这浑身是伤的模样也不动神色，面带微笑迎上来。
“给她换一身干净衣裳。”男子道，也没给敖小小任何开口的机会。
敖小小还没遇到过如此霸道不讲理的人。
“我不认识你。”
男子转过来，冰冷狰狞的面具差点怼到她脸上。
“难道你要穿着这身破衣裳招摇过市吗？”
敖小小朝裙子下摆看了看，和云敛仙尊一样的荼蘼花图案现在已经碎成几绺，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一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的架势。
看到这花，不开心的一幕顿时又涌上心头，敖小小突然低下头，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片刻后男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喂，你怎么了？”
“……”
风炽鬼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对别人有如此耐心。
“啧。”
他见少女那副霜打了茄子似的衰样就莫名心烦，便欺身上去，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抬起。
少女的眼眶里隐有水雾，鼻头红得像兔子，嘴唇却紧抿着轻颤，明显在强忍着泪意。
这是……哭了？
风炽鬼头皮发麻。
他的手指不觉用力，指尖几乎要抵入敖小小的皮肤。
许是他太用力，不巧将敖小小努力维持的伪装戳破。
咸湿的液体顺着脸颊包裹住他的手指，是与他生来不相容的滚烫。
风炽鬼的手迅速抽开。
他不喜欢眼泪这东西。
强者从来不哭。
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好歹他在禁地里吸食了她三千多年法力，靠着这股至纯至净又强悍的法力保全肉身，还提前破了那帮老不死的设下的法阵跑出来。
她不该这么弱，还哭哭啼啼的。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掌柜派人拿来两身白裙。
“两位看看，中意哪件？”
不得不说，店家浸淫多年，早对什么人适合什么衣裳了然于心，连尺寸也猜个**不离十，拿过来的两件都十分契合敖小小的风格。
风炽鬼随手指了其中一条，也不问过敖小小的意见就塞进她怀里。
“换上。”
敖小小无动于衷。
男子凑近：“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极度不耐烦了吗？”
被关了三千年，手感生疏，让他想一想得罪他，惹他厌烦的后果是什么。
他打量着少女，琢磨着她这纤细的身板可以承受住自己几招。
敖小小虽然难过，但还是想告诉他事实：“你戴着面具，看不到啊。”
风炽鬼：“……”
他习惯靠灵识辩物，不用眼睛也无妨，但忘了敖小小是做不到的。
弱，真弱。
男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挑了挑眉，以示嫌弃。
“姑娘，换上吧，你穿着这一身，在外的确是不方便。”店家对眼前这幕熟视无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劝道。
敖小小挣扎了不到一秒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接了过来。
半晌，没人有任何后续反应。
敖小小无奈地看向他：“虽然你戴着面具，但是其实能看到吧？”
“什么意思？”
“你不能看着我换衣裳。”
“……”
风炽鬼“啧”了一声：“麻烦：”
敖小小换好后，他将她带到湖边。
“喂。”他开口。
敖小小能感觉到他法力高强，也感觉得到他脾气不大好，所以正在犹豫如何开口问他到底为何要给素昧平生的自己买衣裳，却没想到对方先行给出了答案。
“衣裳可不是白给你的。”
敖小小：“？”
“等价交换。”
“你想要什么？”敖小小心底生出一丝戒备。
风炽鬼抬手指了指她的袖口：“夜明珠。”
敖小小怔住，他怎么知道袖子里放着夜明珠？
但仔细一想，方才她买完丸子时曾说过要拿出来交换，或许那时候他就盯上自己了。
原来他是看上了自己的夜明珠。
不知为何，敖小小反而暗自松了口气。
经过十数次买东西的经验，敖小小自认可没那么好骗。
她知道这颗夜明珠很值钱，远远不是一件衣裳能比的。
“不换。”她摇头，“我的珠子可以买很多衣裳。”
风炽鬼没料到她会拒绝，一时语噎，用灵识将周围环境扫荡了一圈。
风平浪静的湖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花灯，岸边也熙熙攘攘围着人。
若在这里杀人灭口，再抢她珠子，影响颇大，没准还会把好不容易甩掉的上仙界那群家伙给招来。
