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脸真痛!”
这是盛邛的意识刚回到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打了他?还缺心眼地重点关照了他的脸。要是被他逮住,他非把那个傻缺拍成猪头不可。
“督公?督公要醒了,快!快把大夫喊进来!”尖细的声音突然在盛邛耳边响起,吵得他眉头直皱。
“闭嘴。”他下意识喊了一声,没想到尖细的声音立马没了。
盛邛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茫然地把目光挪向一旁,门边上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人。
“你们在做什么?”盛邛屈起腿,正打算把脚伸到地上去。他一边说,一边疑惑地看着地上这群低着脑袋,抖得跟筛筛子似的人。他们全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脸上涂了一层看起来极厚的粉,看起来很像唱大戏的。
盛邛越看越觉得像,这几个人抖得那么有节奏,声音细细长长,连抱在额前的手都翘着兰花指,一看就是专业唱大戏的。
他眨了下眼睛,不过,他为什么在这里,难不成是来学艺的?不对,他的音律虽然极好,但其他人都不懂得欣赏他。之前他去戏园子学过一天戏,不知怎么,那天之后,所有戏园子都严令禁止他去了。
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正当盛邛拍了拍痛到发麻的脑袋,思考自己经历了什么的时候,底下一群人看到的却是盛邛阴冷的表情。他们想,平时几乎没什么情绪的人,此时却变了七八种表情,督公必然是气急了。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求督公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小的也没那能力啊。督公饶命,饶命啊。”磨锯齿般的声音从底下一人的喉咙里艰难地发了出来。那人死命地朝地上磕头,青色的地很快便染上了污红。
盛邛愣了一下,这场面属实有点吓到他了。特别是底下磕头的那人哭丧着脸,活像死了亲爹的表情,实在难看。他沉默了五秒后终于问出一个字:“啥?”
在盛邛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后,本就安静的房间显得愈发没有声音。一直磕头的那人也停止了动作,满脸死寂地瘫在了地上,只剩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旁边的人也不敢帮他求饶,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们知道,这时候吱声绝对死得比自尽还快。督公想要杀人,他们不敢阻拦,也拦不了。更何况督公这时候还在气头上。
一瞬间,快似魅影的东西从窗外闪了进来。如果不是来者停了下来,谁也没法看清他是什么人。
宋鹚提起手中的寒剑,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往快要吓尿的小太监脖子上抹去。
“嗯?”这么猛?盛邛想阻止眼前这个看起来能把人一剑毙命的墨衣男子。但对方的眼神冷若冰霜,随意地飘到人身上,就好像能把人直接戳死似的。
盛邛突然有点后悔,他招这家伙做什么,看着就不好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这人的目标变成了他,他岂不是惹祸上身?
宋鹚手中的那把剑本来可以像切萝卜一样,往小太监脖子上咔嚓一下。可就在小太监已经认命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寒剑神奇地拐了个弯,砍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盛邛眼看着男人收起剑,对方没有管地上被吓得半死的小太监,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盛邛略紧张地抿了抿嘴,看他干什么?他脸上又没有花。
等等,不会真让他乌鸦嘴说中了吧?好家伙,怎么会有他这么舍己为人的大好人?
他瞟了眼地上的人,心中默念,我如果英年早逝,你们不给我年年烧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烧香的时候带上烧鸡就更好了!
墨衣男子向自己靠近了半步,盛邛拢下眼睛,硬气道,“要杀就杀。”不要妨碍他投胎!
“是。”宋鹚径直跪在了地上,低眉顺眼地回复道,“奴将他带出去,再解决他。”
“解决?他?”盛邛很快意识到,感情不是杀他呀。被盛邛指着的小太监却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绝不脏了您的眼。”宋鹚提起软绵绵垂着的小太监,转身便要离开。
盛邛脑海里的思绪千回百转,但实际上也只是过去了几个瞬息。
他已经想起,在岛上被馍馍塞了口毒蘑菇后,他直接昏倒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这处境,有点糟糕啊。
不过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他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慢着。”盛邛试探地叫住了因为察觉到他的迟疑而自觉站在原地的宋鹚。
宋鹚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之色,只是用冷冰冰的目光看向盛邛,手里还抓着软得像坨海带的小太监。
“那个,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肉之类的。”盛邛嘴一秃噜问出了一个不怎么合时宜的问题。兴许能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至于为什么转移话题要转到吃的上。盛邛想,这里已经不是那个破岛。管他什么处境,先吃饱了再说,总不能做个饿死鬼!
