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曲终人不散(一)

“你这故事真长。”月老坐在姻缘树下,手里摇着把蒲扇,听得昏昏欲睡。

郁桑坐在树枝上,轻飘飘地晃着双腿,晃了一会儿又停下,折了一片叶子扔下,树叶子刚好落到月老一只眼睛上。

睁开眼睛,月老将树叶摘下,指尖一点,那片叶子便化作一段红绳:“不能浪费啊,好歹也是姻缘树的叶子。”

郁桑道:“你怎么就这个反应,难道我消失这段时间的故事,不新鲜不有趣吗?”

“太阳底下无新事,天下间痴男怨女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你嘛,”他拿起蒲扇一指,浅笑着:“一个还未开窍的小娃娃而已。纵有倾国色,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草木心肝。”

草木,说得也没错,她的真身本就是草木,加之运气好,身来仙胎没经受过什么刻苦修行,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原木。

月老话锋一转,动动手指,郁桑坐着的那支树枝便自动延伸,将她送至月老面前。月老那双含情眼似笑非笑望着她,看得她浑身毛毛的。

“不过你这故事和外界传言不大相同。外面都传,行渊受赤练偷袭受了重伤,至今还在养病,看来他这次伤的不轻。”

紧盯着郁桑的脸色,果然察觉出她一丝不对劲,月老拿着蒲扇掩面大笑:“原来也不是一点窍都未开。来来来,我给你支个招,你剪下行渊一段头发,再剪下自己一段头发,用这个绑好了交给我。我选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开坛做法,保证他一颗心被你栓得牢牢的。”

他笑得不正经,把红绳往郁桑手里塞去,郁桑嫌弃得踢了他一脚,道:“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

“可不是歪门邪道,是骗术。我在人间游历时凭着这套骗术可骗了不少小姑娘,争先恐后地将她们情郎的头发交与我,唯恐情郎心中有旁人。你没上当,说明中毒还不深。”

手指轻动,郁桑手中的红绳又变成一片绿叶,转瞬枯萎,从指缝间簌簌落下。躺椅上十几岁的少年郎也顷刻变成八十老叟的模样,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唯有那双眼睛依稀清澈,从蒲扇中露出来。

他起了身,郁桑匆忙问:“你不过回来三日,又要去哪里?”

“去人间走一遭,讨壶酒喝。”月老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身定定看她一眼,弯了弯唇。

“小姑娘,你这草木心肝竟也有长出血肉的一天。若是想去看他,就去看他,不必忸怩,你向来也不是个忸怩的人。”

不知为何,郁桑脸上泛起几分热度,犹如被人看穿了心思,她自己却还不知,只坐在枝头摇头:“我不想见他,总觉得怪怪的,还是不见得好。”

也不知月老听没听见这话,手背在身后,向着姻缘府的大门走去。

月老向来如此,行迹神秘。他一离开,郁桑又没了说话的人,她无聊得哼了几声歌,走下树枝,去织女府取用云霞锦做的裙子,算算时日,这衣裙也该做好了。

取回衣裙的路上,她听见了仙婢的窃窃私语。

“不曾想战神也有元神受损的时候,那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没有个百八十年估计是好不起来了。”

“天下谁有那样的能耐让行渊上神元神受损?难不成这几年妖族真的出了什么大人物?”

是啊,谁有那样的能耐让行渊元神受损呢,总不至于是幻境的后遗症。

那两名仙婢见她走来,犹如被人捉到偷懒时仓皇行礼,郁桑对着二人点了点头,抱着衣裙一路无话,默默回了姻缘府。

云霞锦素有美名,千万年也不过才能织出几丈,她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换好衣裙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这身衣裳是与她相配的,可再惊艳也不过就是初看一瞬间,照了久了就会觉得索然无趣,再美也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衣裙。

把云霞锦从身上褪下,郁桑换回了平时穿的衣裳。

入夜了,本应该安静的姻缘府闯进一名不速之客,觉察到有人闯入并且已经到了房间门口,郁桑坐起身,双手结出印记,刚要隔着门给那人来一计招数,就听见门那边是空空道人的声音。

“郁桑。”还是如之前一样不客气。

收起手上差点就要劈出去的惊雷决,门被打开一道缝,郁桑露出个脑袋来:“干什么?大晚上的。”

空空道人向后退了一步:“天君希望你能去见行渊上神一面。”

行渊,这名字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在心间敲上。郁桑不动声色双臂交叠看着空空道人:“大晚上扰人好梦,就为的这个事情?”

