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的记忆从这时开始,就已经没有了虞羡的踪影,但是白玘对梅香的“问心”还没有结束。
梅香一路都在逃,绕来绕去,她依旧在城中的巷子里。她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到底是什么,所以避无可避,胆子就大了些。
她还是想找到虞羡,想和虞羡一起回家。
夜色很快袭来,街道变得空荡荡。梅香想起虞羡前些日提及的妖物,不由得忌惮起来。
她不知该去哪儿找虞羡,索性去了浸月茶室的方向。那是慕意家的茶舍,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浸月茶舍也是早早就闭了门,梅香贴近门缝朝里看了看,轻轻拍了拍门框,低声唤了句:“小姐,你在里面吗?”
梅香想着,自己应是糊涂了。虞羡虽然有浸月茶舍的钥匙,可她若是在茶舍里,门锁也应是从里面上锁才对。
梅香心中焦急,她不该丢下虞羡的,那时她不该太听虞羡的话……
就在梅香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在浸月茶舍门前的花盆中,看到了虞羡留下的香囊球。
那是虞羡出门必戴在身上的物什,香囊球里放的是杏花香,这是慕意在及笄礼上送她的。
梅香小心翼翼地将香囊球拿在手上,仔细地拍掉了上面沾的泥土。此刻她终于控制不住,担心地流下泪来。梅香犯了一个大错……如若找不到虞羡,她是万不敢回府的。
或许妖物早就将虞羡掳去了山里,梅香一边猜测,一边赶忙往城外寻去。
山中寂静,杳无人迹,只有鸱鸺偶尔传来三两声叫声。
梅香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在山中一边轻声唤着,一边细细地找着。直至月儿渐渐从夜空中落下,梅香也没有找到虞羡。她的体力已然有些支撑不住,凭着记忆中的一点印象,梅香拖着步子来到了太初观。
白玘这时察觉到,梅香曾不止一次来过太初观。
梅香刚进太初观,就咚的一声跪倒在神像前。她先是朝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哭着祈求道:“太初娘娘,您救救我家小姐吧……拜托您显显灵……”
这里的神官真身早就陨落,神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说罢这番话,梅香就因太过劳累晕了过去。
等到梅香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
她仍不敢落下任何一处可能找到虞羡的地方,便又强撑着将整座山巡了一遍,为此险些跌落断崖。
在傍晚时分,梅香终于赶回了城中。一进城,她就看到了告示栏贴的两张画像,画像上正是她们主仆二人。梅香的心慌乱得很,虞羡一夜没有回府……意味着她可能危在旦夕。
梅香也顾不得被罚了,今夜她必须回府。
正如槐序所说,梅香是失踪的第二日后半夜才赶回府的。她并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府,而是走了靠近虞羡屋子的那个小后门。
彼时槐序正忧心着,在小后门焦急地踱着步子。
梅香在门后轻叩了三声,一声短促,两声间隔较长,这是独属于虞羡和她们二人的暗号。槐序听到动静后是既惊又怕,她打开门的动作极轻,在看到梅香的一瞬险些惊出声。
梅香整整一日未进米水,她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她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嘘,小姐回府了吗?”
槐序闻言只能摇摇头,悄悄地虚掩了后门。
“小姐在城中河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给了我一个护身符后,就消失不见了,我在城里城外都遍寻不见她的踪影……小姐许是被妖物盯上了,”梅香只能迅速交代了昨日的情形,“府里有什么异常吗?”
“那妖物果然下手了吗……”槐序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虞羡曾经提醒她们千防万防,可凡人之力终究是太过薄弱。
“昨夜我向大人禀明后,府中的侍卫立即就去寻了,一直到今日清晨才回来,可是他们一无所获,”槐序继续说道,“大人本欲去无界山请大祭司,却被二夫人拦下来了……”
“为何?”梅香的语气忽的拔高了一些,她轻咳了两声,在夜色里显得突兀,“救人若不及时,小姐就回不来了……我现在就去求大人!”
