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被来者摔到墙上,发出了巨响,小屋也跟着一震,震感如水中涟漪漫开传到了脚下。
他们这样开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刚进了小院就看到有凌乱散落在地上的枯木碎枝,却丝毫不见人影,还有紧闭着的木门,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孟如玺率先打的头阵,踹门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见一下推不开门,便选择简单粗暴的手段强行开门。
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赫然躺在屋内的地上,已然没了动静。
孟如玺上前,探了他的鼻息,片刻后就意料之内地放下了手。
这位老者身后衣服上满是尘土,而细看之下,从门口到这里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湿土,看起来正是从外面将他拖回来的。
燕扶楹不愿自下妄断,便焦急问道:“怎么样?”
“……”孟如玺没有说话。
可一切自在不言中。
他们还是来迟了。
燕扶楹沉默片刻,又道:“……那你能发现其他的东西吗?比如他是怎么死的。”
孟如玺不清楚杀人手段,他摇了摇头。
甄珩似乎懂这些东西,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翻开死人的眼皮,又扯开他的衣领,拨开他的头发。
顷刻,他便给出了回答,“他是先从后方将人砍晕后再下了毒,再多的就看不出来了,毕竟毒有很多种。”
燕扶楹深吸一口气,朝他说:“谢谢你。”
甄珩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又恢复了往日高冷的模样。
甄琼心知燕扶楹不好受,安慰她说:“咱等会给他下葬,然后再找到真凶,也算是还他一个真相。”
燕扶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找了个木椅坐下,尽量摈除自己的情绪说:“行,这雨看起来半天也不会停,我们先来整理下思路。”
“一是目前尚不知道身份的女孩,不知道陆家会不会因此结仇。”
“二是翠娘只有再次卖身接近陆仁恩才能拿的一大笔钱。”
“三是赶在我们来时杀人。”
甄琼脑子机灵,由最后一条又补充一句:“那个人需要密切把握陆家的动静,不然不会看我们的去向,想到活着的翠微。”
“对,还有要补充的吗?”
孟如玺扇子一合,信心满满地说:“这不出来了吗?有钱又和陆仁恩有矛盾,还要知道陆家动静……”
“这不就是陆家夫人纪玉兰吗?”
燕扶楹摇头,反驳了他的结论:“要是她的话,不会有钱雇人,却没钱交地租。”
“或许在她眼里杀陆仁恩比钱重要?”
燕扶楹沉吟片刻,道:“她要是把陆仁恩看得这么重,就不会最近才下手,早在他逛赌场和青楼的时候就要痛下杀手。”
甄珩说:“陆仁恩得花柳病,纪玉兰也躲不开,这是想把他们二人都染上。”
燕扶楹自言自语道:“到底是谁对这对夫妇有这么大恨意?”
线索都断断续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似乎又相互排斥。
还差一根针,将它们串联起来。
可那根针又从何而来呢?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滞,几人神色各异。
甄琼也不嫌脏,趴在桌子上,看看左,又看看右,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
倏忽,她眸光一停,注意到角落有个陈旧的小拨浪鼓,多半是郎中家人儿时之物。
甄琼提了一嘴:“你们是不是把那个小女孩忽略了?”
“比如她是某个大家族遗落在外的团宠小可爱,全族的人往死里宠,有夺女之仇的大家族疯狂报复陆家什么的……”
她越说越兴奋,文思泉涌,几乎要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来自制炭笔记下来。
可看见大家一言难尽的目光,她随即轻咳两声,心虚地小声说:“哎哎,你们别这样古怪地看着我,我也只是提出来一个想法罢了。”
燕扶楹眼睛一亮,从中灵敏嗅到一个方向:“对啊,我们不妨先查查看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来的。”
“一般来说哪怕是收养也喜欢男孩,怎么会在没钱的情况下收养一个女孩?”
可问题是怎么查出来这件事呢?
又不像调查郎中时有翠微姑娘指路。
燕扶楹才兴奋起来,想到查事情没有头绪又蔫巴了下去,活像个被晒脱水的萝卜,蹙眉道:“……可问题又来了,要从哪里查起来呢?”
