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捆水于骂人上未尝败绩,刚被掬月一番软钉子顶得心口发堵,一股邪火正无处发泄。此刻又听见这么一个尖酸刻薄讥讽她的声音,顿时如同被点着的炮仗,猛地转过身去。
“哪个不开眼的小贱蹄子敢管老娘的闲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话才说了一半,她的眼睛对上了一位刚刚进门的年轻小姐。
但见那位小姐头上簪的碧玺蜻蜓牡丹钗,腕上戴的碧玉镯,都是真金白银、精工细作的好东西。
再瞧她通身的气派,下巴微扬,眼神骄纵,身后还跟着个穿戴体面的丫鬟,分明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姐。
赵捆水泼辣,但她不傻。
她能在市井中混得开,靠的就是一双识人的眼和审时度势的能耐。几乎是瞬间,赵捆水就判断出眼前这位家中的根基定不一般。同寻常人家争执她毫无压力,但若是不小心冲撞了真正的贵人,那可就了不得了。
冲到嘴边的污言秽语强行咽下,差点把自己噎个半死,赵捆水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连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
跟在小姐身后细长个儿的丫鬟见状,不甚显眼地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极看不上赵捆水这等欺软怕硬的做派。
那小姐本人更是连正眼都懒得瞧赵捆水一下,风风火火地直奔掬月而去:“你就是月裳集的掌柜?春风楼兰馨那件冰裂纹梅花氅衣是你做的?”
她连珠炮一般地发问,见掬月点头应下,脸上一喜,一把捉住了掬月的手:“太好了,我可是第一个找着你的,衣裳得先给我做!”
那丫鬟似是习惯了自家小姐直率的性子,只对着掬月道:“掌柜的别见怪,是我家小姐见了春风楼兰馨姑娘的衣裳,极是喜欢,这才找上门来。”
“不错。”那小姐圆圆的杏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昨日春风楼四季争妍的比较,兰馨姑娘一曲《梅花三弄》震慑全场。琴声婉转不必多说,她身上那件衣裙实在太漂亮了。我在京中这么多年,不说成衣店,就是我们刘府的绣娘,也从来没做出过这种样式的氅衣。”
这一连串信息量巨大,褒奖值拉满的话语,如同响亮的耳光,隔空扇在刚刚还在拼命压价、贬低掬月的赵捆水脸上。
她僵立在门口,脸上的讪笑彻底凝固。
春风楼?四季争妍?震慑全场?
这些词怎么能跟眼前这家没什么人气的小铺子联系在一起?
刘玉书才不管赵捆水目不目瞪口呆,越说越是激动。她本是去春风楼凑这一季的热闹,可没想到自己打眼瞧见昨日台上兰馨衣裳那若隐若现的冰纹和梅花,就心生欢喜。
那氅衣半是透明半是朦胧,轻柔地罩在内裙只外,隐隐透出内里浮光锦的光华。
不光是她相中了那衣裙,邻座的一位年轻夫人自兰馨上台,眼神也是一亮。
幸好自己趁早打发茯苓先行一步,从兰馨姑娘身边的丫鬟口中探出衣裳是走马街一家叫月裳集的铺子做的,今日就匆匆赶了过来。
掬月闻言了然,这是“明星”的带货效应。
兰馨姑娘作为春风楼的台柱子,在春风楼比试这般备受瞩目的场合惊艳亮相,她所穿的那件冰裂纹梅花氅衣,已然不仅仅是一件衣裳,更成为了时尚的风向标。
犹记得前世有女明星穿了某宝衣服,一套生图直接出圈,将那家店铺的销量干到了万加。
要是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蹭上一波兰馨姑娘的热度。
掬月对于这件事还不笃定,但是刘玉书却是亲历了昨日的比较,心知兰馨姑娘的那件氅衣定会在京中贵女圈子中作为谈资流传一阵。而那些追求新潮的小姐夫人们,也定然会找上门来,将月裳集的门槛踏破。
刘玉书说着说着,也同赵捆水一样,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假人模特身上渐变海棠红绣杨梅联雀的比甲给吸引住了。
“稀奇稀奇,你家的衣裳还穿在着竹人身上,叫人一目了然!”刘玉书几步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件精致的比甲,“这褙子虽没有袖子,但穿着也好看,能试么?”