“千万别!此时你断然不能再露面,哪怕让府中的人以为你死了,也不能让欲加害之人知道你还活着!”槐序当即就把梅香拦了下来,又说,“二夫人的意思是……小姐或许早就被妖物附身了,就算现在去求大祭司,也是落得一个身死魂销的下场……”
梅香听完这一席话,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梅香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她的思绪现在乱如麻,完全没有对策。
“你赶紧离开,随便去哪儿,走的越远越好!”槐序立即做了决断,她转身就回屋给梅香拿了些衣物和药,“照顾好自己,我在府中等慕公子回来,他一定有办法的……”
槐序其实心中也没有十分把握,只能暂时安慰着梅香。
梅香接过行囊,悄悄抹了泪,灵光一现,说:“对了,我可以现在就去寻慕公子,京城想必已经放榜,他必然会走最快的路子回碧虚郡……我这就快马去找!”
槐序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道:“好,你路上当心。”
梅香记忆中关于虞府的片段到此就已经全然没有了,她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停在了太初观。
白玘微微皱眉,太初观发生的异事实在太多了,她不得不多加留心于此。
梅香是因赶路太过疲累才暂在太初观留宿的,若非因此曝露了行踪,她决计不会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梅香因为孤身一人有些害怕,就在宫观内点燃了一根短蜡烛,以便她半睡半醒间醒来时能看清眼前的光景。可正是由于这浅浅的一点光亮,让她完完全全地显现在幕后之人的视线里。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梅香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上的护身符先是替她挡了一劫,而后失去了效用。
她将要转身看向凶手,就被利刃划伤了双眼。凶手被护身符挡了一遭,有些被触怒,这人甚至没有立即杀了梅香,而是让她受尽了伤痛的折磨。
梅香最后一刻忍着双目的疼痛挣扎着,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想怎样?如果你胆敢谋害我家小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凶手怒极反笑,道:“……那你就去地府做鬼吧!”
“你——”梅香在吐出喉中的最后一个音节时,就被割断了喉咙,对方手段之残忍,仿佛是有什么嗜杀的癖好一般。
至此,梅香的感官几乎尽失,仅剩听觉能感知凶手已然满意离去。
白玘问心结束后,跪坐在公案之下缄默了许久。玄渊将梅香的意识又重新封禁了起来,他端坐公案之后沉静地看向眼前不远处的白玘,正在等她开口。
白泽给两旁的鬼差递了一个眼色,梅香便又被戴上镣铐,重新被铐了下去,等待轮转。
“为什么线索总在关键的时候中断……想要救一个人,怎么变得这么难?”白玘缓了很长时间才睁开眼,她的口中有些苦涩。
“是个难缠的对手,他似乎早就考虑到各种会被察觉到行动的可能。”玄渊此时把自己置身事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着眼前的一切。
“碧虚郡还有什么人物,至今都没有现身……”虽然只有一句简短的对白,白玘也记住了那个陌生的声音,那并非是虞府中的人。
“此人的野心倒是不小,不知挡了山神大人的道,会落得何种下场?”玄渊久居幽都府,对死亡这种事情自然早就习以为常,他像是对白玘探查的事提起了兴趣,语气中带着调侃道意味。
“罪业深重之人,必然要入你这幽都府受尽十二殿神罚,还望府君到时不要渎职。”白玘此刻越是平静,越是引起玄渊的兴致。
“那是自然。”玄渊撑着额,不经意扬了扬嘴角。
“薛荔曾说,灵元曾经受制于祈神树,一旦它们重新获得自由,未必会甘愿回到祈神山。难道……这就是灵元追求自由的后果吗?”白玘轻声喃喃道,在玄渊这里她也不再有避忌。
“灵元?若我没猜错,它们从祈神树内逃窜出来时,不过是元魂般的样子,并没有人形,”玄渊也不禁与白玘探讨起来,说,“这么说,虞羡这时处在一个将死未死的状态,莫不是……被灵元夺舍了?”
“夺舍?”白玘抓住了玄渊话中的关键,重复了一遍。
夺舍需要宿主献祭身躯,那么宿主的元神必然要被销毁,才能让新的魂魄进入宿主的身体。白玘深思了一番,可是仍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若灵元夺舍,那么虞羡应该是被占据了身体,而不是这么久了,还没有出现在世间,不是吗?”白玘抬头对上玄渊的视线,询问道。
“这就需要山神大人继续探查了,不过,”玄渊忽然问道,“你的身体还支撑得住吗?”
白玘这才反应过来,问心本就极耗神力,更何况她还是在用神识问心。少顷,还未渡过无妄渊,白玘就倒在了幽都府的公案之下,昏了过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