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舟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曲萍儿呆滞地抱着郭靖平的尸体,眼泪不自觉地在流,血液已经有些干涸了,变成一块块可怖的红褐色。
“对不起,我……”他悔恨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涛把他引得远远的,他早该想到那是调虎离山之计的,现在就连那些武器也被对方一个不落地套走了,这下是赔了人又折兵。
他愤恨地踢了身边的树干一脚,树叶簌簌抖落,他孩子气地抱头蹲在一边,伤感地抽起了鼻子,不敢去看郭靖平的尸体。他气自己的不谨慎,为什么没有再想得周全一点。虽然自己和这个书生相处都不到半个时辰,但知道他不是坏人,不应该死。这种心地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就和父母被杀,家中秘宝被夺那天一样。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怀中的尸体,渐渐变得僵硬,冰冷,曲萍儿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用衣袖擦掉斑驳的血渍。
她将郭靖平轻轻放平在地上,站起身来,注意到方行舟身上青色的弟子服,她问道:“请问是玉琼宫的师兄吗?”
方行舟也站起来,胡乱将脸上的泪痕擦掉,回答道:“对,我叫方行舟,师妹难道也是同门?”
“我是外门弟子,不敢高攀师兄。眼下有一事相求。”
“师妹但说无妨!”
“你会做棺材吗?”曲萍儿说,“我表哥死前,让我小心魏府,要杀我们的定是他们家人。魏府在两界城只手遮天,这里恐怕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自然也不能为表哥置办丧仪。但是我也不能让他连去世都没有个安身之处。就用这棵树吧,生不能用它避祸,死就用它安身吧。”她指了指身边的大树。
方行舟点了点头。
好在他的武器虽然都被徐涛套走了,但平常收集炼器材料所用的工具还没有丢,这些工具削铁如泥,切割普通的树木不在话下,很快便做好了一副棺木。
曲萍儿从自己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来,一点点将郭靖平的脸擦干净,两人合力将他安葬。
天光微熹,这一夜的杀机似乎已经过去,树林里安静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掉落在地的两截细镖还可窥见昨夜的惨烈与惊心。
最后抚摸了一下表哥的墓碑,曲萍儿对方行舟道:“师兄,可以陪我去看看我家的屋子吗?”
方行舟点点头。
两人穿过树林,来到屋边。所有的残垣断壁都已经燃烧殆尽,只有较粗的几根木头上还飘着几缕黑烟。从这些灰烬中还依稀能判断出这间屋子的格局,东边第一间是表哥的房间,他要读书所以阳光得好,第二间是自己的,里面有她的小布包和草药书,再过去是客厅和厨房,昨天表哥把买来的油饼热在锅里,自己睡到下午起来,吃到的第一口还是有些温温的。
眼泪再次不自觉地流了满脸,她抚摸过这片荒芜中唯一完好的那张石桌子,似乎自己刚才还坐在这里畅想美好的未来,站起来就全都变了模样。
自己居住了十六年的家就这么灰飞烟灭,世间所有的词语和诗句都难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她只想杀了做这一切的人!
根据表哥昨日所言,那个杀手应该是魏展派的,那他为什么要派人杀自己和表哥?还有魏府,到底酝酿着什么样的阴谋?这些问题她一定要探究明白。
现在他们未必知道自己还活着,可若还不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恐怕还是逃不了杀身之祸。
她的头脑飞速思考着,如果要避祸的话……玉琼宫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自己还是玉琼宫的外门弟子,宗门还是会有自己一席之地的;二来修仙者不受凡间律法的约束,要是魏家给自己安了什么罪名也可以借此躲过。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方行舟,脑内突然闪过一个疑点,她问道:“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昨天那个杀手是筑基期?”
“是的,他是恶名昭彰的修罗手徐涛,现在是筑基八层的实力。”方行舟答道。
“那师兄你呢?”
“炼气七层。”
“疑点就在这里了!一个筑基八层,如何单杀不了一个炼气七层?他为何留你一命?”