甄琼闻言嘿嘿一笑,炫耀似的打了个响指,“燕姐姐啊,这好办,我有渠道啊。”
说是渠道,其实就是她小舅舅当初带她玩的时候,在这里救下过一个人,而这个人也知恩图报,值得信任,消息来路多,之前的那些消息就是从他那里得知的。
虽然那个幕后黑手不一定知道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可到底夜长多梦,事有多变。
事不宜迟,趁着雨势有所减弱,几人便立即动身前往。
甄琼带着人去了那人的家,她很是机灵,左转右转,进了一处复杂曲折的小巷,竟然还能流畅熟练地知道走哪一边。
燕扶楹扭头望着这些如出一辙的墙面,有些头晕眼花,感慨甄琼真不愧才十五岁,是他们年龄最小的人。
新鲜的小脑瓜就是好用。
到了门口,甄琼从哥哥的伞下钻出来,上前抬手叩门,一次没人应声,第二次才有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警惕问道:“谁啊?”
甄琼没有明确说出来她的身份,笑了笑,回了一句:“猜猜看啊。”
随着零碎的锁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小童小心翼翼地开了一道门缝,探出来一个小脸蛋,一见人就开始笑,带着两个小梨涡,像是年画上的精致娃娃。
他见了是熟人,也不再警惕,放松地一下推开了门,惊喜地往甄琼身上扒拉。
甄琼哭笑不得,手抵着他的额头,变戏法似的从小布包里摸出来一块麦芽糖递给他,试图贿赂他,问他:“你来开门,你爷爷不在吗?”
熟悉小孩子的都知道,小孩子手里没有能放得过一天的零嘴儿。
他也不例外,三两下便拨开不喜欢吃的糯米纸,把糖一下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刚刚出门说是要去看看湖。”
甄琼摸不着头脑:“看湖?他哪来的闲情雅致?”
“不知道。”小孩看他们要走,迟疑地问道:“哥哥姐姐们不进来坐坐?”
甄琼微微弯腰,温和地笑着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随即摆摆手,“不了,我们还有事,下次再来陪你玩。”
小孩知道大人总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去打扰,有些不情愿地低头说:“好吧。”
燕扶楹等人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全靠甄琼领路,几转几不转地又绕出去,看起来甄琼倒是对这里的地点很熟练的样子。
燕扶楹对于这对兄妹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不自觉地望向右方,默默猜测着,而孟如玺显然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说出来。
不过几日相处下来,他的态度比一开始要好多了,也愿意和他们交流,但是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感。
虽说燕扶楹感到孟如玺和自己相处也有隔阂,可那是一种合乎男女与人妖授受不亲的礼貌。
可孟如玺和他们的距离感像是一种警惕和疏远,不愿意深交。
或许昏暗的阴雨天气总是让人的情绪也泡在潮湿的空气里,呼吸也变得湿漉漉,免不了多思易愁。
甄琼察觉到燕扶楹探究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说话,含着光亮的眼眸望着前路,出声说:“我还小的时候,小舅舅会带我来这里玩,我也很喜欢这里,因为很像我很喜欢的一个地方。”
燕扶楹感觉她有些低沉,可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话,干巴巴地说:“那你可以多去逛逛。”
甄琼扯扯嘴角,“我去不了,那里有点远,找个替身看看也就行啦。”
“······”
“不说啦,”甄琼吐出一口浊气,“快到了。”
甄珩知道这个妹妹早熟,心事也多,虽然平时看着活泼灵动,可不知道被什么事压着。
尤其是每逢中秋,亦或者是元日,她往往抬头望着圆月神游天外,喜庆热闹的爆竹和烟花能让她短暂从那种情绪脱离出来。
可欢宴过后,残羹冷炙被下人收拾时,甄琼又喜欢独自一人待着。
甄琼也曾旁敲侧击过,可她总会找个理由避开,说自己要练习功课,说夫子又让她写检讨。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不去过问,转而命人送点新鲜玩意给她,好让她开心。
今日也是如此,甄珩默默关注着甄琼的情绪,把伞向她的方向斜了些。
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啊。
细雨清风下的小湖似是起了雾,蒙蒙一片,松垮挂在路人伞边处。
雨针入水,涟漪一朵撞着一朵,密密切切,碎开的水花碰到了岸边,急忙飘了回来,还挑了最近的一条小道。
小雨中有个不知谁人造的红亭子,坐落在湖岸上,里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人影,似乎是坐在了那里交谈什么。
但是再一眨眼,就变成一个人影,真真假假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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