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殿是一座塔楼式的宫殿。

洞真山的建筑大约是就地取材的缘故一般都倾向于石质，这些被粗略炼制过的石材像是玉石一样浑然一体且给人一种通透感，尤其是云烟雾饶的高层建筑更带着一种仙味。

凭栏拾级而上，一方方浮雕着文字的玉简被整齐的摆放在千机殿二楼的展示格架中，仔细观察，《金丹大要》、《丹房须知》、《金匮丹经要旨》等外丹法相关的内容清晰可辨，邻近的格架则摆满了各类火控法。

云姮根据自己的学习进度审慎的挑选了几份用的上的炼丹指导，末了犹豫一下又添了份《千锻控火》。

展示架后面是隔音良好的软绸，随着青碧的玉简被抽出，藏在后面的方格孔洞就此展露出来，被软绸阻断了传播的声音也从对面传来。

有人。

女郎的视线不经意的穿过孔洞，对面的修士正巧露了脸。

“陶三师兄？”她有些诧异的看向对方，真是经年不见了。

仔细算算，虽然小世界和地仙界两边时间流速不同，审查任务的几年时光对应过来堪堪数月，但算上问道山的五年，天玑峰的十一载，也有十多年了吧。

突然被叫住的陶三也很有些惊讶，几乎没认出来这位鸦发乌黑，越发衬得肤光胜雪的女郎究竟是谁。也幸好修士的记忆力足够强大，而云姮又实在让他记忆深刻，很快脑海中一个格外娇小的身影就和眼前纤细的女郎重合了：

“你是十多年前我领进门的云女？”和那位大人有几分相似的女郎？

或许正是因为只联通了一个小小的方格空洞，陶三神情的细微变化意外的明显。

云姮将其中细微的违和尽收眼底，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她虽然修为不足，但毕竟年轻，灵感未曾迟钝，整个人如同旭日东升。

而相比之下数百年前就成功入道的陶三则差多了，光从他同期入道的弟子都成是道字辈的前辈就可以看出他的年纪了，到现在还没能进入排行便可见其迟暮。若说十多年前还不显，那么现在，腐朽的衰老已经在陶三的灵息上表现出来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是凡人，而修士这里，迟迟没能进入高阶，更兼之数百年光阴不再，临近道心衰微也就不奇怪了。

道心衰微，放在某些世界里就是所谓的思维黄昏，就连性情和行事都会受到影响。

——这是突破口！

云姮陡然想起了初见。

印象里最深刻不过的就是和天枢真人的那一次见面，仔细回忆当时陶三的种种反应，尤其是他注视着自己的容颜时那的轻微异常。

隔着方格状的孔洞外，她的目光倏而锐利起来，说话的语气却越发的轻柔：“没错，陶三师兄还记得我呀，我是云姮。”

“说起来还要感谢当年师兄领我进师门的恩情呢。”女郎言笑晏晏，“今日遇上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去一边的茶室叙叙旧吧。”

这番话让陶三愣了愣，叙什么旧？

他们又不熟，也只有他领任务接新弟子入门时的一面之缘，有什么好叙的？

但反过来讲人家感激你给了一份仙缘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仙缘难得，十二上门的仙缘更难得，谁能说不对呢？

犹豫了一下，陶三迟钝的感知到女郎清冽冰凉的灵息在蠕动，隐隐透出几分不可拒绝的威压。

他到底老了，不是因为他两鬓发白，也不是因为他研究时灵感枯竭，而是他的精神状态渐渐下滑，已经有了思维黄昏的趋势。就像是此刻，陶三明显应对不力，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答应云姮的叙旧。

“或者我们在这里谈谈也可以。”女郎不紧不慢的从容说话，“我们可以谈一谈，关于芙姜阁下？”

“你怎么知道？！”陶三豁然变色，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她不应该知道的！关于芙姜的事情，那眉眼间的三分相似，事情涉及天枢真人，涉及姜姓一族的某位真人。所有涉及真人级别的事情下面的弟子都讳莫如深，或者说真人道果的大能提到了就可能被感应到，让知情者根本不敢多言，更别说提及他们的私事了。

所以明明是公开的秘密却没有一个知情者泄露出来，云姮竟是半点不知情！

如果不是陶三本身就是老资格的弟子，虽然入道后就庸庸碌碌没能达到高阶但毕竟是和好几位道字辈弟子同一期入门的，知道不少陈年往事。

“师兄确定要在这里说吗？”女郎笑吟吟的，即使看不到面容，单从声音也能发现她的心情不差。

陶三惊疑不定：“去南边的小书房。”

和北边镂空的茶室不同，南边小书房有结界隔音。

“善。”

千机殿很大，好几个小书房错落在南面那一半，地上还有类似于传送带的法术纹路，整个设施并不比后世的条件差。

两人谈妥后没花多久就到了小书房，不大地方只有两三个椅子，中央的茶几放着一叠帛纸和茶水，

相对坐下，云姮也不急着说话，素白的柔薏很自然的取了炎玉和茶壶准备泡茶。

陶三这边却是冷静下来了。

或许是这么几步路的时间给了他一个思考的机会，他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太过惊诧以至于思维被套进去了。

意识到了这点，陶三干咳了几声，说：“你知道了些什么？”

“你觉得呢？”云姮注视着绯红的炎玉，在炎玉炙热的温度下茶壶里水已经开始冒泡了。她也不急，或者说本来就没打算轻易了结，而是准备把起因结果完全弄清楚来着。

“我不知道你了解了多少，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可能说的。”陶三很肯定的开口，显而易见是绝不肯吐出半点多余的情报了。

灵息点在炎玉上点出细微的涟漪，高温散尽，云姮动作轻柔的倒茶，无形中透出成竹在胸的意味。

“是天权真人同我说的。”在陶三愕然的视线下她说话的口吻慢条斯理，“这是他的补偿。”

说着，女郎身上法力流转，阴阳和合之气自然流露。

陶三震惊的灵息都晃了晃，不可思议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阴阳和合之气，那其中里清澈温吞又深沉博大的气息分明是真人级别！

——岂不就是天权真人？！

虽然不知道天权真人为什么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但既然对着这位女郎提及了旧事，那么就等于默许了他人告知她详情，陶三确实不需要在视之为禁忌了，只是……

“我为什么要说呢？”他谨慎了一辈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卷入真人级别的漩涡里呢？

云姮兀自浅笑：“无论师兄说不说，我都会告诉别人师兄说了。”

陶三：为她的无耻惊呆了！

“以及，”女郎表示这种小把戏洒洒水啦，“我身上现在还有天权真人的气息想必是没人能知道我们的谈话的，如果师兄不应了我，等下我就上天枢峰。”

还有，“对了，天权真人说了，之前天枢真人曾有意让祂对我照顾一二。我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无论是因为我自己的才能还是真的因为这份心意，想来这等照顾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注意到陶三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再一想他明明刚刚才被自己击破了心房，对自己的猜测便有了答案：看来这种照顾确实已是许多次了。

云姮不动声色的继续道：“但我从没听说过，显然，真人不希望我知道，那么，师兄觉得我上了天枢峰后，会不会给您添些麻烦呢？”

陶三：你狠！这份无耻我无话可说。

“好，我说。”他无可奈何的沉声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越欠越多了，还差6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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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余音杳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