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壮的监工看到他这个反应,还以为是毒打起了效果,当即幸灾乐祸地道:
“想死?太便宜你了!叫声爷爷听!”
雷自明的扑克脸却裂开了两分,眉头朝中间挤了挤。
这里没有人权,无论多么穷凶极恶之徒,只要在矿下待几天,再把这里的刑架都走上一圈,没有一个不变得服服帖帖。
要是能在这里少待几天,不管是调岗还是减刑,那些奴工都可以放下一切尊严,甚至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脚趾。
最麻烦的是赵羽皓这种身份贵重还一心求死的人,要是在井下闹出什么事端,弄不好国君都要来过问。
所以柯连凯才坐了几天车专程将人送到他的矿场来。
雷自明早年警队生涯出过事故难以晋升,又因为异能是极为独特的“抗电磁干扰”,所以常年在各个锈石矿场之间流转流转,亲缘也淡薄。
如今的国君重视律法,也没有什么公报私仇、纵容亲族的传闻。死人这种事情,只要在矿区的年度指标内,都不会对雷自明造成什么影响。大不了降个几级,一样的当差。
雷自明向另一个监工招招手,指了指远处刑具架上的牛皮短鞭道:“抽烂,然后拉他起来。”
说到底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钝刀割肉,挨不住多久。
赵羽皓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反拷的双手紧攥成拳。
这些用刑之人好像总喜欢将好好的皮肉打得肿胀充血,直至失去弹性,然后再用锐利的刑具撕开肿痕,带来另一种极致的痛感。最后再将伤口用某些东西磋磨——辣椒、盐水,或者一会儿的砂石地。
剧痛毫不意外地向赵羽皓袭来,在脑中眩晕的搅和下,好像脚下生出了火箭的尾焰,要将他送到某个名为“死亡”的国度中去。
但脚踝的绳子将他捆住,让他只能接受这种灼烧,无论如何都无法逃离。
他想到自己名字中的“羽”字,其实不该留的。新身份里特地把年龄和变异都改了,是要求他隐藏身份。
但是他想留住这个字,父亲和哥哥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羽字旁。这最后一点点的关联他想要留住。
要是能像个小鸟一样飞走就好了。
可是小鸟的双脚也会被绑住,关进笼子里,在寂寞与孤独中死去。
小鸟应该不会被拔光羽毛后死去吧?他忽然这么想到。
长翎真的希望他养在锈宫十几年的翩翩少年,最后像拔了毛的鸡一样死去吗?
那也太不体面了。
脚下的灼烧终于减弱了一些。其实是停止了,但受刑者感受不到。
两名监工将赵羽皓的双脚解开,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调转身体朝向广场的方向站立,然后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和横杆绑在一起。
这个高度,他只能蹲着,无法完全站直,也无法让膝盖着地。
双脚接触砂石那一瞬间的剧痛就让赵羽皓的两腿发软,但直到被绑好的那一刻,他才有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立或者挣扎的能力。
他身体被背后的木杆顶着,两只脚想抬起,随即整个人向前倒去,双臂被反拧而发出剧痛。他无法就这样凌空。
于是他用其中一只脚的侧边触地,那里没能侥幸逃过,但好歹是接触面积少些。
都是钻心的疼,理智告诉他一个动作维持得更久些,减少动作的频率,可以稍微减少一些痛苦。
况且接触面越小,压强越大,狠下心将整个脚掌踩在地上不动才是最优的解法。
但他做不到。
赵羽皓双腿颤抖,试探着用一只脚的侧边触地,咬紧下唇,几秒后因难以忍受的剧痛将重心转换到另一只脚,如此往复。
雷自明满意地看着赵羽皓像跳舞似的不断转换着双脚的姿势,不论如何变化,都只是给自己徒增痛苦。
监工也很满意,甚至大肆嘲笑着:“没错,就这样,小妞给爷跳一个~哈哈哈哈!”
