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的嫉妒

绣房窗边,白青望着眼前的木盒子,愣愣地出神。

方才在致斋堂门口,翠岚叫住她说了里头有人。

那人是老夫人的陪嫁、老爷的奶妈,虽然嫁人生子之后不常在老夫人的跟前伺候,但情分非常人可比。

翠岚拦住白青不为别的,只因那方嬷嬷这次到老夫人面前是想让老夫人帮她的孙儿指一个媳妇儿。

“我听说那位方嬷嬷家去年就办过喜事?”

“确实办过,当年就过世了。”

“府里少有人知,也不知那丫头是怎么走的。就是原先收粮厅的绮红,你应该听说过吧?”

“所以不让你进去,要被她看上了,在老夫人的面前求一求,保不齐就让你嫁过去了。”

“要真嫁过去,这辈子可就毁了。我听说她家孙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你啊,还是等她走了再来吧。”

她想着翠岚说得话,入神到一时没有留意来人。

“白青姐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白青被突然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抬眼就瞧见掬月站在她的跟前。她些微慌乱地扯过桌上的帕子,一不小心带倒了木盒子。

“诶,这是?”掬月瞧见那盒子摔开一角。

白青回过神来,赶紧答道:“是给老夫人做的抹额。”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本来是要送去老夫人那儿的。”

“怎么没去?”掬月说着,注意到白青略显惨白的脸色,赶紧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是不是病了?我瞧着你脸色不是太好。”

白青下意识地摇摇头,又敷衍过去:“是,有些不舒服。”

“那还不赶紧歇着?”掬月给她递了一杯热茶,又道,“老夫人这抹额要得急吗?要不我给你送去?”

听到掬月的话,白青揪得帕子更紧,那一角几乎揉成了团。

片刻之后,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晨起的时候,老夫人那边传来话说是让做好了就送过去。”

“既然老夫人要得急,那我就去一趟。”掬月说着拿起盒子,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对了,白青姐,早膳我放在了厢房的桌上,你要是不舒服,我给你拿来?”

白青似乎被什么烫了了一下,指尖一抽松开帕子掉在地上。

她摇摇头,声音愈发轻了:“不,不用了,我还不饿。”

掬月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青不知怎的胸口一直提起的那股浊气并未散去,反而积郁更深。

她真的嫉妒。

如果不是掬月,她有信心能成为师傅的亲传徒弟,那样学会双面绣的就会是她,得到夫人、大小姐赏识的会是她,跟着师傅出府开铺立业的也会是她。

如果不是掬月,她现在也不会如此被动。有师傅做自己的靠山后盾,她也就不会随意被说一门自己并不满意的亲事。

她真的希望掬月从没进过绣房。

她也从来不知自己对一个人会怨恨至此。

之前水莲夜半去偷掬月的稿子,就曾被她撞见过。她隐在窗棂之后,没有阻止没有出声。

她想,就让水莲成功这么一次吧。

如果能借此让掬月摔一个跟头,是不是师傅就不会那么看重她?

事情果然如她所想,水莲赶在掬月的前头做了一模一样的衣裙给二小姐过目。看见掬月失望愤怒的神色,她也有过后悔。

但她没有想到,掬月竟然...竟然轻而易举地赶在花朝节之前做出一套衣裙,甚至更好!

她是挫败的,是悲戚的,她也想认命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面对这些污糟之事,而掬月却可以步步青云,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要是她也被绑住,绑进个深不见底黑洞,那自己的怨恨会不会少一些。

或许是上天的意思,她意外知道方嬷嬷在给自己的孙子寻一门亲事。而掬月竟然自己提出来,要帮她去致斋堂送抹额。

要是掬月被方嬷嬷看上的话,凭借她同老夫人的交情,恐怕就是陈师傅亲自去求,也无力回天。

她几乎是不需要思考,顺着掬月的话就说了下去。

看着掬月拿着木盒出门的一瞬,白青却觉得有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她的背脊,震得她周身发凉。

白青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倚靠这绣架,她无意识地伸手覆上额角,指尖却忽地触碰到鬓发上那支绒花簪子。

她攒下的钱都给了爹娘,留在自己身边的不过是能度日而已。她有的首饰不过是年节时买的一根空心银簪,再有便是掬月送的这一个。

白青的心忽地一软,眼前出现的全是掬月待她的好。

细算起来,她的那些怨恨又如何能怪掬月。她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勤力,不过是比自己更有天赋。

她日日跟自己相处一起,从没有起过什么坏心,甚至将自己当成家姐一般信赖。

方才掬月伸手抚上自己一点余温仍旧覆在额头上,自己真的要推她进入火坑么?

