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小小虚弱地挪坐于床边，脑海中却一直盘桓着这一路的事，还掐自己的脸试了试，确定这不是梦。

或许她无意之中恰好发现了风炽鬼逃离禁地的法阵，得找个办法逃回去告诉爹爹他们才好。

她定了定心神，强忍着不适贴耳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发现似乎没有人看守，便悄悄打开一条缝，果然空无一人。

方才那人也只是说不允许她出宗，看来并未限制她在宗内活动，这里又甚是偏僻，遇不到人不奇怪。

敖小小试探着往外踏出一步，带出一股风卷起裙摆，细碎的摩挲声被耳朵放大，叫她紧张得胸口怦怦直跳。

良久，四周并无异常。

她渐渐放下心。

看来这魔界也不似话本子里说得那么可怕。

敖小小走到院后，惊喜地发现她所在之处恰好就在整座宫殿的外围，只要越过围墙便可出宗，虽说未化龙之前她没什么法力，但翻墙这种小事还是难不倒她。

她一晃身，白光闪过，一只龙崽赫然出现，再振尾向地面借力，便轻松朝墙外跃去。

谁知就在刚看到墙外景象时，眼前突然赤雾弥漫，红色的光点环绕在敖小小身边，先聚后散，最后化作尖刺向她扑来。伴随着莫大的气劲，瞬间就将她震飞回院内，重重落在地上。

敖小小本就没恢复好，这一下更是重创，当即脑中一片空白，尖锐的耳鸣声像绷直的线一样在脑袋里拉扯。

旋即，她的后脖被擒住，整个人被悬空提起。

她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挑线，只瞥见糊成一团的黑色和红色交汇，以及滋滋横生的冷意。

“太弱了。”风炽鬼说，“就凭你也想逃出去？”

他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想明白，三千年来自己汲取的法力竟会来源于一具如此之弱的肉身，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可正当他想继续好好教训一下这只不听话的龙崽时，却发现它的状况似乎比自己预料得还要糟糕。

他将手托住龙崽柔软的腹部，让原本蜷缩着的背部显露无疑，终于看见了显眼的伤口，和周围晶亮透明鳞片形成对比，中间有一块洼地，看上去像是快要愈合结痂，如今却又从中央又裂开一条缝，露出里头粉白相间的嫩肉。

手里小小的身躯带着轻颤，紧闭的双眼和脱水的龙角无一不表现出它此时的萎靡和痛苦。

更糟糕的是，自己丹田那股混乱的气息也跟着一涌而起，在体内不停乱撞，惹得他太阳穴直跳。

风炽鬼有些不耐，他皱了皱眉，托着她的动作却默默放轻许多，另一只手则以食指抵在敖小小额头上。

“你可别死了。”

一瞬间，白如纸色的指尖红光四溢，如群蚁蚕食般萦绕于敖小小额间。

两人之间出现一缕若隐若现的红线，正汩汩输送着带着凉意。

风炽鬼望着这半截命线，思绪在不留神间居然有些飘忽。

“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

他的语气盛气凌人，却又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等命线拔出来，我定会杀了你。”

许久，红光渐消，敖小小紧绷的龙脊背也逐渐舒缓下来，小口的吸着气，像是睡着了。

她恍惚之间似乎嗅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下子回忆不起来，却又好像扎根在记忆中，给她以强烈的安全感。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自从嫁给云敛仙尊后，她似乎就偷偷将这股气息弄丢了，没想到现在又从记忆最深处拉扯了出来。

敖小小咂了两下嘴，用恢复饱满油润的圆角拱了拱，企图靠得再近些。

男子站在原地，捧着她小小的身躯，良久未动，面具下的嘴角却在微微抽搐着，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提早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他可是人人都闻风丧胆的风炽鬼啊。

*

过了半日一夜，敖小小终于幽幽醒过来，发现自己已变回人身。

这一次醒来的感觉却与前几日都不同。没有受伤的负重感，反倒是久违的轻快，就是脖子后面有些痛，好像是落枕了。

她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以一种奇怪僵硬的姿势搁在方枕上，后脖悬空，皮肤上凉飕飕的，再往下一瞧，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也胡乱地摊着，分外潦草。