“自然可以。”掬月说着就将比甲从模特身上解下,送到了刘玉书的丫鬟手里。
赵捆水眼睁睁看着那位小姐目光灼灼地盯上了那件她方才也看中并试图压价的比甲,心里顿时像被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又酸又痛,难受得紧。
那件比甲,颜色娇艳如初绽的海棠,由深至浅的渐变自然又别致。上面绣着的杨梅果饱满欲滴,雀鸟灵动可爱,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正是她最喜欢的热闹样式。
可现在,刘玉书显然也看上了!
刘玉书今日穿的也是褙子,鹅黄的颜色也颇为好看,只是换上月裳集的比甲之后,更显得娇艳。
“小姐,这衣裳您穿着真好看!”茯苓由衷赞道。
就是刘玉书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没想到换了一件衣裳就叫她身姿挺拔不少。
她看向掬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掬月答道:“衣裳的裁剪本就对人体的修饰有极大的作用。刘小姐您原先的褙子裁剪中规中矩,略显宽松,虽能遮肉却也无甚突出。而这件比甲,版型考究,肩线处理得干净利落,腰身收束得恰到好处,自然就觉得身姿挺拔了。”
“原来如此。”刘玉书点头满意道,“那这还只是做好的成衣,若是量体裁衣,是不是就更能修饰我的身形了?”
“小姐真是玲珑聪慧,正是这个道理。”
赵捆水眼睁睁看着那件比甲穿在刘玉书的身上,感觉就像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夺走一般。
她喉咙发干,想开口说句“这衣裳我也看上了”,但瞥见刘玉书那身华贵的穿戴,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敢跟掬月撒泼耍横,却万万不敢跟富家小姐争抢东西。
她看着掬月殷勤地招待刘玉书,对自己这个先来的客人却连个眼神都欠奉,更是气得牙痒痒。
“哼!”赵捆水最终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怨愤。
她狠狠瞪了掬月一眼,最终一跺脚,拉起那早已缩成鹌鹑的弟媳,灰溜溜地转身就走。
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掬月当然顾不上这个连潜在客户都算不上的妇人,她得收钱!
“这件...叫什么,比甲是吧,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刘家几代做得是茶叶生意,说是家财万贯也不为过,不过一件衣裳,刘玉书随手买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还有,我生辰就要到了,你给我做一套衣裙,就和兰馨那件氅衣差不多,不不不,不能一样,要更特别一点的。”刘玉书歪着头想了想,一锤定音,“要漂亮的!钱不是问题。”
刘玉书每年的生辰都要大操大办,更不用说今年老家来人,有不少表姐妹都要到场。她当然想打扮出色,惊艳于人前。
掬月被刘玉书的热情感染,笑着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刘小姐,兰馨姑娘那身是极清冷的风格,是为了契合《梅花三弄》的琴曲意境。您的生辰宴是喜庆场合,又是您做主角,风格还需调整,务必做出最适合您的才好。”
刘玉书闻言,稍微冷静了些,但依旧急切:“那你说,我穿什么样的好?”
掬月请刘玉书到茶歇区,目光专业地打量了一下她。
刘玉书生得珠圆玉润,方脸盘,杏仁眼,皮肤白净,尤其是胸脯格外饱满,是长辈们最喜欢的富贵相,也是典型的苹果型身材,穿衣若不得法,易显臃肿。
掬月拿出花样本子,翻到相应的页数:“依您的身形气质,掬月以为,不妨考虑这两种款式,更能凸显您的优势。”
她先指向一款。
“这种垂领衫配长裙就不错。垂领设计能很好地修饰脸型,延伸颈部线条,且交叠的领口能适当收敛胸前的注意力,显得端庄又不会过于紧绷。”
继而,又翻到另外一页。
“再来就是坦领搭配高腰破裙。坦领微露锁骨,显得脖颈修长,又能恰到好处地展现丰腴之美,显得大气明媚。高腰破裙能提高腰线,视觉上拉长下身,极为显高。”
“不知您中意哪一种?”
刘玉书都中意,而她对于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不用做选择题,大手一挥:“两套都要了!”
这样大手笔的客人,掬月自然是百般武艺都用上了,量体裁衣、颜色分析,把刘玉书哄得一愣一愣的。
之后根据她适合的颜色挑选布料和花样,刘玉书更是笑声不断,对于掬月的建议几乎全盘接受,付定金时更是连眼睛都不眨。
临走之前,刘玉书想起兰馨如云鬓发上的绒花簪子,一问果然也是从月裳集买的。
她顺着掬月手指的方向看见桌案上展示的几支绒花发簪,一眼就瞧中了从未见过的芭蕉樱桃簪,当即买了下来,又另外定了两套发簪配新的衣裙。
重重的一锭银子落在掬月手里,足有五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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