若没杀得成——她恐怕又该哭了。
风炽鬼回忆着方才落在自己冰凉皮肤上的滚烫触感，就觉得莫名心烦意乱。
“当真不肯换？”他反问。
“不换。”
男子闻言在面具下勾起一侧嘴角，显露出几分邪气：“那你把买衣裳的钱还我。”
“……”
“这可是上好的云锦，价格不菲。”
敖小小顺着他的话揉了几下裙摆，手感的确不俗，是好东西。
她摊开手掌，掌心安静躺着仅剩下的两枚铜板，咽了口口水：“够吗？”
风炽鬼冷哼一声：“你说呢？”
果然不够。
“那怎么办？”
“不拿珠子来换，就将衣裳脱了还我。”
“……”
下界套路深，怪不得爹爹从不让她出南海。
敖小小将手伸入袖中，抚摸着那枚夜明珠。
被她的体温捂了许久，珠子竟完全没了先前的冰凉，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或许她与这颗珠子当真无缘。
敖小小踌躇着取出来，递到风炽鬼面前。
虽看不见男子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由于兴奋而突然四处窜动的灵力。
他竟如此亢奋。
敖小小内心不禁起疑。
风炽鬼刚想接过，少女小巧的手掌就像小蛇一样重又缩了回去。
“嗯？！”他不禁从喉咙中逸出一声略带怒火的质问。
“你应该要找我钱。”
这是敖小小刚学会的词，再好的布料也不可能有她的珠子贵。
风炽鬼还从没遇到过一个人能和自己有来有往对话这么多次，握成拳的指节几乎要捏碎。
他闭眼缓了几秒钟，这才举起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瞬间，方还在岸边边摇扇子边吟诗的两名年轻翩翩公子突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他身后，面露欣喜。
或者说，欣喜过了头。
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眼中甚至放出异光。
“宗……”
刚想与风炽鬼招呼，却被他抬手打断。
“有没有钱？”
那两人一脸愕然：“……有。”
“拿出来。”
“哦。”
说话间，一人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五锭白银。
敖小小看过来，面无表情。
另一人则是取出半吊铜板，摇得稀里哗哗响。
敖小小眼睛一亮，她认得这个，数不清有几枚，那就是好多钱。
就在三人眼皮子底下，少女毫不犹豫地走向第二个人，将那半吊铜板收入囊中。
风炽鬼的嘴角抽搐两下，许久才从这股不可思议中回过神，他挥了挥手，那两名年轻男子便烟一般消失在了视线中。
“现在能将夜明珠交给我了？”
敖小小手腕一动，圆溜溜的珠子赫然手心。
只是看到的一刹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珠子竟不知什么时候从幽绿色变得腥红。
间歇泛出的荧光之中，似有血液攒动。
但风炽鬼并未留给她太多观察的机会，径直拿走，又朝敖小小走近一步。
蓦地，湖面上起了风。
敖小小的发丝漾起，绕着额角和耳翼四散开来。
原本喧闹的热浪顷刻寂静。
明明男子没有任何动作，可周身气温骤降，一股强大的力量随之而来，化作枷锁，把敖小小困在其中。
敖小小意识到不对劲，运力想到挣脱，可这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牢牢锁住，根本不容她反抗。
“你想做什么？”她不由睁大眼睛，兽类独有的瞳线震颤，“快放开我！”
风炽鬼这辈子最烦人问问题，现在东西到手，自然是直接无视了。
他将染血的夜明珠抛于半空，倏尔如血月般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红雾在二人之间弥散。
敖小小的眉心一闪，破开红点，随后长出一根如蚕丝般细的血丝在雾中若隐若现，一直连接到男子的手掌心内。
出现了，他的命线。
风炽鬼高抬起下巴，眼神颤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然后将整个手掌覆上敖小小的额头。
轰——
强大的法力顺着掌心流入，是他最熟悉的气息。
三千年前，他被众上仙齐力绞杀，困于南海。
那群人妄图让他在深海禁地腐溃而消。
还好他将自己的一缕魂识封印在掌心命线中，埋入那名孕者体内，靠吸食少女的法力才得以重见天日。
如今他只要收回这最为重要的命线，便再无顾虑。
想至此处，他尖细的指尖不由扣紧，在敖小小的太阳穴处印下深深的压痕，少女痛苦地沉吟出声。
“嗯……”
可片刻过后，他却察觉出一对劲。
本潮水般贯入的魂识戛然而止。
少女体内出现了另一股力量，竟如饿久了的猛兽般，开始反向吞噬起他的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