魔界人还真是不讲究。

敖小小坐起身，捋顺头发，就在觉得肚子有些饿时，鼻子恰好又嗅到一阵香味。

鱼的香味。

她不禁摸摸肚子，又吞了口口水，转头看去，才看见靠北的桌子上放着一碟——

肉鱼小饼！？

她怕是出现幻觉了。

敖小小心里直打鼓，双腿却诚实地钻进鞋子里走过来。

桌上有一只黑瓷碟，里头真的盛着白嫩的圆形小饼，凸起的鱼肉粒颗颗分明，油脂微渗，看着就叫人垂涎。

敖小小还没化龙，自然和寻常凡人一样有口腹之欲，她两眼一亮，伸手便要去拿，就在放进嘴里的前一瞬忽然一顿。

魔界人怎么可能恰好知道她最爱吃的食物是什么，难道这是用的什么邪门幻术，想要拿来毒死她。

正犹豫间，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

玄铁面具加身的男子嗤笑，语气很是不屑：“真要想杀你，还能等到现在？”

又是他。

敖小小觉得他有些阴魂不散。

男子走到桌旁，两指夹起一枚鱼饼递到她跟前：“吃。”

他的手指很修长，也很苍白，白得像纸一样没有血色，不顾及鱼饼因为受力而渗出的油浸满指尖，只用冰冷的面具直勾勾与她相对。

敖小小一口气突然憋到胸口，然后偷偷呼出来。就这瞬间，她有些倒胃口，忽然不觉得肉鱼小饼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我不饿。”她讪讪道。

“不饿也要吃。”他的语气没有迟疑，但面具下的眉宇却皱起。

她不可能不想吃这个。

曾经多少次褪麟的圆月夜，她蹲在那块破冷石头上喋喋不休，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吃这东西，又数日不曾进食，怎么会不饿？

为保住她的命不至于连累自己，他已耗费所有的耐心。

“吃。”风炽鬼的语气逐渐不耐。

“……”敖小小实在不明白这些魔界人的目的，她愣愣看了眼男子的面具，又目光下移到那块饼上，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宗主，您在吗？”

男子的动作定格在半空，接着素手一抛，那块饼又被扔回了碟子中，血红色的雾气自掌心掠过指尖，带走了留下的最后一抹油脂。

“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身穿黑衣，头戴蛇纹木饰的男子走入房内，看见敖小小时一愣，略有迟疑。

男子明了，借着他的方向走至外头，随后“啪”一声关上门，截断敖小小探究的视线。

可越是这样，敖小小就愈发好奇，她甚至有种直觉，两人所说之事八成就与她有关。

敖小小蹑手蹑脚地往门口挪了两步，瞪着眼睛从门缝往外看，耳朵也尽量贴近。

“宗主，荼蘼知林里的法阵似乎被他们发现了，今日隐有突破之象。”那人对男子说，“宗主可要前去将法阵关闭？”

“嗯。”男子面色不改，只淡淡应下一声。

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面对男子冰冷的玄铁面具时戛然而止。

敖小小愣住。

法阵？

荼蘼知林指的应当是她进来时遇到的地方，那他们所说的法阵难道就是连通南海禁地和魔界的法阵。

当然，或许也是她能回去的唯一途径。

他们居然想将它关上？

敖小小不由蹙眉，看来她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这些人和风炽鬼必定关系匪浅，她定要在法阵关闭之前出去告诉爹爹。

门外的男子看出手下的犹豫，低声道：“说。”

“宗主，今夜就是落花期，不知道您这三千多年来可还是像从前一样需要闭关休息？法阵有属下把守，宗主明日再去不迟。”

男子答道，声音有些飘忽：“那就明日。”

敖小小的耳朵里钻进“休息”二字，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吱呀——”

就在她思忖间，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

敖小小整个人下俯着，现在面前一悬空，失去承重的身体就突然向前倒去，带起一阵清风，恰好撩起男子的衣摆。

“啪。”

原本以为挡在面前之人会好心接住她，可惜男子只是漠然地用手掌按住她的脸，硬生生挡住她下落的趋势。

敖小小只觉得他过于纤细的手指陷入自己的脸肉中疼得有些过分，但他的掌心里，居然沁着一股淡淡的荼蘼花香，与他恶修罗一般的气质呈现出十足的违和感。

“偷听？”男子道，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敖小小尴尬一笑，没有说谎。

“你倒是诚实。”

“宗主。”敖小小学着旁人那样称呼他，“你能不能在法阵关闭之前放我回去？”

“不能。”

果然，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她。

敖小小实在想不通，如果是魔界人如果当真视她为敌，大可将她直接杀了，如今只是将她关起来不管不顾，着实不太符合常理。

她虽吃了瘪，但心里悄悄有了主意，乖巧点点头道：“好，那我不走了。”

这下轮到风炽鬼讶然。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却一个也没实现。面前的少女反而自然地坐在凳子上，手抓着肉鱼小饼开始吃起来，刚刚红润起来的嘴角跟着沾上了几点油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