躲在角落里的大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想督公受了伤,这时候只能吃点清淡的。但他又想到了盛邛往日的凶残,不行,为小命着想,他还是闭嘴吧。
宋鹚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但他看上去冷冷的,像个面瘫,那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离他最近的盛邛却看到了,他揣摩了一下,不知怎么就看懂了宋鹚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鸡肉鸭肉鱼肉都行,我饿了。”
盛邛又不是什么凶残的人,难不成他还能吃人肉?
他看了一圈在场其他人的表情,怎么都是一副他能干出这种事的笃定和惊恐?
虽然这不归宋鹚管,但他还是立刻回道,“是。”
“等等,你把手里这个人留下,等下你也别来了。”盛邛大概知道了自己现在身份不低,安全起见,希望这位冷冰冰的大哥暂时不要出现,于是说,“吃的,让底下跪着的这些个……奴仆?送来就行。”
宋鹚应了一声,径直丢下手里的小太监,转瞬便消失了。
余下的人不敢有什么动作,死死地趴在地上。
“你们不走吗?”盛邛疑惑地看向剩下的人,见没有人敢出声,他想了想,故意用阴冷的语气问道,“是没有腿吗?看来是不想要了。”嘶,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盛邛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胖大夫颤巍巍从角落里抬起头,一本正经地作揖道,“卑职告退。”
盛邛摆摆手。
其他人看大夫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屋子,偷偷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怎么都磨磨唧唧的?盛邛扯出一个笑容,示意他们赶紧走。
他们像见了鬼似的,赶着投胎般极速告退,只留下那个被扔在地上刚醒来的小太监。
“什么毛病?”盛邛诧异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他的手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变好了,滑嫩滑嫩的。
“督公您当然是……”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夸赞道,“貌美如花。”他读的书不多,夸人的成语也只会这一个。
这是什么话?盛邛抽了抽嘴角,不会讲话就不要讲。他低头看向这个磕破了头的小太监,蹙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督公您说让奴才留下。”小太监低声解释道。
有这事儿?盛邛想起自己好像是说过这句话,但他只是怕那个墨衣男子把这人给杀了。
盛邛叹了一口气,解释不清楚,只好道,“行了,你走吧,赶紧把头上的伤处理一下。”
本来抱着必死心态的小太监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站累了坐在床边的盛邛突然发话,把还没站稳的小太监吓得又跪了下去。
扑通一声,听着都疼。
“你别害怕,我就问你点问题。”盛邛举起手想扶起他,手还没碰到对方,小太监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了。
盛邛无奈放下手,他本想从对方口中问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可眼下这种情况,还是算了。
离床尾三五步远的地方恰好放了一面铜镜,盛邛走进一看。铜镜里映出他的容貌,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往前凑了凑,想从铜镜里看个分明,却不慎推倒了整面镜子,碎片从地上溅开,他的手伸过去试图挽救的时候还被划伤了。
巨大的破碎声把刚走出他房间的小太监又震慑得一激灵。
督公真是越发喜怒无常了,外面的太监们暗暗地想。
而此时被他们认定为喜怒无常的督公正愣愣地蹲在屋内。从满地破碎的铜镜里,他看清楚了自己略显阴柔的脸。每一块镜片里,都是那张神似他自己的脸。
盛邛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在十分恐怖的念头,刚才那些人都称呼他为“督公”,“督公”好像就是太监,他难道成了个太监?
太!监!不!是!吧!
门外一声“督公”更是刺激了盛邛心中成了个太监的悲痛。他抹了把莫须有的眼泪,经历了几个月的野人生活后,他居然成了个太监,这是造了多大的孽?
门外的人却在盛邛思索的时候推门进来了。
“你放下食物就可以……”盛邛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他并不认识来者。
这人和之前那个墨衣男子差不多高,却身穿一袭红衣,眉眼里满是热烈。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画着牡丹的团扇。团扇往往是女子用的,这把团扇在他手里却是再合适不过了。没有过多的女气,反而在他身上增添了一丝随性。
“您受伤了,让大夫看看吧。”容平微微倾身,试图扶起盛邛。
盛邛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甚至板着张脸,装作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实则心里有点慌。
这又是谁啊?救命啊!
容平眼里的光暗淡了一丝,他轻摇团扇,顺势半蹲了下来,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
盛邛突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刚要伸手,却被容平制止了。
“当心再划到手,您莫要碰了。”容平加快了手上处理碎片的动作。他的手指上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些细小的红痕,他默默擦掉沁出来的血珠,没让盛邛看到。
盛邛和他不熟,只能尴尬地站起来。直到容平快收拾完了,盛邛才挠挠头吐出一句话:“你也小心点,划到手挺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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