白青浑身一抖,忽地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举动简直卑劣。

那瞬间被嫉妒吞噬理智而做出的决定,像一根冰冷的毒刺,在她甩开妒忌重归清醒之时,猛地扎回了自己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和恐慌。

要是掬月真的被看上...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不...”白青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起身跑了出去。她跑得太急,膝盖撞上了绣架,疼得她一阵激灵,但脚步却丝毫不停。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追上她,拦住她。

温府很大,白青向来知道。但她从不知从绣房去致斋堂的路有这么长。

她跑得气喘吁吁,跑得汗如雨下,跑得嗓子如刀劈过般撕扯得疼。

可仍旧没有看见掬月的身影。

自入温府以来,她都是循规蹈矩,可这一次望着致斋堂的门,她竟有一股想要闯进去的冲动,她不能让自己因一时恶念犯下这无法挽回的大错。

“白青?”

那股生出的冲动瞬间被硬生生叫停,她好似泄了气的球,踮起的双脚又落回地面。

“白青?怎么又来了?还跑得这么急。”翠岚瞧见白青,走近两步。

“翠岚姐,我...我是想问...”

白青本想问那位方嬷嬷是否还在致斋堂,眼角余光却在这刻瞥见院门口的掬月,赶紧止住了话头,攥紧拳头道:“我是来找掬月的。”

白青说着看向掬月,但见她脸色如常,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掬月朝着翠岚福了一礼,又走到白青身边:“白青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白青倒是没直接答话,只是拉了掬月的手,同翠岚示意要离开之后,才转身几步道:“没有,我是想到今早那抹额我没仔细看过,我怕出什么纰漏,没想到还是没追上你。”

掬月虽觉得白青有些反常,但也说不出个缘由,只是笑笑:“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记得抹额做好的时候,师傅不是就检查过了?”

在路上的时候掬月就细细地看了一遍,木盒中也没有夹带。并非她不信任白青,只是她做事一贯仔细认真,早就成了习惯。

白青闻言语声一滞:“是么,我这阵子糊里糊涂的,都不记得了。”

她小心地看向掬月的侧脸,试探地问:“刚刚在老夫人那儿...你把抹额送去,她有没有说什么?”

掬月理所应当觉得白青是在问老夫人对抹额的反应,她宽心道:“老夫人打开看了,说是做得不错。”

“那...别的人呢?”

“别的人?”掬月愈发觉得奇怪,她停了步子看向白青,“白青姐姐,你说得是谁?”

“不,没什么。”白青扯了扯嘴角,放下心来。

看来是自己忧心太过,多虑了。恐怕掬月来致斋堂的时候,那位方嬷嬷早就走了。

自己只要将这件事敷衍过去,那就是天知地知,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一切就当做没发生。

想到这里,白青松了一口气,将话题岔开道:“方才出来得急,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你吃过了?”

“我自然是吃过了。”掬月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早上去大厨房的时候,我替你问了柳丝姐姐。她说你能帮她做衣裙当然好,只是价钱上...”

白青这会儿才想起还央了掬月替自己办的事,强烈的上涌的愧疚一时间竟叫她无地自容。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掬月,对不住。”

说出口的瞬间,她便瞧见掬月澄澈的眸子里露出些疑惑。

她低头替自己的莽撞找补:“你本就够忙的了,我还要为着这点小事麻烦你。”

掬月总觉得今日的白青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客气了,要让池兰姐姐见了又要笑话了。”

白青抿嘴笑了笑,不再提起这事。

似乎那天早上自己的一时冲动真的就只是一时冲动,对掬月和自己的生活没有造成一丁点儿的影响。

日子这般看似平静地过了几日。

绣房里的活计照旧,姐妹们说笑打趣也都如常,那日清晨在致斋堂外的慌乱与愧疚,似乎真的被白青小心翼翼地埋藏了起来。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晒得人懒洋洋的。

掬月正低头分着绣线,忽觉门口光线一暗,有人挡住了日光。

她抬头望去,却是一愣。

余惠娘不知什么时候直直地站在她的面前,眼里尽是玩味的笑意,她朝着掬月招招手:“掬月,你跟我过来。”

不寻常。

自己同余惠娘虽然同在绣房这一片屋檐之下待了两年之久,但她叫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来寻自己的错处。

这还是头一回对自己和颜悦色。

便是一旁的池兰也觉得有异,她朝着掬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需不需要自己去搬救兵救她。

掬月跟了余惠娘出去,凑肠挂肚地想她叫自己所为何事。想来想去,也不过是水莲和自己闹掰之后,又找由头生出什么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般想着,掬月随她进了西厢。

屋内桌上放着一杯热茶,茶水边横着一带了金臂钏玉扳指的手臂。

掬月顺着那胳膊向上看去,一婆子抿嘴朝她笑着,眼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这婆子怎么看怎么眼熟,掬月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这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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