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的榆木八仙桌上摆着一锅看不出原材料的黄色糊糊,隐约还能闻到一丝焦糊味,旁边还有一碗飘着零星油花的所谓菜汤。
小红紧张地站在一旁,双手绞着衣角,差点都哭了出来:“姑娘,我可能烧火的时候火大了一些...”
陈如意虽然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但这样的饭菜她也是吃不下去的。
小红愈发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半句话也不敢再说。
掬月看着小红那忐忑又努力想做好样子,实在不忍心打击她,只得委婉道:“小红啊,没事,不过一餐饭。就是这做饭的手艺你还得练练,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不是还有些面粉,咱们今晚吃烙饼吧。”
小红闻言,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小脸垮着讷讷道:“我知道了,姑娘,我太笨了...”
掬月见她这样,有些心软,安慰道:“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慢慢学就是了。去吧,先去和面,我教你烙饼。”
哄了陈如意去休息,主仆二人又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掬月一边快手快脚地洗菜切菜,用盐、醋、香油简单调了个爽口的凉拌青瓜,一边指点着小红如何和面、如何掌握火候。
最终,这顿变成了简单的烙饼配凉菜。饼虽然有的地方厚薄不均,个别甚至有点烙糊了,但比起之前那桌至少能吃,而且管饱。
小红兴许还是想着做砸了一顿饭的事,晚饭吃得不香,见陈如意和掬月停了筷子就赶紧收拾起碗筷来。
等收拾完,她也不敢休息,拎了水桶就要把院子里再洒扫一遍。
只是水桶才刚刚放下就听见掬月站在廊下叫她:“小红,别忙了,过来。”
店门已经关上,只工作间还留着两支蜡烛没熄。桌案上白日里堆着的衣片早就收拾干净,用木框子装好放在墙边的架子上。
这是掬月特意设计的,她同时裁剪几件衣服的时候,为防弄乱就将一套衣服的衣片全部放进框子里,再用夹子将订单夹在框子外。
小红每次看见店里那些或华美或精致的衣裳,心中都由衷生出对姑娘的钦佩。
她身上的这套衣服也是姑娘给的,说是自己小了穿不下的旧衣。但用料扎实,针脚细密,压根不显旧,袖口和领口还绣着好看的花儿,姑娘说这叫百合。
这是怎样的一双巧手啊!
小红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坐在姑娘的工作间里,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一下。
“小红,你识字吗?”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小红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惊恐,嘴角又撇下来:“姑娘,我不识字。”
“小红,你别怕,我不是在问责。若是你不会,我想教你。”
“啊?”
小红的眼神一亮,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掬月笑了笑,继续说:“我想先教你一到十的数字,你学会了便能帮我记账,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了!”
小红学习热情高涨,几乎是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势要将姑娘说得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掬月先写在纸上写下一到十,逐字念着,两遍下来就道:“你先将这些记住,明日晚上关店了之后,我再来考你。”
听说还要考试,小红又是一抖。
掬月抚了抚她的肩道:“你别怕,就算你答不出,我还能打你板子不成?更何况,你今日算我们在外头吃饭花销了多少银子的时候,小脑瓜子不是转得很快嘛,我相信你可以的。”
“真的?”小红眨巴着眼睛,语气里带着些犹疑。
“真的,去吧,学习的时候把烛火点上,别看得太晚了。”
第二日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光影,院子里有扫帚沙沙扫地的声音。
掬月伸了个懒腰,收拾干净推开屋门发现小红已经扫好了院子,给菜地浇好了水,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姑娘!”小红意见掬月,高高兴兴地就赶到了她的跟前,只是想到早点还没做有些心虚。
“怎么了?”掬月瞧她欲言又止。
“我...我还没做早饭...”
掬月安慰地笑道:“没事,我教你。以后咱们早上煮个粥,蒸些炊饼就得了。”
小红尚算机灵,案头上的活计掬月只教了一遍,她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掬月让她看着火,自己便去了前头的店铺,将木门打开。
手头上还有的订单被她按缓急排了队,今日要做的是鸡心领的内搭和半臂。
内搭倒是简单,只领缘部分有一圈宝相花纹。半臂则要复杂得多,不光领缘、袖口要绣上大片的纹样,袖口下边还要缝上些杂色的珠串,是件极具异域风情的衣衫,定了这套衣裙的确实也是饮仙阁一位胡姬。
半臂重工重料,光是那些珠子就叫小红串了一个时辰。
掬月才将内搭的布料固定在绣架上,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在吗?”