方行舟也摸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索道:“对呀,是很奇怪,让我想想……他把我远远调开,是想在不被我干扰的情况下用暗器击杀你们?在宝物都被他套走的情况下,他明明可以单杀我的,怎么就放了呢?除非……”
“除非他有所忌惮!”曲萍儿直言点出,“师兄,你想想谁是你最大的靠山?”
两人在废墟前飞速交换着信息,这场飞来横祸所引出的冰山一角,也许会牵连出修仙界与凡界之间鲜为人知的利益锁链。
“首先不会是魏府,如果我没有帮他们修建阵法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那么就是玉琼宫了,是师父!但是徐涛这人行事毫无顾忌,他杀我宗门弟子也不在少数。”说着他想起了昨日在玉虚阁中,他提起徐涛时师父的冷漠,江长老的敷衍,他颤着唇说道,“我知道了,我师父他们一定是何徐涛有所联系,才会那样维护他,而我对师父……有用,所以他不敢轻易杀我。”
“你师父是?”
“玉琼宫掌门,泰云川。”
听到“掌门”两个字,曲萍儿瞳孔震了震,她想得到这帮人可能与玉琼宫有勾连,没想到勾连之人竟然就是掌门!这下恐怕连玉琼宫也不能去了。
连最后一条退路都被堵死,她不禁感到一阵惶恐,脚软到瘫坐在地。
方行舟啃着自己的指甲,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不不,不可能!我师父可是掌门,他不能做这种事儿!说不定徐涛只看在我是掌门弟子的份上才不敢杀我的!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正在两人心神不定之际,方行舟腰间的玉佩突然开始闪烁起金光来。
他的心陡然紧张起来,对曲萍儿道:“这是师父在叫我。”
这个晚上的事,他不知师父现在知道了多少。魏府的修罗大门当时也没有毁成,但他们如果拿不尊师命来压自己的话,自己也是无可辩驳的。如果真是刚才所料,师父他们和这些凡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必是不会允许自己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弟子在外游荡的,回去要遭受什么处罚可就难说了。
“那师兄要怎么办?”曲萍儿问。
“没办法,只能乖乖回去,现在回去还能说我是一事意气冲动行事。要是拖延的话,惊动了执法堂就更惨了,内门弟子不加报备私出宗门都是大罪一桩。”他按了按曲萍儿的肩,严肃说道,“师妹如果要回玉琼宫,切记不要说认识我,你最好把自己藏起来,别和此事扯上瓜葛。”
曲萍儿重重点头。
他说得对,玉琼宫内也并不是全为泰掌门马首是瞻,两个人虽然都无足轻重,但他们知道的信息一组合就会给有心人提供不少材料,想要活得长就得学会隐藏自己。
交代完后,方行舟唤出飞甲,往玉琼宫方向飞去。
方行舟走后,孤身一人的曲萍儿不安感变得更加强烈。徐涛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如若他卷土重来,自己拿什么应对呢?
两界城肯定是不能再呆了,回玉琼宫也并非什么良策,为今之计只有先出城,离开魏家的势力范围后再寻他法。
但是看看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裳,上面还有烧焦的痕迹,如果穿这一身走出去肯定不行,自己其他的衣服也在大火里被烧化了,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拿裁纸刀割掉自己衣服上那些被烧焦的部分,再把切口边缘磨得起毛,这样就看起来像是自然破洞的样子。随后踩碎地上的焦炭,用碳灰往自己脸上身上抹,尽量覆盖掉容颜和衣服上的血迹。做完这些,她将头发打散揉碎,粘上土和枯叶,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肮脏疯癫的乞丐婆。为了跟以前的自己更加拉开差距,她学了一个羊癫疯的姿势,用跛脚步态走了几步,刻意弄得形容猥琐连雌雄都难辩,就算是熟人来了,也不会认出她是以前那个干净利落的曲萍儿。
为了更加逼真,她还特意往地上滚了滚,碳灰泥土沾做一团,谁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从树林间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后,她扮做一个疯癫痴病的老脏乞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她一切过往的焦黑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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