“天界上神在你口中怎的就变成了‘这个事情’?你可知从幻海情天中出,上神他便……”

“哈……”郁桑打了个哈欠,打断了空空道人的话:“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左右我该做的已经全做完了,何必惹上一个行渊上神这尊大佛?”

空空道人一时没了话,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在郁桑要将门关上时,才小声开了口:“怪不得人人说你是木头心,他对你……可你竟真的对他没有一丝情谊。”

这种话郁桑听得实在太多了,什么“我喜爱仙子,但仙子根本丝毫不在乎我……”

亦或是“仙子明明说最钟意我,怎么又能转身赠他人一条柳枝。”

“既然仙子喜欢我的脸,那便不能再看旁人的脸。”

……

情谊是什么,不过就是让人不得自由的枷锁。

郁桑毫不犹豫的将门关了上。

空空道人的身影在外徘徊许久,终究还是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第二日是个好日子,郁桑在姻缘府的门口发现了抱着酒坛子的年鏖,她一走出来,年鏖便抱着芳香四溢的酒上前来:“郁桑,怎么你回到姻缘府都没和我们说一声,我前些日子来姻缘府寻你不见,你做什么去了?”

郁桑没回他的话,一双眼睛直往酒坛子上打量:“是给我带的吗?”

“是,是,”见她目光肯看过来,年鏖喜不自胜,把酒往她眼前推了几寸,急匆匆道:“专程给你带的。”

年鏖是酒仙的徒弟,酿酒的一把好手,先前郁桑愿意搭理他除了看中他那副好皮囊,另一个原因就是实在馋他的酒。

年鏖的酒一打开,陆陆续续便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多人。

“郁桑仙子回来了……若不是姻缘府传出酒香,我还不知道仙子回姻缘府了呢。”

“闻到年鏖的酒就知道定是仙子回来了,他的酒除了他师父也只准仙子喝。”

“仙子摸摸我的皮毛,你从前最喜欢我的皮毛了。”

“胡说,仙子分明最爱我的眼睛。”

…………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郁桑正想着要如何将他们打发了去,就见一人穿过人群,一身藏青,与众人不同,脸上丝毫没有讨好的意思,一双眼睛定格在她的身上,格外安静。

在看清他的脸后,郁桑瞬间有些心虚。

是行渊。

他不是身体未愈,又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行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看向周围的人,众人虽还没有识出他是谁,但看这气场也是个不好惹的,年鏖支支吾吾上前想要说话,而行渊只是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场景却已经更换了。

周围的人全部消失,只留下他们二人。此时此地也并不在天宫中,郁桑脚下踩得是松软的草地,远处有湖泊与水鹭,蓝天绿草碧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郁桑惊讶道:“这是哪?”

行渊道:“四澜洲。”

四澜洲是传说之中兽族的辖地,但此地只存在于故事中,还未听说过有人去过。

“你是兽族?”

行渊点头。

郁桑看着他,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行渊摊开手掌,掌心中渐起微光,很快凝聚成了实体,是一株鲜艳的花苞。

他将手伸向郁桑,脸上慢慢生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笑。

“送你。”他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郁桑简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说出了幻境便会都忘了吗?心魔不是已经被除去了吗?裴晚玉记得就算了,怎么行渊也记得?

行渊记得,又记得多少?是记恨她?还是喜欢她?

郁桑试探:“崇判?”

行渊露出一个漠然的表情。

“琢光?”

“隋济舟?”

“薛引棠?”

……

“隋云川?”

行渊一笑,将扶桑戴在她的发髻上:“嗯。”

原来是小怪物啊……

隋云川在这里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外界传言说的行渊上神神志不清、元神受损,竟是损成了这副模样。

指尖碰了碰头上的花苞,郁桑决定采取怀柔手段。只是她还没开口,行渊便率先问:“方才你所说的那些人,是谁?”

郁桑轻声道:“是你呀,都是你。”

行渊的表情突然带上了一抹痛色,好似头痛难忍万分折磨。

不知他怎么回事,郁桑还是捏了清心咒,手抚上他的眉间,就好像她本就想这么做一样。

等回过神,行渊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不用力却和幻境中一样让她无法挣脱开。

“从始至终都是我吗?”

行渊上神眼眸乌黑的盯着她,语气中竟含着期待。

行渊:好多人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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