来人是刘玉书,依旧是利落地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掬月闻声从工作间走了出来招呼客人:“刘小姐来得正好,您的两身衣裳昨日刚刚做成,我正想着要不要遣人去府上知会一声呢。您今日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我立刻就改。”
刘玉书今日是凑巧路过,心心念念着新的衣裙,就想着来看看,没成想竟已经做好,高兴道:“那感情好,快拿出来我看看。”
为方便展示成衣,掬月特意在老木匠那儿定做了衣架,一整套衣裙可以由上至下挂在上头,纹样、层次、版型一目了然。
两套衣裙,一是奶白色轻罗垂领衫,配着朱砂染就的间色破裙,裙裾层叠。一是墨色坦领配丝绒绿破裙,腰间还有一金线绣了雪团狮子猫纹样的宽腰带,打眼一看就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刘玉书自在月裳集下定,日日就盼着这两身新衣,脑海中明明描摹过多次衣裳的样子。可真看见了,才真的是意料之外,愈加惊喜。
“茯苓,赶紧帮我换上试试。”
屏风后头,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不停,间或还能听见茯苓小声的惊呼,似是在感叹衣裙的精美。
掬月微微勾起唇角,也并不闲着,而是将搭配衣裙的发簪摆在桌案上。
须臾,刘玉书穿着墨色坦领款步走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穿上了新裳的缘故,她连步子都小了不少。
刘玉书从来爱穿鲜亮热闹的颜色,似墨色这样深沉的颜色,她一贯认为是祖母、姨母那个年纪才会穿的,总觉得过于老气。
但这件坦领上身,效果却出乎意料。
深邃的墨色衬托出她莹白的肌肤,丝绒绿的破裙质感厚重,色泽浓郁。那条金线绣猫的腰带更是点睛之笔,勒出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活泼灵动的纹样更打破了深色的沉闷,注入一抹娇俏与生气。
刘玉书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满溢出来,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将这样深重的颜色穿出如此风情。
掬月适时地端了托盘上前,上边放着两支金桂绒花的发簪,两支形态略有不同。但主体皆是深浅不同的赭石、鹅黄、米白色丝绒,缀以细小的珍珠簇成的金桂,枝叶俱在,栩栩如生。
刘玉书低呼一声,指尖轻点在那绒绒的桂花上,旋即又注意到桂花之后的叶片。
“好精细的做工,竟然把枯叶卷边微微焦黄的样子都做出来了,还有这蝴蝶,似要振翅而飞一样!”刘玉书迫不及待地拾起那支簪子,就要往自己的双环髻上插。
掬月的目光落在她俏皮双环髻上,还是没忍住道:“您今日梳得发髻,活泼可爱,若配那套朱红裙子定然极好。但配这身墨绿,气质上略有些跳脱,若换一个更显婉约风流的发髻,更能相得益彰。”
刘玉书早对掬月的眼光心悦诚服,又听她说自己会梳一个合适的发髻。当即就坐了下来,任掬月摆布。
梳发髻着实不是个轻松的活,可从来没有哪家成衣铺子还附赠这样的服务。
但掬月于替顾客搭配这件事上不肯将就半分,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发型可是妆造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若是发型梳得好,不仅能为衣裳增光添彩,说不得还能成为妆造中的一大亮点。
掬月跟着剧组东奔西跑的时候,就趁着空档同剧组的发型师学过不少发髻。
前世电视剧中某个女演员的坦领造型搭配得就是揽月髻,这发髻雍容华贵又古朴大气,也很合刘玉书这一套衣裙。
刘玉书的头发不错乌黑油亮,在掬月的手里好似一匹缎子乖觉无比。这发髻带些唐风,最为特别的就是顶上的一个髻乃是弯月的形状。
发髻甫一成型,就叫刘玉书同茯苓都是眼前一亮。
这样特别的发髻,她们可是从来都没见过。
掬月对镜看了看,又取过那支桂花绒花簪,斜斜地簪在发髻一侧,那簇金色的桂花恰好从乌发中探出头来,仿佛月宫桂枝落入了云鬓之间。
“小姐,太漂亮了,您要是在宴上梳了这个髻,定要叫表小姐她们都看呆了去!”
刘玉书也是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小心地扭了头朝着掬月笑眯眯地问:“这髻子叫什么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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