“叫声爷爷听,叫得好听了,爷爷就允许你给爷跪下。”另一个监工也附和道。
赵羽皓懒得理他们,专注地与脚下的疼痛对抗。
如果现在将他放开,他确实会在第一时间扑倒在地。
但,求饶?不可能。
主星,澜庭。
在言州与位容方漫长而互为补充的叙述中,长翎终于拼凑出了当年事件的真相。其中一些他曾在陈旧混杂的资料中偶然窥见过,另一些则因为沾染了太多血水,被隐藏在深深的岁月中,连王红翼都未必知晓全貌。
三十年前,一支常规科研小队在禁区内失踪。前任国君铀翌明当时还没有继位,在部队服役,因此参与执行了搜寻遗骸的任务。
他们很快找到了失踪的人们,是一起常见因设备故障,最终导致全员迷路并死亡的事件。但搜索小队偶遇了一株在尸体中生长的,充盈着蓝绿色液体的锈花。
科学家们当时只是好奇锈花中这种新的神奇物质,进行了一些简单的研究,没有太大收获。
但很快,当时直接用手指接触到生命灵粹的铀翌明开始被梦境困扰,接着提出了很多关于生命灵粹的设想,走上了极端铀核研究的道路。
他的观点,后来一部分被验证为真,一部分被证伪。但当时的国君、长翎和均羽的爷爷并不相信他的说法。
因而铀翌明当时无法、也不愿意在平民身上实验,锈魂是他暗地里培养的势力,何相匀则是还未发达起来的何家送来的,各方面体征最合适、也没什么主见的实验品。
而长翎,是人工给胚胎注射生命灵粹后诞生的第一个宿主。
后来长翎表现出明显的发育过度,才又有了二号宿主均羽。
也是为了保护两个孩子身世的秘密,以及保护长翎不因SS级变异当作死士被处理,铀翌明开始夺权,剪除了王室的旁支,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仅剩的直接继承者。
直到现在,长翎和均羽作为实验品出生的事,仍然只被少部分锈魂组织的参与者,和言州、位容方这些亲手扶持铀翌明上位的人所知晓。
而那些人,也多半在后来的各种动乱中死的死,逃的逃,或转移到地下继续进行铀核相关的实验。铀国高层知道真相的,唯余位容方与言州两人。
群星颤动之时这件事,言州会知道,也只是因为他与锈魂一直还有联系。
至于均羽的命运和对言州的反感,则是来源于一次密谈。
所谓均羽能拯救铀族的命运,是铀翌明从梦中得来的没头没尾的观点之一,但言州的异能告诉他,这两个孩子之间必有一战。
因此,位容方夺权成功以后,不愿意废除君主制,言州退而求其次希望处死长翎,不要影响状态极为稳定的均羽。
这次争执被均羽听到,且均羽当时也完全不信任位容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师父,所以没敢告诉任何人,只是从此以后更加黏着长翎,直到与位容方培养出一些真正的师徒情谊。
当年的真相毫不掩饰地展现在铀长翎眼前的时候,他好像忽然进入了某种诡异的真空状态。
内心深处对于成为怪物的恐惧,每次失控的时候,体内还有另一个生命的恐怖感觉,原来都是真的。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均羽还真是从出生开始,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和偏爱。
位容方拍了拍长翎的肩膀:“往事已矣,专注当下。”
言州也叹了口气:“往事已矣啊。”
位容方撇了言州一眼。
言州无视位容方的目光,摇摇头道:
“大公子,你作为国君,太优柔,也太过于恪守道德与规范,不容许中间地带。
“二公子性格更果敢,在事件中也更会抽离,更是目前唯一与灵粹海沟通的方式。
“我的政治抱负已经无法实现。对你这个国君有再多不满也无伤大雅。铀国的未来如何,就看你的决断了。”
夕阳西下,数十名奴工们排成队走出矿洞。他们大部分垂手低头,松松垮垮地挪着步子。少数人戴着脚镣,还有人一瘸一拐,显然是犯错受了加罚。
整个队伍像一条瘦弱蹒跚的小蛇,向营房方向缓慢地蜿蜒上来。
持续的眩晕感像是坐在一艘颠簸的大船上,赵羽皓的意志不再专注,凭借本能愈发频繁地变换着站立的姿势,喉间发出稀碎的声音。
无数个瞬间他想要求饶,但无处可求——雷自明翘着脚坐在空地中的藤椅上,监工们则走到下面去驱赶奴工了。
其实只要喊一声,雷自明也能听见,但赵羽皓不愿意,于是只能这样煎熬。直到瘦弱的小蛇终于爬上铲型的高点,成排背着手跪在雷自明面前。
雷自明身边的副手拿着几个板夹,大声对着奴工们宣布今日的工作成果,时不时因为雷自明的点评停顿一会儿,再接着念诵。
不一会儿,十来名奴工已经到最前面跪好,纷纷颤抖着,甚至有人流下泪来。
雷自明挥挥手,招来几个监工,然后冷笑着看奴工们自觉转身,脱下全身上下唯一的灰色短裤,露出多半带着伤痕的臀部,颤抖着跪趴下去。
赵羽皓一直看着,良好的教养让他进入一个新环境的时候总是首先了解底层逻辑,并观察规则。
然而一排人齐刷刷脱下裤子露出屁股的场景将他吓了一大跳,脸刷一下红得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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